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死守原则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还不如放任自己随波逐流。
陈与这样劝自己。
只是在导演带着无奈的“卡”里,陈与又一次感受到自己僵直的脖子、发飘的手脚。
他只能再次告诫自己——忘记眼前站着的,是个男人。
“停。你们休息一下。”
作为一名资深BL剧导演,成时太了解陈与此刻的羞窘。可时间终归有限,今天这场吻戏无论如何也要过。
陈与深吸口气,不知已经第几次的道歉再次出口:“抱歉成导,我可以——”
“先休息吧,不差这一会儿。”郁烽和拍拍眼前试图说服自己的人:“我们谈谈?”
陈与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郁烽和身后,走进一个没人的休息室。
郁烽和随手锁上门。
门似乎能隔绝摄像头下的窘迫,陈与先开了口。
“抱歉郁哥,我今天太耽误事了。”
房间不大,隔音效果却很好。
手指蜷在一处发挥不了什么作用,陈与索性双手互握,垂在身前。
“不用跟我道歉。”
陈与呼吸停了停。
“从开拍到剧宣结束,甚至未来很久,我们都会是彼此最重要、最亲近的朋友。或者说,”声音顿了顿:“起码看起来要足够亲近。”
“你演技很好,但一直差那么一点运气。我们之间是互相成就而非彼此竞争。”
“所以请你相信,”双手搭上陈与依旧绷紧的双肩:“不论什么时候,我一定能接住你。”
陈与一怔。
他抬起头,闯进视线的是一双真诚的眼睛。
莫名让他相信。
“郁哥,谢谢。”
陈与双肩微微放松,轻声道,“这会是部好作品。”
“当然。况且,”郁烽和松开手,笑意清晰:“我在拍戏上并没什么经验,只是虚长你几岁,充充面子而已。还要靠陈老师多带带我呢。”
陈与走到墙边的椅子旁坐调侃道:“您郁大少爷哪是我配带的。”
“实话实说嘛。”
郁烽和也跟过去,双腿交叠靠在墙边。
“其实我收到BL本子很久了。只是一直过不了心里那关,毕竟......”
“我懂。你科班出身,当然想在正剧发展。只是陈与,”郁烽和放下双臂,走到陈与近前:“多想无益。这部戏对你当下发展有用,就是好戏。”
陈与点头。
“那你呢?怎么会想演这个。你们这种富二代不都是要学什么经商、管理之类吗?”
郁烽和没应声,只是打量着陈与。
在突然而至的静默里,陈与这才发现自己把好奇许久的问题就这么问出了口。
局促再次冲回大脑,连带着四肢的僵硬。
陈与立刻站起身,歉然道:“不好意思郁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问——”
“不用给我道歉。”
“不用小心翼翼。想了解我什么、好奇什么,直接问我。”
还没来得及消化“不用道歉”的震惊,陈与就被越靠越近的人几乎抵上墙面。
“我父母不止我一个儿子,我哥年长我许多。有的时候,这是一种比学管理更快捷的方式。”
“我同样需要这部戏。”
类似果酒的甜香味若有若无地窜入鼻腔。
其实这些天接触下来,陈与觉得这个搭档还不错——细心、认真,不管他为了什么而来。
既然接了戏,就别让未来的自己后悔。
陈与没再向后躲,直视眼前的人:“我会配合好。”
郁烽和眼底的笑意一直没变,后退一步伸出手:“合作愉快。”
陈与回握:“合作愉快。”
天色渐暗,却不耽误室内戏。
郁烽和半个身体藏在阴影里,扣在陈与后颈的手上下摩挲,唇齿交融间淌着暗红的液体。
也许潜意识真的相信了那句“我会接住你”,陈与后颈的鸡皮疙瘩依旧密密麻麻,却不至于到下午那般僵硬。
他开始入戏了。
一个猝不及防的狠推,郁烽和后退着踉跄几步。
“你做什么!”陈与渐入佳境,顺理成章地质问起不由分说便吻上自己唇角的男人。
“你很好看。”郁烽和的眼神里吞着火光:“我能邀请你跳支舞吗?”
“你有病吧。”陈与转身想走,却被郁烽和拉住手臂。
“你不是堕落的人。你在这里工作,无非是缺钱。”声音没什么攻击性,压迫感却扰乱着陈与的神经:“你陪我跳这支舞,我付钱。”
陈与点点头,却在抬头的一瞬间一口“啐”在郁烽和带着酒意的脸上。
“离我远点。”
说罢潇洒转身,径直离开。
郁烽和没管脸上的酒,却在眼睛里将那道倔强的背影和刚刚台上热舞的人合二为一。
那是带着野性和自由的灵魂,一个没被污染过的人,他喜欢。
“好——过!今天就到这,收工。”
成时满意地躲在机器后,冲陈与笑道:“不错!”他又看看郁烽和,连小眼睛里都藏着笑意:“郁老师的心理按摩还是有用。”
“是陈与调整得快。”
郁烽和没理会成时的调侃,走到陈与身边。他在看监视器,镜头里是那个决然的背影。
“感觉怎么样?”
“郁哥,谢谢。”陈与再次郑重道谢:“我找到些感觉了。”
“那就好。我先回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我也回去。我们......一起吧?”
郁烽和步子一顿。
剧组虽然安排每对角色cp住在同一楼层,但由于陈与一连几天的故意躲避,他们竟从未一起回过酒店。
“好啊。”郁烽和唇边熟练勾起一个与下午相同的、陈与会喜欢的完美弧度,“明天的戏也不容易,不如来我这再讨论一下?”
