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裙角蕾丝边 第3章 变态

檀嘉辰板下把手，推开房门。只见一个女人站在面前，她这一年老了许多，鬓角虽梳得一丝不苟，却添了几缕白发。

“吓我一跳，洪姨你干嘛，我又不会凭空消失。”

对方羞惭地摇摇头，“少爷就不要挖苦我了，老爷的太太这两天身体不好，马上就要回去了。他让我快来请你过去，才能一起吃顿早茶。”

檀嘉辰嘴角的笑容滞了片刻，“好。”

再次看见那个下巴留着山羊胡子的男人，檀嘉辰的背脊还是止不住地颤抖，他拉开餐椅坐下，随后冲着对方甜甜地喊了一声，“爸爸。”

唐浪将一笼虾饺推到他面前，“明天就要入学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还行，医生开的药我一直在吃。”

“大陆的学校氛围跟湾湾的不太一样，你休学一年，这下又换了环境……反正随便读一读到时候我把你送去英国的大学，不用觉得有压力，爸都会替你安排的。”

“谢谢爸爸。”

此时电视机里传出熟悉的声音。璀璨的灯光聚集在舞台上，一个穿着高定礼服的女人，双手捧着奖杯，激动地在麦克风前发表获奖感言。

“……最后我要感谢我的经纪人一直以来对我的扶持，他是我的引路人，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昆哥！谢谢你！”

镜头给到一个胖男人，他坐在观众席里不停地鼓掌，脸上的肉也一下下泛起涟漪。

唐浪笑了两声，“这奖是这几年里最贵了，让我走了好久的关系呢……不过你妈也争气，只是这一轮对手都太强了。有了这个影后，往后大陆这边的市场就能逐步打通了。也算是圆了她的心愿，这些年她一直嚷嚷着要回来。”

他继续说：“她在湾湾的那部戏应该还有一个月的工期，这一个月你要好好守家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我不会让您担心的。”

唐浪伸手抚了抚檀嘉辰的头，“还是你懂事啊。”

檀嘉辰的胃抽了两下。

吃完饭，檀嘉辰和管家洪姨十分恭敬地送唐浪离开，直到车子屁股完全看不见了，檀嘉辰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整个人向前一扑直接吐了出来。

洪姨平静地伸出手帕，为檀嘉辰擦去嘴边污秽。

他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稍稍觉得缓过劲来，“我想去学校周边兜兜风，熟悉一下环境。”

五分钟后，一辆漆面锃亮的豪车出现在檀嘉辰面前，他提起长裙侧身坐了进去。

车轮驶过绿荫大道，阳光透过叶面落在车窗上，檀嘉辰只觉得刺眼，一晃一晃，有些记忆就这样晃到了眼前。

从湾湾回来以后檀雅卧床了几天，换下来的衣服能看见斑斑血迹，不过很快她的第二次拍摄就被排上了日程。

她越来越忙，有时候去四五天，有时候去半个月，昆哥从她的佣金里扣除六成抵债，即使如此檀雅娘俩的日子也比从前好过了很多，家里再也没有断过水电，整个储藏室和冰箱都放满了几乎吃不完的速食品。

然而檀嘉辰却什么都吃不进去了，他的体重越来越轻，脸颊内陷，走路轻飘如烟，周身的气场也越来越阴，惹得檀雅更加嫌烦。

“以前是没得吃，现在给你吃，反而瘦成这样！隔壁那娘们到处跟别人说我不会养儿子，哼。”檀雅穿着新买的貂皮大衣在全身镜前打量自己曼妙的身姿，冷笑，“你那死人样就在家好好守着，要是出去给我丢人，我回来弄死你。”

昆哥站在门框里催促，“哎哟，姑奶奶快点，主编的车在楼下等着了。”

他一手搭在檀雅肩上，一手替她推着行李箱。

檀嘉辰目送他们离开，大门完全闭合的刹那，“呕”的一声吐了出来，早餐从嘴巴鼻孔里一汩汩涌出。

昆哥身上的烟味刺激着檀嘉辰的神经，那落在檀雅肩上的手，在檀嘉辰的脑海中被无限放大。

“呕！！”

