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迹再临 第13章 银甲

黑死镇所在的亚特荒原，属于广原境。

亚特荒原北部尽头，是绵延的死亡山脉；东北方向，则是花叶境的地界。听说那里常年四季如春，以中部的凌霄城为主城，周边有大片的庄园，曾经欣欣向荣，如今绝大多数却因无人管辖而荒废。

宁泽川唤出一只闪烁的星萤，低声说：

“请把我带到，丰收女神禾薇丝所在之处。”

星萤点点升起，在他面前汇流，翻转。

不过片刻，深邃美丽的球状光幕之中，呈现出一片辽阔的平原。野草蔓延，雏菊点点，小溪涓涓流淌而过，没入繁茂而神秘的森林。森林尽处，是人迹渐盛的村庄与城市。

画面来回转移，时而定格在这里，时而定格在那里，久久没有办法静止在同一个地方。

宁泽川凝神等待了片刻，状况仍是如此。

他不禁双眉微蹙：

“是因为禾薇丝的神息正游移不定吗？星萤竟然无法定位她。”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在荧蓝光幕之上来回滑动，幻境之中的画面也随他的手势而变化，在两个画面之间来回切换：

“禾薇丝的神息稍强的地方，是这两处……”

其中一处，是那个建筑巍峨的城市，花叶境的主城，凌霄城。

另外一处，则是主城边上的一个小庄园。

“去哪里好呢？”宁泽川犹豫起来。

若是他还拥有丰收女神有关的其他线索，或许可以推测出其中某一处几率更大，直接过去，便好了。

可是如今，他什么线索也没有。这两处对他而言，是一样的。根本无所谓选择哪一处。

良久，他偏过头，笑眼看着老神在在的费柯：“你觉得呢？”

费柯与他视线相对，眼神微微一闪，抬手轻碰宁泽川的手臂，让它停止。

星萤显示的画面，顿时定了下来。

“这里。”费柯说。

——现在，光幕之中的场景，定格在了那个小庄园。

庄园小径幽深，路两旁种满了五颜六色的小雏菊，正中有一栋两层楼的白色小房子，似乎有人站在二层的窗前向外眺望。

宁泽川微愣，眼眸不自觉眯起，认真看着费柯。

果然，对方面色沉稳淡定，似乎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宁泽川问：“为什么？”

他观察着对方的神色。

费柯的反应，总让宁泽川觉得有一种微妙的不和谐感。

如今的诺斯特大陆，早已进入黑魔法师预言之中的“永夜”，已许久没有神迹降临，没有人曾见过神迹。

因此，夏利第一次看见他施法的时候，眼中不自觉闪着崇拜和好奇；黑死镇镇民目睹他引水灭火的行为，也感到难以抑制的惊惶和崇敬。

唯有费柯，一如既往地贯彻了初见之时眼中的荒芜，他好像对身边所发生的任何事，都波澜不惊。

似乎，只有在宁泽川故意调侃他的时候，才会出现少有的波动。

若不是他天生情感缺失，就是在刻意隐瞒些什么。

若是一个人，过于刻意地想要隐瞒些什么，也会下意识地抑制住自己真正的、本能的情绪反应，表现得淡漠且荒芜。

那么，费柯会是哪一种呢……

“不为什么。”费柯说。

宁泽川眯了眯眼，眼神不善。

“……”费柯见宁泽川神色不妙，补了一句，“凌霄城人太多，吵得我头疼。”

宁泽川眼中的狐疑之色仍未消失。

费柯的话，却给了他新的角度。

“人多……不正是一个问话的好地方吗？”宁泽川凝眸深思，“千年过去，禾薇丝的传说就算已经淡去，也一定会以某种形式，在人们的生活中留下一点蛛丝马迹……不如我们先去凌霄城吧。你们觉得呢，费柯，坎瑟斯？”

他抬眼看向费柯，又看看坎瑟斯。

“都行啊，看你……们的决定。”

坎瑟斯暗暗抬眼，瞧了瞧费柯。

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他就觉得十分熟悉。

那种熟悉感不是来自自己的记忆，而是当他被困在堕落花藤之中时，那花藤的情绪在他脑海之中残留下来的深刻恐惧。

——“它”害怕费柯，不明缘由。

连带着让他也莫名惴惴不安。

“莫不是有什么旧仇，才让它如此害怕……或者，那家伙一直四处斩杀魔物，身上的煞气让它不安……”坎瑟斯低声咕哝几句，心底仍是直发凉，“算了算了，打住打住，别乱想。”