陈与本想拒绝,却在抬眼间再次看到那抹真诚。
他不能再放任自己躲下去。
“当然可以,求之不得。”
月色浓起来,飘在空气里,陪着摇晃的两道影子若隐若现。
郁烽和的房间在走廊尽头。
“咔哒”一声,陈与走进房间。这是个比自己房间大不少的套间,简洁却不失精致,房间里弥漫着与郁烽和身上一样的甜香。
不,这里的味道更浓郁,带着些粗粝的蜡感,甚至有点攻击性。
可能是某种香水,比较特别而已。
陈与随便靠在沙发的一边,掏出裤兜里因为多次翻看而皱巴巴的台词纸。郁烽和也走过去,坐在一个离陈与不远不近的位置。
陈与已经将台词背得滚瓜烂熟。
他的角色叫程清,是个勤工俭学、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很喜欢跳舞。父亲早逝,母亲身体不好,不过吊着命。
他需要钱,酒吧的兼职能暂时负担母亲的医药费和他们的生活。
郁烽和则基本属于本色出演——何止,一个新一代家族命运的掌舵人。信任的特助在他最艰难的时候背叛了他,比起专业人才,此时的何止更需要一个毫无背景却值得信任的人。
他看上了程清单纯的背景,更看上程清与自己一样的野性难驯。可程清对此并不感兴趣,更不想掺和到这些争斗当中。
明天的戏份很重要。
何止兴师动众地找来专业医疗队替程清母亲会诊,并得到个“也许能治愈”的结论。
陈与放下纸看向郁烽和。
郁烽和抬手,示意他开始:“请。”
房间静得诱人。
“为什么是我。”
陈与捏着软塌的纸,尽量放轻松。
“你想要我做什么?为什么觉得我能帮到你?我从没接触过你公司这些东西。”
郁烽和轻笑着靠过来,“那些可以慢慢学。你身上有比能力更让我安心的东西。”
他凑得更近,一手搭上陈与身后的沙发靠背。
房间明明很宽敞,陈与却被扑面而来的、尖锐到近乎催眠的浓香挤压到难以呼吸。他下意识地向后坐了些,挪到沙发边缘。
“不管怎样,我感激你。”陈与紧紧攥着已经被自己揉成一团的纸页,微微屏住呼吸:“我会认真学。”
“你躲什么。”
剧本里没有这句话。陈与一愣神。
郁烽和再次向前坐些,原本垂在身侧的手臂搭上陈与的大腿。
那双眼睛像含着水帘后不清晰的虚影,和着空气里互相碰撞的锋芒,令陈与几乎窒息。
他想躲。
死死扶住身侧的扶手,陈与几乎悬空。
大腿上的力道重了些。
陈与呼吸急促地抬头,却撞进郁烽和同下午一样真诚的眼神——没有逼迫、没有**、没有催促,只有清晰的界限和他承诺过的信任。
原来不是空话。
陈与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不是骚扰,是他递来的台阶。
是他送给自己的、一个真心接受角色的契机。
甜香焦灼地凝在一处,纸团终于陪着紧张滑出手心。
拼了!
陈与伸手抚上郁烽和近在咫尺的胸口,主动贴上去。
“如果你在试探我,”他声音很轻,唇几乎蹭上郁烽和的脸:“没必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你既然帮了我,我就不会背叛你。”
“但也同样,”他的嗓音重新变得沉稳:“我没有别的心,你最好也没有。”
郁烽和眼里的虚影有了实体,惊讶地看向陈与。
这不是个犹豫不决的人,怪不得敢用这种题材赌职业生涯呢。
郁烽和没迟疑,当即握住胸前的手:“你很有吸引力。但我只对自愿的人有兴趣。”
陈与呼出口气,突然迸发的勇气连他自己都意外。
也不是那么难。
手还被捂在那个温热的胸口。陈与赶紧把手抽回来,强压着耳根的薄红:“郁哥,你觉得还合理吗?”
胸口骤然消失的温度让郁烽和一怔。
“陈老师果然优秀。”
笑意在悄然间勾回唇角,他快速地退回沙发的另一边,他原本的位置。
侵略范围极广的浓香瞬间淡去许多,只剩些勾人的甜腻。
陈与挪挪位置,坐回沙发里侧。
空气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郁哥,你这里的味道很特别。是什么香水?”陈与打破沉默,随意找了个话题。
“不是香水。”
郁烽和站起身,走到被拐角挡住的小吧台旁。回来时手上多了个小瓶,看起来像香薰。
“是鹰爪兰精油。”
陈与低头闻了闻,果然是这个味道。
“很适合你。”
郁烽和看着手上的戒指,没抬头:“为什么这么说?”
陈与想了想。
“初闻很甜,带着些葡萄酒的醇香味道。中调有些浓郁,似乎......还有刺痛感。”
“连瓶子都很搭。”
小瓶很清透,没什么装饰,却与里面的味道形成某种特别的连结。
陈与摸了摸,玩笑道:“就像你也许只是看着平和,内心却和戏里的你一样,充满尖锐的**呢。”
郁烽和交叠一处的手微微一顿,“很多人觉得它味道太重,闻久了会被它刺晕。”
“是吗?”陈与将瓶子递回去,笑道:“难道真的能催眠?”
郁烽和也笑:“那你可要小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