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车缓缓驶入弗提托牧城中心区域,与郊区的公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这里的建筑恢弘有序,街道整洁。
纪迟深看着窗外飞驰过的熟悉景象,这个地方,他很久没回来过了,他其实并不想回到这里,尤其是带着夏希尔回到纪临岳所在的公馆。
那地方承载了他太多复杂乃至压抑的回忆。但纪临岳的直接命令,让他难以推拒。
夏希尔当然察觉到了他的变化,很明显的抗拒感从他身上流露。他握了握纪迟深的手,低声音道:“迟深,如果不想,我们可以不去……吗。”
“没事,”纪迟深假装不在意,“就只是住几天而已。”
车最终在一处守卫森严的公馆前停下。
与其说是家,倒不如说这是分区军事指挥中心,大把人员军力都浪费在这站岗上,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住着那个大人物。
但不然,那个人不过是纪临岳。
黎致等人已各自返回安排的地方,这毕竟是一个叫家的地方,当然没来跟着凑热闹。
纪迟深带着夏希尔下了车,这才迈步走向那扇沉重的巧克力色雕花木质大门。
早有侍从在门口等候,恭恭敬敬迎接着两人的到来。城里的公馆就是不一样,空间比纪迟深在郊区的大了整整两倍。
但装饰却异常冷硬,多以深色木材和金属为主,老道得不行,最显眼的还得是客厅里,墙面上挂着的军事地图和一些勋章陈列柜,处处彰显着主人的身份和性格。
纪迟深没有待在客厅,而是在书房里。
侍从带领着他们,最后在门口停下,进去得到允许后,才让纪迟深他们进门。
书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大书柜,空气弥漫着一股旧书香气味,更准确点说,是那些有机化合物正发生着化学反应。
纪临岳坐在最里面的书桌,穿过一排排大长廊书架,终于看到他的身影。他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文件。其实他已经有五十多岁,鬓角早就花白,但依旧有着挺拔的肩,他的眼神锐利,浑身上下散发着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听到动静,他抬起眸,目光在纪迟深身上停留,又望了望旁边的夏希尔,他没有先开口。
“父亲。”纪迟深一声官方问候响起。
“纪伯伯。”夏希尔跟着他也叫了一声问候了下。
听到两人打起招呼来,纪临岳才放下手里的东西,正眼看向他们,脸上显然没什么笑意,只是客套了下,“嗯,回来了,坐吧。”
两个人刚从中沙发上坐下,纪临岳走下来,正对着他们坐,他的视线停留在夏希尔身上,虽说是联姻,但一开始首要考虑到不过是那条航海线,属于夏家的主场,才答应下来。
对于夏希尔的了解,不过就是档案上面的大头照片和一些冰冷文字,这一次,是第一次见到本人:“结婚这么久,还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在军部没给你添麻烦吧。”后面这句话显然是说给纪迟深听的。
“当然没有。”夏希尔脸上洋溢着笑。
“他很好。”纪迟深开口。
见他主动开口,纪临岳没忍住瞟了一眼纪迟深,话题还是围绕夏希尔展开,“你是个花艺师?倒是份清净的职业。”
“是的,纪伯伯。”夏希尔维持着得体,“只是小本经营,比不上什么。”
纪临岳嗯了一声,又聊起军事来:“克兰塔岸的事情,我看了报告,处理得还不错,没有留下太多首尾。不过,有些事,还是停止追溯的好,能断则断。”
他话里有话,纪迟深自然听懂了。他沉默着,没有接话。
纪临岳也没指望他立刻回应,继续又自顾自地讲起别的,老头就是这样,烦人。他说道:“既然回来了,就安顿一下。晚上都留在这里吃饭。”他脑瓜子转了转,想起了什么,带着亲切的口吻,很是陌生的感觉,“说起来,你们结婚有些日子了,两家人还没有正式见过。正好,趁这个机会,迟深,你联系一下你岳父,看看他什么时候有空,两家人约个时间,一起吃顿饭叙叙旧。”
话音刚落,面前两个人哑口无言。
纪迟深是本能排斥这种带有联姻意味的正式见面,他不愿意跟纪临岳有太多接触,更不愿意跟夏希尔他的家庭卷入他们之间。
而夏希尔,脸上满是僵硬的笑容,他显然也不愿意,毕竟他的家人跟他完全没有半毛子关系,他只是一个落魄的私生子,谁又会为了一个私生子撑场面。
纪迟深开口想拒绝:“最近公事繁忙,怕是来不及安排……”这个借口太太太太太牵强,明眼人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意思。
