神迹再临 第14章 介怀

“这……这……”骑兵汗如雨下，“可这重剑……”

若干年前，他还只是“那人”麾下的一名小卒。

金银河之战那一日，他曾远远望见过领军的男人身上所背负的那把重剑。这暗金镀的剑柄，黑色剑身萦绕的邪气，无鞘的锋利剑刃，不正是疯王的重剑——“戮”吗？

——难不成，“戮”被人偷盗了？眼前的男人并不是陛下？

不可能。先不说众人皆知，疯王的重剑认主，除了主人之外，不听任何人的使唤；况且，他并不认为，有人在偷走陛下的重剑之后，还能安全地活到现在，在大街上四处招摇。若有人胆敢这么做，恐怕尸身早已被碎成几块，悬挂在王都的城门之上……

银甲骑兵眉头微拧，却不敢起身，悄悄抬眼望了望双目暗沉的男人，心惊胆战地揣测着他的用意。

围在这里看热闹的人们，早就炸开了锅——

他们从未见过，他们最信任的银甲骑士欧文对着另一个人卑躬屈膝的样子，不禁窃窃私语：

“那是谁？”

“欧文的顶头上司吗？”

费柯眉间微蹙，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名骑士。

宁泽川看着两人僵持的样子，手肘不经意撞了撞费柯：

“想起什么来了吗？”

费柯身形很稳，纹丝不动，暗蓝眼眸转过来，瞥了他一眼：“没有。”

宁泽川便问那位骑士：“你可知道，他是谁？”

欧文听到这声音，转过脸，重新打量着眼前的白发青年。只见青年肤色极白，容颜干净美好，雪白柔顺的长发在身后松松一束，随着他的动作轻盈飘荡。

青年的眼睑不自觉地微合，在凝神注视他人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在俯视众生的奇异错觉。

不过，他给人的感觉，却并不冷漠，相反甚至称得上是温柔，所以刚才欧文在与他对视的时候，没有像往常一样，上前盘问清楚这个异乡人的底细，而是放了他一马。

——他与陛下，难道是同路人？

方才，陛下当着他的面，居然说不认识银甲骑……

欧文想了想，回答道：“陛……”陛下当然就是赫赫有名的……

费柯低低地打断，抢答：“不知道。”

欧文嘴张开了一半，不知如何是好。

宁泽川笑了，替这个可怜的骑士解围：“我在黑死镇的一场大火之中捡到了他，他当时身处火场的最中央，身受重伤，醒来后便失去了记忆。”

欧文震惊：“失去记忆？您……不记得我们了？”

费柯却并未与他对视，淡淡道：“带我去你们的营地再说。”

——————

说是营地，银甲骑驻扎的地方并不能算作是营地。

那是城中部的一处空旷院落，练兵场、兵营俱全。据说，这里紧邻着花叶境领主查尔斯·阿诺德的府邸。

听欧文说到这点的时候，宁泽川感叹一声：“简直像是把刀明晃晃地插在别人家门口。”

这里的银甲骑，显然是国王为了威慑领主所安置的存在。

费柯轻哼了一声。

欧文见他仍然不说话，抹了抹额间的汗水，解释道：

“陛下这么做，是为了威慑花叶境的领主，让他慎起反心。花叶境只产花，不产粮，粮食一直靠广原境和东南部的王畿境供给。如果不是一直有银甲骑驻扎在这里，恐怕他们为了抢粮食，一直与广原境打得不可开交呢，这样诺斯特王国早就乱套了。”

“可以理解。”宁泽川轻声说。

当初他在创建诺斯特大陆的时候，曾经设定过一条创世之律——权力越大的人，寿命越长。这里早已注定了是一个纷争遍布的世界。

就算自家粮食富足、生活安逸，各境领主为了长生，也会不停地起反心。

只是现在，统治诺斯特大陆的那位国王足够强大，所以能够维持住表面的和平罢了。

宁泽川进入待客大厅的时候，有一名身着银甲的士兵，为他单独倒了一杯清香四溢的花茶。

他轻轻抿了一口，口腔萦绕着花香，坐在椅子上，看着费柯蹙着眉，和欧文一前一后进入了后殿。

他好笑地看着费柯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的背影。

过了片刻，笑容逐渐淡去。

不知道费柯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宁泽川总有一种预感，当费柯恢复了记忆，回到属于他的世界，他们就不再是一路人。

即使心知自己身处于游戏之中，一切介于真实和虚拟之间，他却仍是为这个想法感到介怀。

毕竟，费柯是他重新回到这个世界之后，所交到的第一个朋友。黑死镇里，他救下重伤的费柯，费柯也为他斩下肆虐的花藤。

不知不觉间，两人的情谊，早已超越了点头之交。

然而，宁泽川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有朝一日，他们或许终究会面临别离，不得不各自回到原有的生活轨迹……

哒哒哒。脚步声近了。

费柯竟没有让他一个人等太久。

宁泽川觉得似乎只过了一小会，便看到门内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费柯独自一人，从那道门里出来了。

他仍然是原来那副对外界爱搭不理的样子，短发，黑衣，暗蓝眼眸，背着一把无鞘的重剑，眼神淡漠荒芜，却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可是，他回来了。

宁泽川微微悬起的心，不知怎么的，踏踏实实地，落了地。

“欧文呢？”宁泽川朝他身后张望了片刻。没有人。

“执行公务去了。”费柯说。

“所以，他说你到底是谁？”宁泽川很好奇。

“我么。”费柯低低地说，“黑甲骑那边的人，他们管我叫黑甲骑士长。”

“嗯？确定是这个吗？”宁泽川想了想，仍有些疑惑，“可是，他为什么一见你，就急忙下跪？银甲骑和黑甲骑，不应该是两套体系吗？他竟也要服从于你？”

“级别不一样。”费柯简洁道。

“嗯……说的也是。”宁泽川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可是，你接下来，不是应该回到黑甲骑那里，继续干活卖命吗？你可是他们的头子。”

他故作轻松地一边说，一边观察着费柯的神情。

按理来说，应当要这样的。

这个世界自有它运行的规则，生活在这其中的人，只有很少的例外，能够挣脱本该属于自己的那道轨迹。

“不回，我失忆了，干不了活。”费柯话锋一转，眉尾微挑，“所以，丰收女神在哪里？调查清楚了吗？”

宁泽川微愣，良久，笑了笑，双手一摊，无辜道：

“当然没有，我人一直在这里，怎么调查？”

“你耽误正事了。”费柯把自己立于道德高地，抢先指责。

噗——

宁泽川失笑：“你……我竟然一直没发现，你是个热心肠的人。”

“神明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费柯说。

这一次，宁泽川竟然没有办法说过他——

“你……行，就数你火眼金睛。”他咕哝一句。

“什么眼？”费柯皱眉。

“火眼金睛，就是说，你的眼睛像火焰一样明亮，像金子一样美丽的意思。”宁泽川瞎说道。

“呵。”费柯不屑，“它是蓝色的。”

“我没瞎。”宁泽川摊手。

插科打诨间，两人离开了银甲骑所驻扎的院落。

宁泽川并不知道，此时，就在费柯刚刚离开的那道小门内，欧文满头大汗地探出头来，偷瞧两人相偕离去的背影，口中喃喃自语：

“忠诚乃银甲骑的第一要义，首先忠诚，再谈正直……小谎，小谎而已，不打紧。”

良久，欧文崩溃地抓了抓短短的黑发：

“啊，我竟撒了谎！呜呜呜呜呜呜……陛下，您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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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