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稚鱼睡眠质量很好,直到天色暗下来,才缓缓睁开眼睛,打量这个陌生的环境。
刚才不还是迟凛再给他抹药吗?这又是哪?
“醒了?”迟凛跟掐着点一样推开休息室的门,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走到床边,问:“腿好点了吗?”
江稚鱼点点头,又摇头。
“要是还疼,我就送你回江宅,这两天好好休息,给你放假。”
江稚鱼听出迟凛的话外之意,问:“那要是不疼了呢?”
“晚上有庆功宴。”迟凛坐在床沿,从被子里掏出小少爷的一只胳膊穿进外套里,缓声道:“要去吗?”
江稚鱼从睁眼到完全清醒需要很长时间,此刻跟个洋娃娃似的任由对方动作,十分自然地开口:“你要去吗?”
迟凛扣好最后一枚纽扣,点头。
这次庆功宴是底下各个部门组织的,他不能缺席。
“那我也要去。”说罢又一头栽进迟凛怀里,还往里拱了拱,跟个小奶狗似的伸出鼻子嗅了嗅,好香。
亲近的举动弄得迟凛心里一暖,安抚地摸摸他的后脑勺,“没睡醒?”
江稚鱼哼唧一声,抗议:“醒了。”
“我怎么觉得还困呢。”迟凛轻笑,伸出右手把人的脸抬起来,脸颊微微泛红,故意逗他:“再不醒,口水就要流出来了。”
“哪有。”江稚鱼擦了擦,根本没有口水,“你就知道骗我。”
微红的嘴唇沾染上点点水液,看起来更加有光泽,像是一颗成熟的樱桃,等着人采撷。
迟凛扭过头不去看他,低声威胁:“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听到这话,江稚鱼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那我们快走吧。”
那还有半分没有睡醒的样子。
迟凛:“……”腿也不疼了,人也清醒了,敢情方才都是装的?
*
晚上八点,明月包厢内。
因为都是一些中层,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大家都是携手共进的战友,再加上喝了几杯酒,现场氛围十分和谐。
“我告诉你,这次多亏了迟总,要不是迟总提前告诉我们,那方案肯定就交上去了,要真是那样,今天铁窗泪的就是我了。”
“来来,我们敬迟总一杯。”
迟凛接过酒,一饮而尽:“大家今天谢的不应该是我。”
众人疑惑。
“是他。”
江稚鱼老老实实坐在迟凛的右手边,嘴里的小排还没有咽下去。
突然感觉到自己左肩一沉,然后所有的目光都看向自己。
嗯?什么意思?
“如果不是江稚鱼的配合,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说到这,迟凛拿起酒杯,语气真挚:“谢谢对方安做出的重大贡献,我会向总部申请,对你给予奖励。”
……
江稚鱼没来得及多想,条件反射一般站起身,身后的椅子发出一阵“呲”的声响。
“多谢迟总。”然后露出一抹职业假笑。
两相对视,江稚鱼的眼神仓皇无措,不知道对方在搞什么名堂?
难道这是迟凛的新招数,捧杀?
不该啊,他们不是已经化干戈为玉帛了吗?!迟凛还吃了自己亲手摘的枇杷呢。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心里的小算盘早就哗哗响。
不过他们更疑惑的是,这人看着面生,难道是空降的高层。
“哈哈,能有迟总和小江总这样的人才,实在是方安之幸。”
管他呢,嘴甜点反正不会有错,他们这些人只跟着做事就行了。
江稚鱼:“……”人才?
好吧,他确实是。
吃饱喝足后,江稚鱼就借口去洗手间溜了。
就在他洗手的时候,通过身前的镜子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赵柏!几天不见,对方跟逃荒似的,衣服破破烂烂,哪里还有半分白领精英的样子。
江稚鱼心中疑惑,这人不是被开了吗?
“你怎么在这儿?”
赵柏眼神中满是怨恨,“那个不应该问你吗?江少爷?”
江稚鱼一顿,眉头紧皱:“你在说什么?”
“我说迟凛为什么让岑和亲自带你,天天盯着跟护眼珠子似的,原来你就是江董的儿子。”赵柏一把关上厕所的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冷笑道:“不过,我现在什么都没了,能把你拉下水也不亏。”
江稚鱼看到他这幅不知悔改的样子,差点把刚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
“有病吧你。”他才不跟疯子计较,直接绕过对方去开门。
就在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江稚鱼感受到后背传来一阵巨大的拉扯力,然后被死死摁在门板上,后脑勺直直撞在上面,疼得他眼冒金星,膝盖的伤也开始痛起来,整个人使不上力气。
处于绝望的人根本就没有理智,赵柏眼睛瞪得通红,显然压根没想着放过对方。
“你疯了?”江稚鱼怒喝一声。
“是啊,我的确是疯了。”赵柏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拍拍江稚鱼的脸,“真是一副好皮囊,不过也是可怜虫,被迟凛耍的团团转。”
江稚鱼一边努力往左边门锁那里去,一边转移对方的注意力,嗓音微哑透着几分虚弱:“你什么意思?”
