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站在法院外的台阶上,风卷起她大衣的下摆。程雪阳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攥着手机,屏幕还亮着那封匿名邮件。许清和已经拨通了国际刑警联络组的号码,耳机里传来断续的回应。
“那个实验室不属于任远舟名下的任何注册机构。”程雪阳低声说,“但设备采购记录显示,三个月前有一批脑电监测装置通过离岸公司转运到东南亚某岛国,付款方是‘星辰信托’。”
“星辰信托?”许清和抬头,“这不是林婉女儿名下的教育基金吗?”
沈知微没说话,指尖在手机边缘轻轻滑动。她闭了闭眼,心跳忽然加快——耳边响起一段模糊的声音:三年前某个深夜,办公室空调低鸣,有人在电话里说:“项目启动资金走暗池,用比特币分七十二笔打入冷钱包,每笔不超过五百万。”
那是任远舟的声音。
她睁开眼,呼吸略沉:“他早就开始布局了。不是为了逃亡,是为了重建。”
三人回到临时办公室时,天已全黑。桌上摊着几台笔记本,数据线交错如网。许清和把U盘插进主机,调出林婉电脑残留的日志文件。程雪阳则联系上了周默,让他从公开财报中提取远舟资本近三年的境外投资流向。
凌晨一点十七分,线索浮现。
“找到了。”许清和声音发紧,“从去年六月开始,远舟资本旗下二十三家空壳公司陆续向七个不同交易所转入美金结算的资产,总额八十七亿。这些钱最终被兑换成加密货币,主要集中在三种代币上——其中一种叫‘Neura’,是私人发行的**链,无法追踪交易路径。”
程雪阳翻开自己的笔记本,快速写下几行数字:“Neura的白皮书署名是一个化名,但发行时间正好是母亲住院期间。那时候,任远舟频繁出入神经医学研讨会,打着慈善名义赞助课题。”
“他不是在做投资。”沈知微靠在椅背,手指按住太阳穴,“他在建一个闭环系统。医疗数据、AI模型、神经反馈协议……这些东西都在喂养那个叫‘回响’的项目。而加密货币,是他转移控制权的方式。”
许清和猛地站起来:“你是说,他想用这套技术复制人的意识决策模式,再通过区块链去中心化地部署执行?所以他不需要留在台前,只要程序运行,他的意志就能自动延续?”
房间里安静下来。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明亮,可他们都知道,某种更隐蔽的东西正在暗处成型。
第二天清晨,程雪阳拿到了国际刑警提供的初步协查结果:七十二笔比特币转账中有六十九笔能追溯到瑞士一家小型矿场,该矿场注册法人是一名已注销身份的前程序员,最后一次登录IP位于冰岛北部。
“是幌子。”沈知微看着地图上的坐标点,“真正的节点不会集中在一个地方。他会把核心运算分散在多个地下服务器群,可能藏在废弃数据中心,也可能嵌入民用网络。”
“但我们有突破口。”程雪阳指向屏幕,“Neura代币的智能合约里留了一个签名区块,编码格式和当年远舟资本内部文件的水印一致。这说明,主控人必须定期签署更新指令,否则整个链会进入休眠。”
“也就是说,”许清和接话,“他得亲自上线操作?”
“对。而且频率不会低于每月一次。”程雪阳合上电脑,“只要我们能预判下一次签名时间,就能反向定位信号源。”
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三人分工明确。许清和负责监控全球范围内与Neura相关的异常交易波动;程雪阳分析历年签名区块的时间规律;沈知微则反复进入心跳回响状态,试图捕捉更多关于“回响”项目的记忆碎片。
第三天下午,她在一次静默中听见新的画面:任远舟站在一面投影墙前,指着一条波形图说:“当人类决策模式被完全建模后,信任就可以被替代。我不需要别人忠于我,只需要他们服从逻辑。”
那句话之后,是一串数字:**10.23.4.87**。
她睁开眼,立刻让许清和查这个IP段的归属。
“不是公网地址。”许清和摇头,“像是内网编号。但如果结合之前冰岛矿场的日志来看……它出现在一份远程调试记录里,标记为‘主镜像备份端口’。”
程雪阳迅速调出Neura链的历史数据流,发现每次签名更新前七小时,都会有一个短暂的数据包从此IP发出,持续时间不到二十秒。
“这是心跳检测。”他说,“他在测试主控终端是否在线。如果我们能在这二十秒内注入干扰,就能迫使系统暴露真实位置。”
计划定在三天后。
他们选择了一家位于新加坡的中立数据中心作为跳板,由许清和伪装成运维人员接入物理层;程雪阳编写了一段伪装成系统升级的欺骗程序;而沈知微,则要在关键时刻触发心跳回响,确认对方是否真的上线。
行动前夜,她独自坐在房间角落。灯光熄了,只有笔记本屏幕泛着微光。她闭上眼,任由心跳加速,一遍遍回放那些被忽略的细节。
忽然,她听见另一个声音:很轻,像是母亲病床边的低语——“晚晴,你要记得,真正重要的东西,从来不在账本上。”
她睁眼,眼底有些发热。
这不是能力,是提醒。
十月二十三日晚上九点十四分,信号出现了。
许清和盯着屏幕,手心出汗:“数据包已捕获,正在反向追踪路由路径。”
程雪阳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方:“干扰程序准备就绪,只要确认目标位置,立刻切断连接。”
沈知微戴上耳机,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再次沉入寂静。
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一声,两声,三声。
然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签名验证通过。主控终端位于东八区,经度114.15,纬度22.28。”
“香港。”程雪阳立刻锁定范围,“不是总部大楼,是太平山南麓的一处私人别墅,电力登记户名为‘林氏家族信托’。”
“是他最后的安全屋。”许清和快速调出卫星图像,“周围没有公网接入点,但他一定架设了卫星天线。不然无法实现实时签名。”
“那就让他签不了。”程雪阳按下按键。
屏幕上的进度条跳动了一下,随即停滞。
三秒后,整个系统弹出警告:【主控终端失去响应。备用链启动倒计时:60秒。】
“他察觉了。”沈知微说。
“但我们也看到了。”程雪阳冷笑,“他用了私人卫星信道,频段和军用通信接近。这种资源,只有极少数人才能调用。”
许清和迅速截图上传至国际刑警数据库比对。
等待的十秒钟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比对结果跳出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卫星信道注册单位:**国家应急通信保障局**。
使用许可人姓名栏,赫然写着:**任远舟**。
程雪阳缓缓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他不是躲在体制之外。他是把自己,变成了体制的一部分。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窗边。远处海面漆黑一片,唯有灯塔的光束划破夜色。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号码。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说:“梁教授,我需要您帮我约见证监会调查组负责人。”
话筒那头沉默了几秒。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对方问。
“我知道。”她望着玻璃上映出的自己,“从现在起,我不再只是追债的人。我要拆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