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二十分钟,却是江稚鱼走过最远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看见车辆驶过去自己家的路,江稚鱼焦急问,这要是真把他拐到不知何处的犄角旮旯里,他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你放我回去吧,我以后再也不去了。”他鼓起勇气抬起屁股往迟凛旁边挪了挪,“我保证。”
迟凛睁开眼睛,只见他眼底的猩红已经缓缓退下,只是冰冷的厉害,江稚鱼被冻得缩了缩,像是受惊的小鹿。
“迟总,到了。”
“哎,你带我去……”下一秒,江稚鱼被一阵力量强硬带了出去,进电梯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房间里昏暗一片,没有一丝光亮。
江稚鱼伸手摸了摸,迟凛呢?
“迟凛,你在哪?”他小心翼翼扶着墙往前面走了几步,摸到了一把质地坚硬的东西,像是木头。
“把手伸出来。”
此刻,达摩克利斯之刃终于落下。
江稚鱼往后退了两步,颤声开口:“不……要。”
周围黑漆漆的,他想要沿着气息找到人,却如何都触摸不到,反而因为撞到桌角痛呼一声。
“迟凛,我……我怕,你……”
“3,2。”
迟凛站在黑夜里,高大的人影像是无情的裁决者,手握法则,不可撼动。
黑暗里,江稚鱼似乎听到了戒尺传来“嗖嗖”的声音,这要是一板子下去,他会死的!
“1—”
眼见对方迟迟没有动作,迟凛不再言语,上前一手抓过江稚鱼的右手,绝对的力量压制让江稚鱼没有丝毫还手之力,他努力攥紧拳头不张开,可手掌总是不听话般缓缓张开。
江稚鱼身体颤抖吸了口气,声音带了几分哽咽,认命般决绝:“你打吧。”
下一秒,戒尺打在手心正中间的位置。
都说十指连心,霎时间,江稚鱼眼泪不要钱一般落了下来,却强忍着不发出声音。
1,2,3。
江稚鱼憋着一口气忍下来。
“打完了吗?”
他的平静出乎迟凛意料,方才他收着大部分力气,就是想吓吓他,没想真让他疼着,只是按照江稚鱼的脾性,一点擦伤都要嗷嗷叫唤,这次怎么不闹?
迟凛将戒尺放在桌子上,问道:“知道错在哪吗?”
江稚鱼摇头。
迟凛以为他不知道错在哪,刚想开口。
“我没错。”
……
看着眼前倔驴一样的人,迟凛问道:“原因。”
江稚鱼摇头。
迟凛一步步逼近他,声音放缓:“为什么不和我说。”
静默了几秒后,江稚鱼声音略微颤抖,带着些几不可见的委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只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
这几日以来的遭遇加上漆黑的环境让江稚鱼情绪有些崩溃,他不明白,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做错,却又什么都做错了。
委屈,心酸,刹那间涌上心头,像是冬日里凛冽的寒风,吹得人骨头生疼。
迟凛看着蹲坐在地下情绪突然失控的人,心里一震,想要伸手把人扶起来,江稚鱼突然间伸出手往迟凛脸上打了一巴掌,力道不大,对迟凛而言和挠痒痒差不多:“走开。”
江稚鱼捂着脸掉泪珠,黑暗中,只有彼此的心跳还有小声的抽泣。
“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那你干吗非得盯着我,你以为我喜欢你吗?”
