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 第3章 第 3 章

他与虞美人自幼相识，可谓是“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美人聪慧美丽，尹束勤奋踏实，倒也算是佳偶天成。高考后，美人以高分在这所学校本硕连读，尹束却名落孙山，虽然陪她一起来到这座城市，但却是以汽修学徒的身份。

起初，美人并不计较，还与大学新交的朋友分享和尹束的甜蜜。人家嘴上恭羡慕，私下却指指点点，甚至添油加醋，传回美人耳中，已经难听得不成样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老家那边又传来消息，父亲重病需要治疗，掏不出钱供她读书。尹束当然不会袖手旁观，可是他也挣不了多少钱，想问父母要点，父母却说：“不读也挺好，女孩子书读多了，心就野了，你更管不住她了。不如借此机会，正好跟她分手，爹妈再给你物色个更能干活的。”

尹束当然不愿意，他只是多找几分兼职，没日没夜地干活，只为女友可以安心读书。虞美人自己也没闲着，先是找家教工作，可是人家嫌弃她普通话不好，英语又有口音；找依靠容貌的工作，却又被无良老板占便宜。赚钱无门，只能在学业上发奋图强。

以湘是省会独生女，家境尚可，研究生前从不兼职，现在这份也是导师推荐的，很少接触社会的阴暗面，也从未听美人抱怨过这些，当下只能说写不痛不痒的安慰：“她真的很不容易，你也是。”

尹束还在诉说着两人的艰难，气氛更加沉重，以湘下意识想要逃离，以去洗手间为由短暂退场，回来时，递给他一杯饮料，深呼吸，然后坐下。

尹束继续诉苦，以湘的脸不自觉阴了下去，她不是来当垃圾桶的。可她又想知道虞美人的近况，所以只得忍着。

一杯饮料下肚大半，尹束终于切回正题：“你也知道，虞美人长得好看，性格又好，很招男孩子的喜欢，而那些男孩子条件也不差……再加上受到同学的影响，渐渐也就和我疏远了。不愿意见我，也不爱回我消息，更不告诉所有人我的存在。好不容易发条跟你合影的朋友圈，我赶紧点赞，希望引起她的注意，没想到她直接朋友圈屏蔽我。”

“所以你就找上我了？”解以湘看了眼手机，“你怎么知道我是老师，在那上课？”

“她之前朋友圈发过相关的嘛，她什么都喜欢发朋友圈。”尹束叹气，“所以我才能知道她收的那些漂亮礼物。可是，她朋友圈从来都没发过和我有关的。”

“这确实有点……”

“所以我就知道她看不上我啦。我也能理解，毕竟我是农村人，学历又低，的确是配不上她了。我只是想亲口听她把话说明白，可她总是躲着我，不愿意见我，我就想先加上你。”

虞美人这样的确不好，但尹束的行为也有些极端。然而两方都是施惠于自己的人，虞美人和她有日常积累下的情分，尹束是带来提成的学生，她只得表现出一碗水端平，整理下情绪，继续追问：“可是那天，我看到你们在宿舍楼下了，她怎么又愿意见你了？”

“这就是我这次找你的直接原因。”本就黝黑的面容更阴沉了，“她怀孕了。”

“什么！”以湘难以置信，想起虞美人进来的反常，又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孩子应该是殷总弟弟的。”尹束苦笑。

脑海中浮现起殷洛海玩世不恭的模样，以湘厌恶地撇了撇嘴。还未开口表达她的唾弃，尹束又抢道：“殷总弟弟留学的手续都要办好了，当然不愿意惹上这个麻烦。他在外面乱搞很多回了，谁能想到，这次受害的是虞美人呢？”

“那，殷洛海的姐姐，就是你说的殷总，她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不然还得了！”尹束激动地往后挺了一挺，“殷总人很好，她弟弟以前把女朋友往店里带，殷总就请她们吃饭，过节还发红包。但是她弟弟对待感情，好像不是很认真，上个大学，女朋友不知道换了多少，总是伤害女孩子的心。有一次，跟人家分得不愉快，那女孩甚至还闹到了店里，影响生意。殷总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办法补偿人家，还狠狠地教育她弟弟。但好像也没什么用，只是再不把新女友往店里带了。”

“这些你都知道，为什么不告诉虞美人？”