果然,肩头的力气松了几分,就在江稚鱼松了一口气时,一只手掌直接掐住了脖子,他能感觉到这人是动了杀心的。
“你以为迟凛是什么端方君子?我呸。”赵柏面露不屑,眼神里满是憎恶,“我告诉你,他什么都知道,要不然怎么会故意把你划到我的部门,让我配合你处理收购案?”
听到这话,江稚鱼瞳孔猛然收缩,伸出脑袋重重撞向对方,“你胡说八道什么?!”
赵柏发出一声痛嚎,讥笑道:“胡说?就连何漳的事情都是迟凛一手安排的,这位执行官还真是好手段,把方安的太子爷都耍的团团转。”他突然话锋一转,像是陷入某种恐惧,怒吼道:“都怪你们!要不然我和舅舅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对方信誓旦旦的语气,令人不得不信。
江稚鱼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目眦欲裂的疯子,心里突然有了一丝动摇,真的吗?迟凛真的算计到这一步?
那之前他对自己好的种种,也是因为这件事?
对方用在脖颈上的力气越来越重,胸腔里的空气一点点减少,江稚鱼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尖一点点离地,精神恍惚。
难道今天要交待在这里了?
下一秒,“砰”一声巨响,门被人从外面硬生生踹开。
因为惯性两人直直往后摔去,江稚鱼紧紧抓住赵柏的胳膊,就算摔地上他也得拉这个疯子垫背。
谁知道赵柏直接被踹出去八里地远,直勾勾倒在洗手间的池子里,自己则是稳稳的被接住了。
江稚鱼:“……”这一幕,好像有点熟悉。
只是因为缺氧,意识越来越涣散,只能听到外界传来哄哄嚷嚷的声音,眼睛却是漆黑一片。
警笛声,急救声,乱作一团。
江稚鱼慌乱地抓住一只温热的手掌,随后就失去了意识。
*
“患者目前已经脱离危险了,只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加上中度缺氧,建议观察几天再出院。”
迟凛守在病床边,眼睛一刻也没有移开,好像这样,病床上的人就能醒过来。
岑和叹口气,将医生送了出去。
“迟总,你回去歇歇吧,我在这守着。”
没动静。
岑和叹了口气,好端端的庆功宴怎么闹成这样,幸亏现在江董还不知道,否则他们几个都脱不了干系。
没过一会儿,沈文来了。
“迟总,赵柏已经清醒了,不过目前精神状态不好,警方也……没办法立刻把人扣押,只能等精神科的诊断。”
听到这话,岑和连忙示意沈文闭嘴,现在这话不是火上浇油吗?
果然,迟凛站起身,眼神里压抑着滔天的怒火,像是马上就要喷涌而出的岩浆,恨不得把赵柏烧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迟凛嗤笑,面露讥讽:“谁说他有精神病?”
岑和和沈文面面相觑,您都发话了,那肯定是没有病。
“那晚的监控修复好了吗?”迟凛问。
沈文知道对方说的是赵柏醉酒肇事逃逸的监控,连忙点头:“已经修复好了。”
“陈德民怎么样了?”
“目前已经拘留,我方材料充足,基本没有翻案的可能。”
方安的法务一流,业内更是从来没有败诉的案子。
“中秋之前,送他们舅甥团圆。”
不过,地方就定在监狱。
原本是祝福的话,此刻却觉得无比渗人,沈文汗毛直立,唯恐这团火烧到自己身上,连忙道:“我这就去找精神科的主治医师。”
沈文走后,岑和觉得自己跟个大大的电灯泡一样,找了个由头也溜了。
空旷的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迟凛坐在椅子上,看着那张发白的小脸,原本还笑意盈盈的人一瞬间像是丧失了所有的生机,只剩下“滴滴”的冰冷医疗器械声。
明明是盛夏,迟凛却觉得周身发冷,在跺开门看到江稚鱼的一瞬间,他的魂就丢了。
尽管医生说没事,只要好好休养就会清醒,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的心也不断下坠。
尤其是赵柏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只觉得连带骨头缝都发寒。
良久,迟凛握住江稚鱼的一只手,落下轻轻一吻。
醒过来吧,他在等待最后的宣判,这种提心吊胆的感觉让迟凛觉得难以呼吸,整个人浸泡在真空的环境里,像是一只不见天日,生活在下水沟里的小鼠。
这时,掌心的手指微微颤动,江稚鱼蝶翼般的眼睫轻扇,缓缓睁开的眼眸却是从未有过的陌生与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