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马收回嘴角,摇着头转移话题道:“这个庄元致有问题啊,不像个好人。”
“你这是成见之词,明明都是邻里间的关切,何以得出这般结论。不必为了转移话题,便去中伤他人。”
谢瑕单手背后,无奈的看着眼前这个意图明显的无赖,他真想请自己的老师来,好好的给他教导一番。
不过,老师大抵是不会同意的。平日里他就最不喜这般难以教化的纨绔子弟。
至于自己,眼下还有如此多的事,哪里有这个时间去浪费。再者,他也不认为自己能教的了。
这人不畏鬼神,不媚权势,也就对钱财有些……没脸没皮……
想到刚才那手捧铜钱的谄媚样儿,谢瑕顿时生出了一股恨铁不成钢的心绪来,也逐渐明白老师为何总劝他切莫骄奢淫逸。
不就是怕他被这些身外之物毁心丧志。
明昭视线一恢复,入目便是谢瑕的“教学夫子脸”,他顿时不满道:“分明是你对我有成见,只要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话,它就是对也不对,是吧。”
面对无端质问,谢瑕被狠狠得噎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人不但没有听进去他的话,竟还倒打一耙。
他没忍住辩驳道:“我并未针对你。你且自己说说,那些话哪句有问题,明明都是善言。”
“……啧。”明昭见谢瑕这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顿感牙疼,竟又生出了刚才的心思。
只不过,他总感觉还会被打脸,就硬是给摁了下去。随后便绞尽脑汁思索,该怎样教教这只识五味之甜的“谢仙君”……
跟他讲讲道理,顺便气气他。
忽然,明昭回想起书里的情节——输出歪理,顺便气人,这不是那个大反派明昭最常干的事嘛。
但他可不是反派。
所以,明昭特地挑了他觉得能让谢瑕跳脚,但又不至于让他们结盟闹掰的话,挑眉道:“是不是好话说的人只占一半,你得看听的人怎么想。你且听听我这句夸你的话。”
明昭作势清清嗓子,然后用略显轻佻的语调开口道:“谢兄真是好相貌,白净无垢,清润香雅,乍一看还以为是我梦中仙子踏月而来,细看虽遗憾是君不是仙,却依旧让吾心动连连……”
为显真挚,明昭还将手覆在自己心口上,目光灼灼地盯着谢瑕的脸。
看你气不气!哼哼。
这话虽不是原著中的明昭说的,但不妨碍他用。原著里那个自恋玩意儿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帅,从来没夸过别人的相貌。二人针锋相对的话又太过犀利,所以他就选了这个谢瑕绝对不喜,但伤害度又不高的话来讲。
都是跟他不对付的同僚日常阴阳怪气时的说辞。
听着都是好话,但听的人绝对心情不会很…好…,嗯?这反应怎么好像不太对。
他见谢瑕嘴角抿了抿,可能是抽了抽,而后眼神向右飘了一瞬,回神后表情略显不自然的说道:
“你这明明都是调戏人的话,算不得好话。”
“怎么不算好话,可都是夸你的话。”明昭没达到目的,自己先乱了阵脚,只顾着反问,完全没有细想。
这可让谢瑕拿住了话柄,随后便听到谢瑕说:“你的夸赞皆属‘君子好逑’,只为自己,又不是为了我好。于我而言,怎得算好话?”
“我……”明昭被怼的哑口无言。
紧接着,他听谢瑕又道:“再者,男子容貌甚佳者古来有之,容貌上的夸赞之语又怎会成为伤人之言。”
话说完,谢瑕还伸出手捋了一下垂在身前的乌发,眼神又飘忽到了一旁。
明昭嘴角抽了抽,他是真的抽,心道:失策了,上帝视角开太大了。
他这才想到,原著中谢瑕厌恶别人夸赞他的相貌,是在他的赐婚对象抗旨拒婚之后。
理由是:谢世子相貌过美,每每见到不觉就心生自卑,心中郁结,身体每况愈下,恐不能……
诸如此类的话,那人说了还不止一次。谢瑕也是个自傲的人,哪里不明白人家就是不愿意,自请否了这门婚事。之后,也不知道怎么就被人传出去了,成了同僚阴阳他的笑谈。
赐婚是谢瑕及冠后,也就是明后年的事了,现在还没有发生。而现在的谢瑕还以有貌若潘安的相貌为荣呢。
明昭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熟知全局的金手指貌似副作用还挺大——只看果,忽视因,结果伤害为零。
白出招了!
平白浪费口舌,反而还把人家给夸了一顿,虽说言语轻浮,但两个男子之间开这种玩笑听着更像是友人调侃,却也不值得动怒。
没个前因后果,两个不太熟的人之间出这招……
啊!好尴尬!!!
明昭的脸突然噌的一下就热了,幸亏脸上有锅底灰挡着,不然又要在谢瑕面前跌份了。
一个好像跑了题的举例,让空气再次停滞一瞬。
明昭后悔,他觉得刚才还不如直接列举庄元致话里的漏洞,也不至于闹这么大个笑话。
不行,这个话题得赶紧止住。
明昭立刻把右手向下划了一个巴掌的距离,委屈巴巴的说:“嗯……你说对。不过,后面的话我们能不能找个地方,边吃饭边说啊。我都快饿死了。”
“嗯,可以。”谢瑕点头,“抱歉,一不小心又说多了。”
谢瑕又下意识道了一声歉,不过他还记得正事,问道:“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恢复的?”