他用抹布擦掉呕吐物，随后来到阳台的水槽清洗，却听见隔壁贝梨家传来动静。

贝妈：“你这两天下课了就早点回来给女儿做饭。”

贝爸：“岳母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贝妈难言悲伤，“医生说就这两天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我得一直守着。”

贝爸：“当初你爷好像也是这个病……你放心，梨子这边有我。”

贝妈顿了片刻，压低嗓子说：“我今天去买菜的时候，遇到了居委会的阿姨……她说这两天有好几户举报，有个男的大半夜来敲房门，嘴里还一直喊什么，什么百合。还有人看见他白天在楼里游荡，时不时对着墙笑，好像是个傻子。”

“咦！不会是心理变态吧。”

变态…

檀嘉辰洗抹布的手定在水柱中，零碎的画面浮现，胃里顿时又翻江倒海，“呕！！”

作为“留守独居儿童”，檀嘉辰对安全的警惕性非常高，这楼里的隔音差，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紧张起来，然而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十天，想着檀雅回来的日子应该快到了，他才安心不少。

这天半夜，檀嘉辰刚关了灯躺下，就听见有人敲门。

咚……咚……咚……

因为声音过于微弱和缓慢，一开始他以为是有人在敲隔壁的门，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声音依然不停歇。

他终于起身，敲门的声音逐步清晰。

浑身的血液倒流，他踮着脚无声地挪到了门前，随后看向猫眼。

门外的声控感应灯未亮，眼前一片漆黑，敲门声还在继续，除此之外还听见一种类似蛇哈气的声音。

忽然猫眼蒙上一层白雾。有人正透过猫眼看着自己。

“啊！”檀嘉辰尖叫出声，一刹，走廊的灯亮了。

一个带着黑色镜框肥腻男人出现在了眼前，走廊的顶光把男人的脸照成绿色，脸颊上长着密密麻麻的脓包。他死死地瞪着檀嘉辰，眼球突出布满血丝，嘴里发出“哈……哈……”的气笑声。

“小百合，哈……哈哈，小百合，哈哈哈哈。我是你的粉丝啊……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小百合……你快给我开门哈，哈哈哈哈，快开门让我爽一下吧，小百合，嘿嘿嘿。”

檀嘉辰转身跑进卧室锁上门，躲进了衣柜。

月光透过窗洒进屋子，檀嘉辰经柜门的百叶结构窥探着外面的情况，头皮发麻像有无数蚂蚁爬过，四肢湿冷然而五脏六腑却如同火烧般发烫。

敲门声急躁起来，咚咚咚！咚咚咚！

檀嘉辰捂嘴哭到视线模糊，他为什么还不走，一定是我刚刚的叫声被他听见了，我完蛋了。

衣柜里的每一秒钟都无比漫长，檀嘉辰足足等到天亮，不知是窗外的鸟叫声聒噪，还是门外的那人累了。骚扰的声音淡去，檀嘉辰的眼皮不可抑制地盖了下来。

“咔嚓。”大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檀嘉辰立刻清醒过来，还没推开柜门就吐了一身。

咚咚咚！“锁什么门啊，快给我打开！”

原来是檀雅。

他顾不上一切，开门跪在了她面前，紧紧抱住她的小腿。

“怎么这么臭啊……妈呀！”檀雅一脚把他踹开，“你弄脏我衣服了白痴！”

檀嘉辰绷不住放声大哭，爬回来再一次抱住了檀雅的腿。

昆哥推着几大箱行李进屋，笑着嘲讽：“啧，才几天不见至于吗？瞧把孩子想的。哟——什么味儿啊。”

檀雅摸着檀嘉辰的脑袋，睨着昆哥说：“东西就放那儿吧，你可以滚了。”

昆哥涎着脸说：“那晚上唐主编的聚餐……”