迟凛没说话,默默蹲下来,轻轻揉了揉那颗毛绒绒的脑袋,语气生硬:“别哭。”随后伸出一只手想要把人拉起来,“抱歉,吓着你了。”
江稚鱼哇一声扑在迟凛的怀里,“他们都说我,我……”他喘了口气,鼻尖红红的,“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故意的。”
迟凛皱眉,江稚鱼好像不只在说今天的事。
看着怀里软成一团的青年,迟凛喉咙滚动,忍不住伸手把人拢进怀里,将他哭湿的刘海往旁边理了理。
江稚鱼紧紧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滚烫的胸膛,像小奶狗一样使劲往怀里钻。
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只有钟表走秒的声音,就在迟凛以为他睡着了想要把人放到床上时,江稚鱼一把搂住他的脖颈,抬起下巴靠在迟凛肩膀,软软喊道:“哥哥。”
迟凛脚步猛顿,手上的力道重了几分,江稚鱼吃痛,却还是没有松开手,语气里有几分嗔怪:“哥哥,我脸好痛。”
迟凛没说话,但他知道,江稚鱼嘴里唤的哥哥绝对不是他。
迟凛把人放在床上,打开一盏小夜灯,又打了盆水给他擦干净脸,坐在床边打量青年。
方才在会所灯光缭绕看不清楚,现在仔细一看只见他眉眼处一条细长见血的伤痕,左边侧脸肿胀发青。
迟凛找到碘伏还有冰袋,重新坐到床边,擦药的动作轻柔舒缓,冰袋凉凉的贴在侧脸,江稚鱼舒服地哼唧两声。
真是个小傻子,迟凛想。
上过药后,江稚鱼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迟凛打开手机见需要密码刚想放下,主页推送的消息让他眼皮一跳。
【主播您好,您今晚7:30的直播马上就要迟到喽,快点准备哦。】
手机屏幕很快熄灭,迟凛却直勾勾看着那条消息,良久没有回神。
最后,迟凛像是下定决心一般,伸手拿起江稚鱼的拇指放在屏幕下方,开了锁。
要找的App大大方方摆在桌面上,迟凛觉得手有些发抖,他点开。
看到熟悉的id,作品页面。
……
迟凛急匆匆去找之前的直播切片,将照片放大,一枚不太明显的胎记赫然在眼角处,和江稚鱼眼角的一模一样。
怪不得直播不露脸,声音是配音,还特意问自己是不是江城人。
原来,一切早已有迹可循,是他自己太蠢了。
迟凛看了很久,直到江稚鱼发出一声嘤咛,他将手机放到床头柜上,带上房门去了书房。
想到江董安排江稚鱼进公司的目的,迟凛一时拿不定主意。
直播的时候江稚鱼和平日里都不同,带兔耳朵时软软糯糯的,唱歌时呆呆的,跳舞时那独一份的生机活力,像是刚刚露出头的花骨朵,娇艳明媚。
……
凌点的钟声响起,迟凛揉了揉眉心,算了,只要能瞒过江董,一切都随他去吧。
*
第二日清晨,江稚鱼缓缓睁开眼睛,身边的气息告诉他,这不是在他的房间。
江稚鱼拍了拍有些发痛的脑袋,昨天的记忆潮水般涌了出来。
戒尺,哭泣,拥抱,一幕幕像是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浮现,最重要的是他好像还打了迟凛一巴掌。
江稚鱼猛地捂住脸,靠,他都干了什么!
没过一会,江稚鱼贴在门上听了听,没有任何声音,又看了眼手机,这个点迟凛会不会已经去集团了。
他鼓起勇气打开门,没人。
真去上班了?
这时肚子里传来一阵咕咕叫,江稚鱼摸索着寻找冰箱在哪里,这时身后传来一阵声音。
“醒了?”
……
别人都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江稚鱼咽了咽口水,轻声道:“我渴了。”
迟凛:“是饿了吧?”
见自己被戳穿,江稚鱼也不矫情,大大方方承认,“嗯,饿了。”
看到迟凛走到操作台一边拿面包片,一边接通电话,脸色不太好看。
“怎么了?”
迟凛将三明治递到他手里,一副明知故问的样子:“有人来告状,控诉江少爷昨天不利于集团内部和谐的行为。”
江稚鱼:“人怎么样了?”
“没事。”迟凛淡淡道。
只是轻微脑震荡附带肋骨轻微骨折而已。
江稚鱼低着头复盘,不可能啊,他敢确定,昨天两人一点没收着力道,不应该没事啊。
难得看到他如此乖巧的模样,迟凛又想起昨天那声甜甜的哥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伸手将牛奶端到他身边:“下午和我去天雲湾。”
“干吗?”
江稚鱼尝了口三明治,不错哎,没想到迟凛还有做饭的潜能。
“和科永股东见面。”
“能不去吗?”
听到这话,迟凛把三明治从江稚鱼手里拿过来:“我不养废人。”
江稚鱼被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什么意思?”