费柯眉尾微挑，眼睛眯起，冷冷地看着宁泽川，似乎颇为不满。

宁泽川偏了偏头，瞪大眼看着费柯，作无辜状。

费柯看着宁泽川的神情，指尖微微一动。

良久过去，他只是，很轻很轻地哼了一声，偏过头去，便算是默认了。

宁泽川就，有那么一点点失望。

原本，他以为这次更改目的地，能窥探到费柯更多的情绪反应呢……

显然，这一次，他并没有成功。

——————

宁泽川与费柯穿过星萤组成的幻境，抵达凌霄城花街的时候，似乎正赶上凌霄城的早市。道路两旁，摆着许多小摊子，摊子上放满了鲜花、干花，还有一系列像是叶子标本和藤编小物的东西，惟妙惟肖，精美绝伦。

“这就是花叶境吗？怪不得叫这个名字。”宁泽川凑近一只藤条编刻的栩栩如生的小兔子，手指捏了捏它的耳朵，“咦，好巧的手艺，这样精巧的藤编技法，是你自己编的吗？”

“都是自己家编的，”摊主咧开嘴笑笑，“20铜币一个，看你有缘，15铜币就行。”

有一瞬间，宁泽川动心了。

可当他低头查看自己的包裹，察觉那里空空如也的时候——

宁泽川理智地微笑着，后退半步，摆了摆手：

“不了，我就是看看，祝老板生意兴隆。”

费柯瞥了瞥神情完美微笑着的宁泽川，看着他略带不舍地将小兔子放回了摊位上，然后便拉着自己往后退。

费柯：“……”

花街集市的路面上铺着整齐的石板，划分成层次分明的摊位。

来挑选鲜花和货物的顾客来回走动着，时而在小摊上验货，交付定金。乍看之下，人群熙来攘往，热闹得很。

“果然，丰收女神所眷顾的城市，是如此富饶而美丽。”宁泽川看着热闹的集市，眼底染上笑意。

不过，几乎是下一刻，他面上的笑容便定格了。

然后，一点点淡去。

费柯见他神色变化，瞬间了然，低声道：“花，能饱腹么？”

此时，就在他们面前不远的小摊子上，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不行，我不换……”有个青年憋红了脸，“你们怎么又这样强买强卖？我真的不换这个。”

“臭小子，十五斤干花换你的一斤小麦，你赚大了，知不知道？”魁梧的大汉把袖子卷起了一些，露出了结实遒劲的手臂肌肉。

“我真的不换，家里的花已经够多了，我只需要钱……放过我，好不好？”青年哀求道，视线向着左右的人求助。

“不换也得换！占了便宜，还想逃跑？”大汉说着，伸手就去抢夺他摊位上布包裹着的小麦。

“我、我不换！我不能换！”青年急了眼，扯住那袋麦子，往回拉扯。

被两个男人两头撕扯，布包底部很快裂开了一条裂缝，里面的麦粒漏了出来，淅淅沥沥，撒了一地。

两只小鸟不知从哪儿扑了下来，扇着翅膀，叽叽喳喳的，争相啄食。

围观群众惋惜地叹：

“哎呀，多浪费呀。”

“快把它收起来，鸟儿都吃光了。”

“心疼！这么多麦子能做多少面包呀。”

“光明神在上，我今天一定要让这个臭小子得到教训。”大汉满脸气恼，恶狠狠地说，松开手中的包裹，上前一步，踩着满地的麦粒，单手揪住了青年的后领。

青年把破了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蜷缩起身子，闭上眼睛，等着大汉的重拳像往常一样，雨点似的落在自己身上。

——咦，怎么还没来？

他因紧张皱成一团的脸，松了松，一边眼睛仍旧眯着，另一只眼睛睁开了，悄悄向外窥探。

只见面前的大汉一脸狰狞，手握成拳，肌肉隆起，明明重重砸了下来，却在半空中停住了：“我……嗯？”

“怎么回事！”他不信邪地挥了挥拳头，仍然砸在一道空气墙上。

“光明神未曾教过你待人要谦和友善吗？那么这位神明可不是很正经呢。”

宁泽川站在围观的人群之中，轻声道。

“这……是你干的好事？”大汉转身，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之中赫然站立的宁泽川，白发白瞳，气质飘然出尘。