你不是自称喜欢她？为什么放任她受伤？

“我在微信上告诉她了，她不信，还把我拉黑了，电话也打不通，我根本联系不上她。”尹束摇摇头，“那天，我又来你们学校找她，正好看见你在那间教室上课，于是就想着，或许你可以帮上忙。但我也不清楚你们是普通同学，还是那种关系很铁的朋友，也不敢轻举妄动。这段时间上你的课，觉得你人很好，她又突然怀孕了，所以就告诉你，希望你在学校可以照应她一下。”

说罢，他还坐在椅子上深深鞠了一躬。

以湘连忙摆手，说不用客气，帮朋友是应该的，又问：“那殷洛海呢？就撇干净了？”

“虞美人想的是偷偷把胎打了，她不愿意闹大，说是会影响什么学院评奖和保送博士。要是找殷总弟弟闹，搞不好大家都完蛋。”

以湘和虞美人算是转博的竞争对手，但以湘一向信奉公平竞争，战胜她固然好，若是输了，就恭喜对方，自己再去参加考试。

点了点头，算是对虞美人顾虑的认可，又道：“那你也可以告诉他姐姐啊，你们殷总人那么好，肯定会帮忙。”

“这……这是别人家事，而且我还要在殷总店里上班。我打工这几年，殷总这里待遇是最好的，我也得为自己考虑考虑……”尹束有点为难，不过还是说得很直接，“我在你那儿上课，也不全是为了虞美人，也有一部分是这个原因，殷总她喜欢学历高的人。”

没想到尹束还存了些凤凰男的心思，以湘有些不齿，但毕竟虞美人变心在先，总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外地人在这儿讨生活又很艰难，如果可以走捷径，谁不想抓住机会？

“那祝你成功。”她小声回着后面那句，又把话题转到好友身上，“虞美人为什么告诉你？她家里人知道吗？”

“哪敢呢？她父亲还病着呢！除了我，她也不敢告诉别人。”

说虞美人把尹束当成备胎，有些难听，但这是以湘的第一反应。不过，想起她与殷洛海恋爱时开销巨大，想来并没有攒下去医院的费用，再者，一个女学生，遇到这种事，肯定慌了神，想抱一根浮木也是正常的。

至于为什么瞒着自己，恐怕也是与那保送博士的名额有关。以湘家里条件好，可以承受考博失败的风险，但是虞美人不行。

以湘拥有的更多，自然就慷慨一些，马上就原谅了这个命苦好友的小心思，还是希望她过得好：“她有钱去医院吗？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陪她去。”

见以湘愿意帮忙，尹束松了口气：“你也是个学生，哪能叫你出钱？我虽然挣得不多，这些钱还是有。住院费呢，我已经准备好了，就是麻烦你下周末陪她一起去医院了。”

“可她还没告诉我怀孕的事啊。我怎么跟她说？”

如果虞美人主动告诉以湘，她今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她会告诉你的。除了你我，在这座城市，没人能帮她了。”还是那口乡音，不过又多了些对虞美人的担忧，“她是成年人了，要学会对自己的事情负责。”

正如尹束所言，周日晚上，虞美人主动约以湘去操场散步。许是怀孕的原因，步伐远比不上和殷洛海约会时轻盈，讲起两人的事，也是唉声叹气，昔日的笑意盈盈早已无影无踪。

以湘没有一句责怪，只是说：“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你要好好的。不要多想，还有我陪你。”

“以湘，你会看不起我吗？”虞美人苦笑。

“我们是朋友，不说这些。”以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反感她的又卑又亢，这是真的；喜欢她的生机蓬勃，也是真的；希望她好，更是真的。

以湘拣了一半内情告诉纪泽，只说虞美人和尹束的前缘，因为这是他们早就猜到的，而对她与殷洛海的荒唐事，则是只字不提。并非不信任他，只是这种事，知情人越少越好。再者，两个女孩相识在前，感情也更好些。

纪泽作为男人，当然看不惯这种始乱终弃的行为，但平心而论，尹束确实有些配不上虞美人，也就没发表什么言论。他也怕女友近墨者黑，但仔细一想，以湘周围压根没有可以红杏出墙的对象，再加上她平时也很靠谱，知道何所为、何所不为，也就放下心，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为了避免被熟人发现，两人一大早就出了校门，为了虞美人着想，以湘特地自己多贴些钱，带她去离学校最远的三甲医院就诊。见来手术的人如此年轻，医护人员不免戴上有色眼镜。虽然出于职业素养没有明说，但两人能体会到这种鄙夷。

由于大部分款项来自尹束，以湘自然将发票带给他，证明这笔钱没有乱用。相关的病历文件，放在她们身上并不安全，所以也一并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