“哦?来不及?”纪临岳打断他的话,目光这两人之间打转,嘴角显露出一阵弧度,“巧了,我前两日其实已经通好电话了,听到你们要回来办事,已经提前沟通好了。夏先生很是高兴,直言自己非常期待会面,时间就定在后天晚上。跟你说说让你过去给人家通过电话,打个招呼,没空的话,剩下的我安排就是,你们准时到场就行了。”
纪迟深脸色一沉,他没想到纪临岳如此执着,甚至先斩后奏,直接联系了夏家那边。这哪是什么商议,分明就是通知。
他看着纪临岳那张严肃的脸,连反驳的话都吞了回去,因为没用,再多的借口不过徒劳。
“……知道了。”最终纪迟深不情愿从嘴里挤出三个字。
夏希尔脸也白了几分,他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纪临岳竟然直接联系了夏家,这是他没想到的。那个所谓的父亲……夏家……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应对。
纪临岳跟没事人一样,面前两人的难看脸色根本没入他的眼,或者说看到了但根本不在意,只是满意点点头:“好了,就这样决定了。”
“好的,纪伯伯。”夏希尔回答。
“嗯,”纪临岳打量起他,点点头,“小夏啊,你们结婚也有些时日了。既然两家见面的事情定了,那另外一件事,也是该展开说说。”
“我们纪家人丁不算兴旺,我夫人又离开地早,这事虽然不该我提,但我还是想说一嘴。你们年轻人,也该早点考虑要个孩子了。早点为纪家开枝散叶,让做长辈的安心。”
孩子。这个词一提,两个人瞬间面露尴尬。
纪迟深的脸色难看到,整张脸绷紧了不少。他从来没想到跟夏希尔之间有孩子,至少这一切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就连永久标记他都没动过念头。但纪临岳这一开口将传宗接代视为任务的口吻,让他觉得恶心。
再说了,他不喜欢小孩子。
夏希尔终于憋不住,笑脸基本僵住了,这根本开心不起来,更多对他来说是恐惧。因为,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他轻轻抓了抓身旁纪迟深衣角。
纪迟深感觉到了,“父亲,”纪迟深带着明显的抗拒表示拒绝,“这件事不着急,而且军务繁忙,夏希尔还小,还有大好年华,不该局限于这种小事上。”
显然纪临岳不满意这个回答,“就是要趁年轻才好打算。迟深,你年纪也不小,该有分寸,这件事情,还是放心上的好。”
他没有咄咄逼人,但又句句充满了压力,重重压在他们的心头上。
“……”纪迟深紧抿着唇。
“好了,路途久远,你们也累了,去歇会吧。我让人给你们安排好了房间。”
这场窒息的对话终于结束。
侍从再次出现,无声地示意他们离开。
纪迟深和夏希尔跟着离开,直到完全走出那扇门,才勉强回过神,两人不约而同吐了口气。
“你很紧张?”纪迟深先问。
“有点。”夏希尔用食指挠了挠自己的脸。
“正常,他那人就这样,不用放在心上。”纪迟深罕见地安慰他。
“哦~迟深。”
“嗯?”
“你不喜欢纪伯伯吗?”夏希尔跟着他,边问着。
“没有,只是……不知道如何相处。”纪迟深如实回答,毕竟这确实是事实没错。
“我看你刚才情绪也不太好,我以为……看来是我多想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没事,早点休息吧。”他们来到了公馆二楼一间宽敞的客房。
这间房间不像外面,没有整体的冷硬风格,巨大的落地窗户整对着楼下的庭院,墙上还有一些贴纸,什么类型的都有,夏希尔不免好奇张望了下,发现了偌大的房间,大床的角落边边还放着一个木马摇椅。
“这里是……”夏希尔不确定开口。
纪迟深环顾四周,缓缓走到窗边,摸过窗边,没有灰尘,看来这里按时有人在打扫着。墙上的贴纸旁边,还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符号,如今再见到,已经想不起来那是什么意思了。
“是我小时候的房间。”他若无其事地描述这里,“后来成年了就去了部队,就没再回来了。”
夏希尔了然地点点头,他想不到纪迟深这样冷峻的人,小时候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床上的被单还是蓝白色相间的,上面的图案印着一群小动物,完全就是小孩子盖的。和身边这个正站着的人,完全联系不到一起!
纪迟深的童年也曾有过寻常孩子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