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宴那天,闻叙白从一进闻家,就感受到了一道始终追随在他身上的视线,炙热而执着。
闻叙白低下头去,默默切下一块牛排塞进口中,故意不去回应齐最的眼神。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阮行站起身来,遮住了那道视线,对着桌子另一头的闻叙迟举起了酒杯,笑道:“小迟,这么久不见,舅舅敬你一杯。”
齐最这才从闻叙白脸上收回目光,看向阮行,眸光沉沉,许久才展颜一笑,伸手抄起桌上酒杯。
两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齐最却没有喝,转而将酒放回了桌面,回敬道:“舅舅年纪大了,这酒,还是少喝一点的好。”
男人今天穿着一身黑色革领西服,头发梳成了背头,比以往要更显成熟几分。
声音平静中带着点低沉,传入闻叙白的耳中,听的他忍不住心脏一颤。
阮行不怒反笑,反手也将酒杯放下,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笑道:“小迟说的对,这不管是美酒,还是美色,都得适可而止才对,贪多了······可就伤身体了。”
说罢,也不管闻叙迟沉下的目光,就自顾自地坐回了原位。
齐最还站着,他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闻叙白,目光灼灼,不知在想些什么。
闻叙白偏开头,刻意回避他的目光。
可就这么一避,就撞到了另一道焦急的目光。
是阮云。
今天这个座位不知是谁刻意安排的,长桌四个角,刚好分布的便是闻叙白、阮云、齐最和闻叙远四个人,呈对角遥遥相望。
阮云的视线就没从齐最对面的闻叙远身上移开过,好几次都想要起身,硬是被阮行一个眼神给瞪了回去。
就这么来来回回几次,阮云也有些委屈地低下了头,可余光还是忍不住一直往对面瞟。
闻叙远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静,始终未朝这边看一眼。
齐最还站着,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闻庭屹一语制止。
“小迟啊。”
齐最霎时一愣,回神对闻庭屹恭敬道:“父亲。”
“你能回来,阮家也出了不少力,既然都是一家人,以后要多来往来往,千万不要寒了亲人的心。”
这话说的意味深长,带着点老人家的劝告意味,硬是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低位。
闻叙白也不明白闻庭屹想干嘛,眉头轻皱了皱。
齐最闻言也是一愣,却立马恢复正常,微颌了颌首道:“知道了,父亲。”
这一顿饭吃的平静无比,尽管闻叙白时常感受到从秦雅琳和闻叙逸那传来的不善的目光,可碍于场面,至始至终都没有真的发过难。
可就是太平静了······平静的有些诡异······
正想着,白瓷盘面上,就忽然出现了一朵鲜绿的西兰花。
闻叙白一愣,顺着西兰花上的银叉望去,看到了闻叙适温柔的面容。
但他却没有说一句话,闻叙适将叉子收回之后,就默默收回了目光。
闻叙白:“?”
心情有点复杂,毕竟上次晚宴的事情之后,他自认为就已经算是跟闻叙适决裂了,可今日看男人,怎么好像跟没事人一样?
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另一个叉子就从一旁伸来,直接将他盘中的西兰花给叉走了。
闻叙白:“?”
阮行看着那个西兰花挑了挑眉,淡淡道:“这颗西兰花没熟,还是别吃了。”
说着,转手就给扔在了盛残渣的盘中。
对方的眼神一下就冷了下来。
闻叙白也愣住了。
一个西兰花,讲什么熟没熟的?
阮行看着他的眼神,挑眉道:“一颗配菜而已,扔了也不浪费。”
含沙射影的意味实在太过明显,闻叙白有些无奈。
果不其然,闻叙适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转瞬即逝,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阮行优雅地拿起巾帕擦了擦嘴,接着遮挡,不动声色对闻叙白道:“看到了吧,老狐狸养出来的小狐狸,惯会隐忍伪装,你可别又被他给骗了。”
“不会。”闻叙白微不可察地开口,“你不是也说了吗,我是整个闻家最了解闻叙适的人。”
他看了一眼阮行,眸光坚定。
阮行这下才满意。
一转头,却发现坐在闻叙白对面的人不见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阮云呢?”阮行皮笑肉不笑道。
闻叙白也没想到,眨眼功夫,阮云便能溜走了。
想也不用想,两人不约而同地向闻叙远那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正一脸欣喜,捧着酒杯站在闻叙远座位旁的阮云。
阮云还是一贯的粉白色礼服,眼睛亮的出奇,里面的喜悦都快溢出来了,举起酒杯,柔声道:“远哥,我敬你。”
阮行:“······”
他就不明白了,他这个心思单纯的小儿子,怎么就那么痴迷那个长着一张死人脸的臭小子?明明是被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现在却成了别人的免费跟班???