“就你想着怎么教育我的时候啊。应该能看出来吧,恢复后我眼睛可亮了,连接的时候看着就像个瞎子。”
明昭眨眨眼,炫耀了一下自己的明眸,随后转身朝着他印象中人流较少的河渠方向走去。
“嗯,还算容易分辨,我就是想精准确认一下时辰。”谢瑕点头,飘然跟上。可能是飘习惯了,谢瑕现在也是一步都不肯用走的了,把累够呛却还要自己迈腿的明昭给羡慕坏了。
在附近前前后后跑了好几圈,明昭早就把这一带的街巷分布记到了脑子里。
左转右拐,没一会儿他就到了一处更安静的地界。这里是县内富户们住的区域,宅大院深,风景秀丽,也可能是正午的缘故,半天见不到一个人。这可就方便正在找地方涮涮自己的明昭了,各种依水而建的亭台里如今也大都空着,他正好洗完还能晾一晾。
他原本是想找条河随便洗洗的,交谈间才知道这里是县东北区域,明昭突然就在脑海中翻到了这块的记载,也突然理解那个荣盛客栈为什么开在偏僻的位置。
这里大概是分栈,专门接待往来南北的贵客。
芝兰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城东不远就有一条贯穿南北的运河,运河分流向西,一条兰江为这个地方运来了无数代人的富贵。
往来客商那都是不缺钱的主,哪怕是出门在外对吃住要求都高,慢慢的就建成了一块这样的地方。
地方建成了,来住的人就更多了。除了客商,还有一批人也是这里的常客——嫌弃驿站简陋,又嫌弃官署拘谨,不能让他们尽兴享受此地风采的官吏。
这也是那个掌柜敢大言不惭质疑人家京官为什么不住他家客栈的缘故。
原著中这个客栈没有具体描述,不过敢这样说,那规模应该不小。并且,掌柜都质疑了,那就可以直接把有他们家标志的地方排除出去了。
嗯,搜索范围变小了。
明昭自顾自地点点头,将自己的想法跟谢瑕说了。谢瑕也没反对,他们原本确实也打算住这边,只是到芝兰县的当晚就出了事,不排除跟他一起来的人已经安顿到了这边。
不过,安排住处这种事都有专人负责,谢瑕也不知道安排的哪里,只能一处一处的找。
“那就找呗,你现在既能上天下地,又能穿墙透瓦,简直无所不能,多方便啊。”明昭笑道。
随后他走到水岸边用手捧起一把水拍到了自己脸上,在脸上打着圈揉搓一会儿后,伸头看向水面。
“……谁家的锅啊,灰这么黑!”
黑漆漆的脸被水打湿之后更黑了。看到成品,原本还想惊艳一把自己的明昭顿时想骂人,但考虑到这锅底灰是自己摸的,随即改口骂了锅。
已经洗了一半,不可能就这样算了,明昭本来就打算全洗,现在更是等不了,抬头喊谢瑕:“你帮我把一下风,我下水泡泡,身上太脏了,黑着个脸估计都没人卖吃食给我。”
“也说不定会直接送。”谢瑕难得玩笑道。
明昭把身上不能下水的东西搜罗到一起,用一块石头压在岸边,哼笑道:“你还真当我是乞丐了,这个玩笑可不好笑,我要是心眼小点怕是要恼你。”
说着话,他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衣服本来也要洗,他干脆就没脱,囫囵着就下去了。
“你别奚落我了,看着点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跳河了,我可不想被人捞上去。”
嘴上是这样说,其实明昭是怕他下去泡脸的时候,有人过来捡了他的钱。
只是谢瑕刚因为他收那三文钱的事调侃他,他肯定是不能掉了这个份的。
“捞也是先捞你的钱,你的钱滑下去了。”谢瑕轻飘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什么?!”明昭猛地扭头看向岸边,听到钱掉了,他的心顿时凉了一截,比这秋日的湖河水都要凉。这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幸好,“命”还在。
明昭立即仰头瞪了过去,只可惜谢瑕已经飘到了一棵大槐树的树顶,不在他眼神利剑的攻击范围里了。
不过,远远的看着,还是能看到那勾起来的嘴角的。
“都学会诓人了,不学好啊,小心我哪天见了你老师,告你一状……”
明昭抬头威胁一句,也不管谢瑕听不听得到,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他知道谢瑕那个老师,相当烦人一老头,全书都在说自己的那些大道理,也不管适不适用谢瑕,反正就是说。也最爱教育谢瑕,这种诓人的玩笑行为,搁老头那怕是要念谢瑕一个月。偏偏谢瑕还特别尊师重道,就是不想听,估计都会听完。
反正就是话多、话密,不管谢瑕犯了什么错,都要把所有的道理搬出来说一遍。
一度让明昭觉得那是作者在水字数。
直到他被大反派明昭给一刀捅了,书里的内容才清净了一些。
虽然因为爱逼逼被杀确实过分了,但当时这人的死,他只觉得死的好。起码比起谢瑕身边其它人的死来讲,太过微不足道了。
可能是气场不和吧,喜欢一个人,不喜欢一个人,有时候真的不需要过多的理由。
就像那个庄元致,也是让他下意识就不喜欢,总感觉跟那个老头一样。
越想觉得越像,明昭准备扎猛子之前,还是忍不住朝树端喊道:“晚点,我们去会会那个庄……账房,直接问他岂不是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