“你七点准时到楼下接我，你要我推荐的新人，也一起带来。”

“哎呀呀，好妹妹，就知道你最有能耐。唐主编这么器重你啊，以后还得靠你照拂我啊。”

“哼，还得谢昆哥领路啊，不然怎么有今天的我呢？”

昆哥用笑声打马虎眼蒙混过去，随后找了个理由就离开了。

衣柜里的“盛况”让檀雅很是恼火，她刚要伸手给嘉辰两巴掌，见他内陷的脸颊和水汪汪的眼睛，手停在半空最后还是没有落下。

“妈妈，你今晚能不出门吗……我害怕。”

“怕什么，又没鬼。”

有！比鬼还可怕！檀嘉辰想起那张绿色的脸，整个人都僵白起来。

“妈……妈妈，昨天有坏人敲门，敲了一个晚上。我好怕，我不要你走！”

“你把门锁好不就行了！”

“他一直叫小百合……一直叫一直叫一直叫！！”

檀雅显出惊讶，松口道：“我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几点。”

檀雅徒手擦掉他嘴角快要干掉的污渍，“十点吧。”

七点昆哥准时接走了檀雅，檀嘉辰从妈妈离开的那一刻就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大显得家里很热闹的样子。

然而实际上却像一尊石像缩在墙角，双手抱膝盯着大门，生怕有什么洪水猛兽夺门进来，对走廊外的风吹草动警觉如雀。

闹钟的指针来到九点四十，一想到檀雅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檀嘉辰才稍稍放下悬着的心。

这时听见隔壁有开门的声音，“梨子，爸去倒个垃圾，你在家把门锁好。”

联想到之前贝家父母在阳台上的对话，贝梨现在也许一个人在家。

“飞跃阳台”事件眨眼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贝家就把阳台固上栏杆，不允许贝梨再和檀嘉辰来往。

檀嘉辰至今都没有和贝梨好好说一声谢谢，这下终于逮到机会，他跑到阳台朝着对面喊：“贝梨姐姐，贝梨姐姐你在吗？”

贝梨果然探出头，咧出雪白的虎牙，“小弟弟是你啊！你还好吗？”

“我挺好的……”他摸摸后脑勺，脸颊有些发烫，“我妈妈最近心情不错，没有再打我了，还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

“那你怎么看上去比之前还瘦了呢？”

檀嘉辰欲言又止，此时有人敲响了贝梨家的房门。

咚……咚……咚……

轻微而缓慢。

檀嘉辰骤然僵在原地，好像有盆冰水从头灌下来使他无法呼吸。

“爸爸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肯定是忘带钥匙了。”

时间好像静止了，檀嘉辰看着她兴高采烈地迎过去，大脑却因为缺氧嗡嗡作响，发不出一点声音。

门开了……

贝梨疑惑的声音响起。

“叔叔，你找谁啊？”

——

“少爷，学校到了。”

檀嘉辰回过神，“啊？哦。附近兜一圈吧。”

洪姨透过后视镜观察着他，“您又想起那件事情了吗？”

檀嘉辰不语，她又说：“他们应该还在这座城市，只是原来的筒子楼已经拆了。据说当年的事情以后，贝家父亲就被大学开除了……需要我去查一下吗？”

檀嘉辰思索片刻，脸上晦暗不明，正要开口却瞥见街角的书店，有一身影闪过。

“停车！”檀嘉辰连续大喊，“快停车！”

“少爷危险！”

他顾不上来往的车辆，奔到书店后那身影却无迹可寻，抓住一行人问：“不好意思…你，你有看见一个女孩子吗？她……”

然而脑海中的轮廓以极快的速度模糊，消失。他的手在空中比划半天，最后竟然一个形容词都说不出口。

行人白了他一眼，骂了句“神经”匆匆离开了。

檀嘉辰站在原地无措地张望，天旋地转。

也许是看错了，当年分开的时候才七岁啊……他安慰自己。

洪姨追上来，脸上浮出一层细汗。“少爷！你怎么了。”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摆摆手，又回到了车上。