迟凛往另一个三明治里加了点酱,一刀切开:“不是觉得别人说的不对吗?那就自己去证明,让那些人永远闭嘴。”
江稚鱼看着蛋黄直流的三明治,舔了舔嘴唇,攥紧拳头。
*
车内。
“今天来的人是科永最大的股东张信鸿,以及总经理何漳。”他看向江稚鱼,叮嘱道:“看我的眼神行事,知道吗?”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江稚鱼小鸡啄米一样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迟凛忽地被逗笑了,这位小少爷没什么脾气,好好说话基本上都听,只是这场饭局事关重大,他必须要多说几句,要不然总感觉心里慌慌的。
“会喝酒吗?”迟凛故意问道。
江稚鱼用手肘撞了下眼前的人:“当然,实话告诉你吧,我能喝一斤白酒,我还能喝十几瓶啤酒。”
迟凛没搭话,不知道是谁昨天喝得烂醉。
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司机把车稳稳停在天雲湾。
迟凛看向江稚鱼:“开门。”
“哦,我马上就开。”江稚鱼牌天线终于接受到信号,恭恭敬敬站在车门口,字正腔圆开口:“迟总,请吧。”
迟凛嘴角勾起,笑容一闪即过。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里面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了,看到迟凛进来,纷纷站起身:“迟总。”
迟凛走向主座,江稚鱼坐在他右手边。
他左手边的一个看着四五十左右的男人主动伸出手,“迟总,好久不见啊。”
迟凛回握住他,“是啊,张副总好久不见。”
江稚鱼察言观色,脑海里默默拿出小本本,这就是科永的张副总。
就在他愣神之际,迟凛看向他,江稚鱼心领神会,连忙上前:“张总好,我是迟总的助理—江稚鱼。”
在场的那个不是人精,张信鸿顺着台阶道:“你好你好。”
几句话下来,场上的氛围缓和不少,迟凛看了看餐桌,“今天,就是请大家一起吃个饭,各位可不要拘束。”
能够进到包厢里并且有一席之地的人,怎么可能不知道这饭局的真实目的,可场面是一定要过的,那几人笑着答:“那就多谢迟总了。”
酒过三巡,一旁的何漳不知怎地像是瞄准了江稚鱼一般,“我说小江,你这一杯酒怎么这么久过去了还没看到底啊?”
江稚鱼:就你话多,闭上嘴吧。
张副总出来打圆场道:“哎,我说何总,你怎么一直盯着人家小孩看啊?”
听到张信鸿的称呼,江稚鱼抬眸,这就是何漳。
“这位江总虽然年纪小,可跟着迟总的人怎么能用普通的眼光看呢?”说着将眼前的杯子倒满,足足有一个巴掌高。
何漳眯着眼,这小男孩模样倒是出众,就是这性情一看就个倔的,不过,他喜欢。
“来,我敬江总一杯。”
江稚鱼对上他的眼神,心里有些犯恶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到方才对迟凛说的话,这下好了,牛皮吹破了……
见他迟迟没有要喝的样子,何漳心中冷笑,不知好歹的东西,在他面前装什么清高。
江稚鱼心里一横接过酒杯,下一秒,手里的杯子又被人接走了。
是迟凛。
“你……”
“何总,迟某敬你。”
话音刚落,何漳的脸色一变,今晚虽说是迟凛做东,可几乎都是别人敬他,一晚上迟凛就没怎么喝。
这下,恐怕是不好收场了。
何漳讪笑,“那我就敬迟总一杯。”咕嘟咕嘟干完了,没过几分钟,脸就红的不得了,连身形都有些不稳。
江稚鱼心里骂了句活该,报应不爽。
何漳坐下没一会:“张总,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出去一趟。”说罢急急忙忙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看样子是喝太猛了。
一场闹剧过后,张鸿信看迟凛这么护着这位小江总,连忙出来打圆场,“哎呀看这闹的,何漳也真是的,都说了只是吃顿饭,怎么又喝起来了!”
短短一句玩闹,就给这场事定了性。
迟凛轻笑一声,“张总说笑了,大家开心就好。”
江稚鱼侧身看了眼身边的迟凛,他真的没事吗?
没过一会儿,何漳吐完回来了。
张信鸿讪笑:“迟总,要不今天就到这吧,我吩咐……”
“早就听说科永的何总能力出众,今日得见,迟某实在是佩服。”
“迟总说笑了。”何漳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脸色红得像是刚出炉的猪蹄,又被人搀扶着出去了。
迟凛看着这一幕,神情慵懒没什么波动,将面前的酒杯往前一推:“既然这样,这杯就有劳张总了。”
张信鸿脸色一僵,这是什么意思。
迟凛点了根烟,将照片扔到桌上:“张总,我们都是商人,为利聚散,只是您这次可不地道。”
合作谈不拢,于商场而言是家常便饭,总归有情义在,可背后给人使绊子却是上不得台面,要撕破脸鱼死网破的。
张信鸿看着照片,神色惊恐,:“你怎么知道的?”
这要是被有心人举报到行政部门,别说好处,就是他蛰伏这么多年才得到的位置怕也是泡汤了。
“收购的基础是双方你情我愿,若是都和科永一般骑驴找马,那生意就不要做了。”
良久,张信鸿没说话,因为心虚。
迟凛看了眼江稚鱼,见他眼神懵懂,像是只小兔子,轻嗤一声警告道:“此事仅此一次,若是再有,收购一事就此作罢,方安不需要这样的合作伙伴。”
酒局上的人纷纷散去,江稚鱼伸手抓住迟凛的右手,问:“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