阮行要抓狂了。
闻叙远深沉的目光落在阮云身上,沉默了几秒,拿起酒杯迅速与他一碰,随即在对方喜悦的目光中,刚要喝下,便听传来“咚”的一声巨响。
似是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不仅是闻叙远,就连在场的其他人,也皆是吓了一跳,一齐循声望去。
这一看,所有人的脸色都瞬间一白。
闻庭屹忽然双眸紧闭,仰头歪倒在把手之上,重心不稳,连带着将整个椅子一起推翻,猛地摔在地面,口吐白沫!
闻叙逸最先冲了上去,惊道:“父亲!”
其余人皆是惊呼,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闻叙远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阮云被吓坏了,小脸瞬间惨白。
“父亲!”齐最立马蹲下身来,握住闻庭屹肩膀,将他给扶到桌角靠着。
闻庭屹身子已经开始了剧烈抽搐,家庭医生闻讯赶来,当场给闻庭屹进行心肺复苏!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闻叙白霎时僵在原地。
“快!快!准备除颤仪和呼吸机!”家庭医生手忙脚乱地一边进行心肺复苏,一边口头指挥着助手打开仪器,急得恨不得自己化身成除颤仪,然而他的助手是新来的,动作有些生疏,折腾了许久,都没把仪器打开。
“我来吧。”闻叙适直接从助手手中接过了仪器,熟练地操作起来。
他一直跟在闻庭屹身边照顾,会这些也不奇怪。
在戴上呼吸机的那一刻,闻庭屹青紫的脸色终于得到了缓解,抽搐的幅度也小了许多,化为剧烈的喘气。
那双布满风霜皱纹的老眼艰难地睁了睁,视线缓慢划过在场所有人的脸庞,胸膛剧烈起伏着,没有人知道他在看谁。
闻庭屹满布皱皮的手颤抖着抬起,直伸向不远处面色阴沉的闻叙远,随即有缓缓指向面前的闻叙适,颤抖着悬空半晌,猛然垂露在地,两眼紧闭!
“爸!”闻叙迟惊呼一声,“快!送医院!快!”
在场都是训练有素的佣人与保镖,在发现不对劲的第一刻就叫了救护车,此时响着鸣笛声的救护车,早已在门外恭候了。
随着佣人的指引驶入后院,三名身着制服的医护人员瞬间就跳下车来,将人事不省的闻庭屹给抬上了担架。
白色车混着红蓝灯光,将一整个后院都给染成了红蓝色,闻叙白心跳一滞,下意识上前一步,肩膀却忽被人一撞。
一转头,是齐最。
齐最正着急地帮着医护人员一起把担架床抬上车,此时猛地转过身来,盛满慌张的眼眸与他对视,瞳孔骤然一缩。
闻叙白清楚地看见齐最薄唇张了张,似乎想对他说些什么,可在工作人员的催促下,最终还是作罢。
临上车前,只迅速对他说了一句:“等我。”
说罢,便手脚利落地跳上了车,车里跟着一起去的,还有闻叙适。
不知为何,闻叙白竟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伸手想要去抓齐最的手,却最终落了个空。
两张脸在他面前缓缓被车门合上,白色的车尾越行越远······
发生了这种意外,这宴会自然也进行不下去了,秦雅琳捂着手帕在一旁抽泣,闻叙逸满脸苍白地站在她旁边,显然也还没回过神来。
闻叙远身为现在唯一的“当家人”,一一给宾客赔礼道歉,然后将人送了出去。
阮云的脸色也不好,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小少爷,忐忑地拉着闻叙远的袖子,微微发着哆嗦。
闻叙远这次倒是没有甩开他,却也没有回应他,只是任他拉着自己,在门口跟宾客解释道歉。
还是阮行最终看不下去了,一把拉过自家没出息的儿子,扔给了闻叙白,扔下一句:“你们俩先回去吧。”
就立马被相熟的宾客围了起来。
阮云被拉的一个趔趄,眸中微微发红,似乎还有些不舍,伸着脖子朝闻叙远站的地方看了好几眼,就是迟迟挪不开步子。
闻叙白深吸一口气,率先拽着阮云走出了后花园,“走吧,你我待在这里也没有用。”
现在的情况,他们只要不添乱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