大汉愣了一瞬。

有一瞬间，他不记得，自己是要找眼前这人的麻烦，反而为他神明般的独特气质而倾倒……

良久，大汉回过神，用力晃晃脑袋，眉毛倒竖，便朝着宁泽川走来。

——管他什么神明，让他食不果腹的，统统要付出代价。

大汉伸手，想要揪住宁泽川的领子。

围观的人群见他气势汹汹，忍不住都后退了半步，有的人闭上眼，不忍看这个出头的善良青年，即将被大汉痛揍得鼻青脸肿的模样……

费柯上前半步，手微微一动，重剑嗡鸣着，想要挡在宁泽川前面。

宁泽川无声摇头，抬起手，轻轻拦住他。

大汉很快察觉，他的手还没碰上宁泽川的衣领，就被一道无形的屏障弹开。强大的力道，甚至让他后退了半步。

大汉拧眉，不信邪地看着宁泽川的脸，一拳狠狠揍了过来。

——看他不将这细皮嫩肉打得鼻青脸肿！

围观的人们都惊呆了。

以大汉的体格，这一拳下去，可不是这位白衣男子能吃得下的……

“以及，做生意不能强买强卖。”宁泽川一脸平静，甚至微笑地看着大汉。

砰——

大汉一拳打在宁泽川面前的无形屏障上。

“啊——”大汉惨叫了一声。

他以什么样的力道击出这一拳，如今便受了多少反震。

周围的人们，甚至听到了骨头微微碎裂的声音。

宁泽川瞳仁微微一闪。

他无意伤害对方。

但是，若对方不因恶行受到教训，根本不可能体谅他人的痛处……

“你……”大汉握着剧痛的拳头，后退了几步，惊恐地看着宁泽川。

宁泽川叹了口气，轻声说：“你应该把这些麦子收拾好，还给他。”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自己来。”大汉正要发作，青年慌忙爬起，挥挥手，赶走了叽喳乱叫的小鸟，收拾起一地狼藉。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双手一小捧一小捧地拾起麦粒，放回包裹里。

“希尔，你这小子，别忘了我爸爸是怎么帮过你们兄弟俩的！现在我家里种不出食物来，你就这样忘恩负义！”大汉无法动手，嘴上怒道。

名叫希尔的青年缩了缩脖子：“我们现在需要很多钱，暂时没法子……而且，就算伯父帮过我们，你也不能强抢啊……”他低声咕哝道。

哒，哒，哒。

整齐一致的铁蹄，先后踏在地面，远远地，向着纷争的中心来了。

宁泽川原本竖着耳朵听他们的谈话，此时被这声音吸引，转过头来，看向人群之中。

只见人群从后方被分流开来，三五个巡逻的银甲骑兵，分开了围观群众，走了进来。

他们的盔甲是亮闪闪的银色，似乎因为天气缘故，没有佩戴头盔，可以清晰地看到他们的五官和发色。这些骑兵的头发很短，和费柯的一样短。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为首的骑兵压沉了嗓音，威严地问。

“没什么，抢麦子呢，老戏码了。”一个围观的老人说。

那名骑兵左右扫视，目光最后落在希尔和那个大汉身上：“又是你们？别总打架了，好好干农活、做生意，挣钱养家，知道吗？”

大汉脸憋得通红，捂着拳头正要说话，只见那名青年收好了麦子，快速点头：“会的会的，我们不会再打架了。向远方伟大的银甲骑士长宣誓 ！”

“别贫嘴……再闹事，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为首的骑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用锐利如鹰的眼眸，盯了盯大汉，像是在警告他。

大汉瑟缩片刻，转头恨恨地瞪了青年一眼，不再说话了。

宁泽川好奇地打量着这几个银甲骑兵。

他们看起来训练有素，而且有着飞沙境标配的黑发蓝眸，与周围的居民格格不入，却在这里意外地有威望。显然已经和当地人打成了一片。

只见他们处理了众人的纠纷之后，转身正要离开人群。

为首的骑兵目光一转，如鹰的眼眸，警觉地对上了宁泽川打量的视线。

宁泽川一愣，朝他点头示意。

对方打量了片刻这个陌生而俊秀的异乡人，并未察觉什么异常，便回以同等的礼节，同样点头示意。

下一刻，他视线移开，不经意间落在了宁泽川身旁的费柯身上。

那蓝眸忽地一凝，紧盯着费柯肩头露出的一截暗金剑柄，顿住了脚步。骑兵面上浮现惊异之色，瞳孔一缩，上下打量着费柯。

片刻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他三步并作两步，快走到费柯面前，单膝跪下，紧张地道：“陛……陛……陛……”

“闭嘴。”费柯冷冷地说，“我不认识你们。”

银甲骑：QAQ陛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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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