车子前脚刚走，后脚这家二手书店的柜台就钻出一位少女，她将布满灰尘的一摞旧书墩在台面上，对正在偷懒的老板娘说：“姐姐啊，人家自嘲是牛马，你不能真把我当畜生使啊。这批旧书入库，你快来搭把手啊。”

老板娘是位五十来岁的阿姨，顶着麦兜妈同款发型，此刻正嗑着瓜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墙上的小电视。

“嘘，马上马上，我最喜欢的宋X竟然落选了，我倒要看看得奖的是谁。”

电视机播放的正是金凤奖的颁奖典礼的回放，这是国内电影届首屈一指的重量级奖项。

（让我们恭喜获得最佳女主角的是……檀雅！）

少女的目光瞬间被荧幕里的那张脸吸引，她放下手里的工作缓缓走近。

只听老板娘啐了一口瓜子壳，“这人谁啊，怎么没听说过。”

老板此时正好从仓库里回来，瞟了一眼屏幕，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啊~小百合老师啊。”

“贝梨，贝梨你看傻了？”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今天差不多了，你就回去吧，这个是你这个礼拜的工资，下个礼拜你不用来了，等下次进货我再联系你。”

贝梨接过五百块钱，脸色恢复了正常，露出雪白的虎牙，“谢谢老板。”

出了书店，贝梨用赚到的钱买了些菜，随后骑自行车回了农业研究所的员工公寓。

爸爸贝隆华一直以来深耕农业种植的研究，当年被大学辞退以后经老同学的介绍，进入当地的农业研究所工作。

“妈，我买了鲜鸡蛋，等下给你做个黄酒炖蛋补一补，很好吃的喔~”

“外面冷吗？”屋里很黑，贝妈陈静如一律幽魂迎上来，接过女儿手中的重物。

然而手劲无力，差点砸了鸡蛋，幸好贝梨眼疾手快兜了底。

“妈，你回去躺着吧，这里有我。”

陈静是去年确诊了重症，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医生建议她化疗，然而陈静自己却十分消极，用她的话说孩子还那么小，以后用到钱的地方还多，自己时日无多又何必挣扎，到时候人财两空倒成了罪人，死不瞑目。

贝隆华爱妻心切却劝说无果，这两天夫妻二人闹了情绪，贝隆华索性住在办公室，没有回家。

母女一人一碗坐在茶几上吃炖蛋，陈静吞咽困难吃得速度相当慢，贝梨故意打开了电视，为自己配合妈妈进食节奏找个理由。

屏幕跳转，进入一段采访。

“檀雅小姐这次获得金凤奖感觉怎么样？”

女人画着美艳的妆，脸上看不出一丝皱纹。“我真没想到这么好的事情会落到我头上，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和大陆的导演合作，能被认可我真的觉得受宠若惊。”

“接下来会考虑全面进军大陆吗？”

“哈哈，接下来确实有一些工作安排，大家敬请期待。”

“这边问一些粉丝比较关注的问题，檀雅小姐在处理感情戏上特别细腻，是因为现实中有特别刻骨铭心的情感经历吗？”

“诶？哈哈哈，没有的事，其实我是个恋爱白痴，已经单身很多年了。”

“真让人意外，檀雅小姐这么优秀貌美，难道身边就没有出现追求者吗？”

“哈哈，其实我是独身主义，孩子……我觉得是一个太大的责任，我现在还是想专心事业。”

采访接近尾声，陈静也差不多吃完了，她眯着眼打量屏幕里的女人，说：“这个人……感觉有点眼熟啊。”

贝梨举起遥控换台，打趣道：“美女总有相似之处的嘛——”

结束用餐后，贝梨伺候母亲洗漱，服侍她睡下。

随后独自来到阳台，晚风温柔吹拂，她侧过脸，恍惚隔壁站着一个男孩身影，他说：“贝梨姐姐……贝梨姐姐你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