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手机放回口袋,指尖还停在屏幕边缘。她刚挂断那个匿名来电,对方说要她答应一件事,然后电话就断了。她没来得及问是什么事。
门在这时被推开。
顾南舟走进来,白大褂袖口沾着褐色药渍,领口微微歪斜。他手里拿着一叠纸,脚步比平时快。
“我拿到东西了。”他说。
沈知微抬头看他。他眼底有红血丝,像是很久没睡。
他把纸放在桌上,最上面是一张监控截图。画面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是个病房,床边站着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正在更换吊瓶。
日期显示是2019年4月16日。
沈知微的手指顿了一下。
那是母亲最后一次住院的第三天。
她盯着画面里的护士。中等身材,短发,口罩遮住下半张脸。她动作熟练,把旧药袋取下,换上新的,再调好滴速。
“这是李梅。”顾南舟说,“你母亲当时的主管护士。”
沈知微没说话。她记得这个名字。当时签过护理同意书,名单上有她。
“那天晚上,你母亲的血压突然下降。”顾南舟声音低了些,“我们抢救了四十分钟。后来查用药记录,发现当天下午换了一种镇静剂。”
沈知微抬眼看她。
“不是原方案里的药。”
她的手指慢慢收紧。
心跳开始加快。
记忆回响出现了。
画面一闪——三年前的医院走廊,她穿着黑色外套站在病房外。母亲刚做完检查,躺在里面睡觉。她低头看手机,听见护士站有人说话。
一个女声说:“这次换了新药,剂量按医生口头嘱咐调的。”
另一个声音问:“有签字吗?”
“没来得及,明天补。”
她当时没抬头,只觉得累。现在她看清了,说话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护士,手里抱着病历夹。
那是李梅。
画面消失。
她呼吸沉了一下。
“这种镇静剂,正常用量不会致命。”顾南舟翻到下一页,“但它和你母亲正在服用的降压药会产生反应,导致心率失衡。”
他指着一张化验单。“我们在她血液里检测到了异常代谢物。这种组合,会让药物在体内堆积,最后引发心脏骤停。”
沈知微的手指移到截图上,点在护士的手腕处。
那里露出一小截手表带,深蓝色,边缘有些磨损。
“这表……”她说。
“是医院统一配发的。”顾南舟点头,“每个护士都有。但问题不在表。”
他抽出另一张图。是药袋特写。新换的药袋上印着批号和有效期,生产厂商是“康宁制药”。
“这个批次的药,本不该出现在那间病房。”
沈知微皱眉。
“它被召回了。”他说,“就在前一天,药监局发布通知,这批药因溶剂成分不稳定,可能引发过敏反应,要求立即停用并退回。”
“可它还是被用了?”
“对。”顾南舟声音沉下去,“而且不是通过正规流程领取的。药房系统里没有出库记录。”
沈知微盯着那张药袋照片。
心跳再次加快。
记忆回响又来了。
画面——还是那个走廊。晚上十点多,灯光暗。她转身要进病房,看见一个人从护士站后门走出来。穿着白大褂,戴着帽子和口罩,手里拎着一个保温箱。
那人走得很快,拐进消防通道。
她当时以为是值班医生去取急诊药。
现在她看清了,那人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银戒,款式简单,但戒面有一道划痕。
程雪阳也有同样的戒指。
但她记得更早的时候,在任远舟办公室见过这个人。那天她去找陆明川,他在会客区坐着,低头看文件。手边的咖啡杯上印着医院标志。
他是顾问医生。
也是任远舟的人。
画面断开。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
“这个人。”她指着监控里换药的护士,“她有没有和其他人接触过?”
顾南舟递过另一张图。是护士站门口的广角镜头截图。时间是当天下午三点十七分。
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站在接待台前,背对着镜头。李梅低头和他说话,手里拿着一支笔,正在登记什么。
“他没进病房。”顾南舟说,“但他留下了一个信封。护士长后来发现,里面是两张购物卡,总面值五千。”
沈知微盯着那人的背影。
肩线很直,站姿习惯性地重心偏右。
她见过这个姿势。
陈茂宇。
他从不用现金收买人。都是卡,或实物。
“李梅之后调去了郊区医院。”顾南舟说,“三个月后辞职。去年有人在东南亚看到她,带着孩子。”
沈知微把几张图摊开,排成一条线。
换药时间、药物来源、外部接触、利益输送。
每一步都清楚。
但这还不够。
“我要原始用药记录。”她说。
“纸质版早就销毁了。”顾南舟摇头,“电子系统也被覆盖。但我留了一份备份。”
他打开随身带的硬盘,插进电脑。
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标题是“江晚晴_201904”。
他输入密码。
文件展开,是十几份文档。包括每日体温记录、用药清单、医生查房笔记。
沈知微快速翻动。
直到一页停住。
4月16日下午两点四十分,新增医嘱:
“盐酸某索林 5mg ivgtt q12h”
签名栏是手写体,潦草但能辨认——“顾南舟”。
她看向他。
“这不是我写的。”他说,“那天我值班在手术室,连续做了三台介入。监控可以证明。”
他点开一段视频。
时间是当天下午两点三十五分,手术室内部。他穿着手术服,正俯身操作仪器。全程未离开。
“有人冒用我的签名。”他说,“系统权限被盗用。我查过登录IP,来自院外,用的是虚拟通道。”
沈知微盯着那份医嘱。
心跳第三次加快。
记忆回响出现。
画面——半年前,她在一家诊所找老医生咨询母亲病史。对方翻出一份旧资料,说:“那种药,我们早就不敢用了。它不光伤肝,还会掩盖真实病情。”
她问:“谁会特意用这种药?”
老人摇头。“除非不想让病人活下来。”
画面消失。
她的手慢慢握紧。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她说,“是计划好的。”
顾南舟点头。“换药只是最后一环。前面还有铺垫。”
他调出另一份记录。
母亲入院第一周的检查报告全部正常。但从第十天开始,肝功能指标缓慢上升。主治医生建议做进一步筛查。
第二天,检查单被取消。
理由是“患者家属表示暂不进行侵入性检查”。
签字人是陆明川。
“他当时已经和任远舟联手。”沈知微声音很轻,“他们不需要我母亲活着查出真相。”
房间里安静下来。
顾南舟把硬盘收好。“这些证据,我能交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沈知微看他。
“公开的时候,不要提医院的名字。”他说,“当年愿意帮你的医生不止我一个。他们还在里面工作。”
她沉默几秒,点头。
“我可以隐去机构信息。”她说,“但不会删掉事实。”
顾南舟松了口气。
他把硬盘推到她面前。
“还有一件事。”他说,“李梅辞职前,留了个包裹给护士长。没写地址,只说‘如果有人问起江晚晴的事,就交给她’。”
沈知微抬头。
“包裹呢?”
“护士长退休了。住在城南养老院。我已经联系她,她说等你亲自去拿。”
沈知微站起来。
“我现在就去。”
顾南舟没拦她。他看着她拿起包,走向门口。
“沈知微。”他在她身后叫住她。
她停下。
“你母亲最后清醒的时候,说过一句话。”
她转过身。
“她说,别怪阿川。他也是被人逼的。”
沈知微没动。
“我没告诉她你是谁的女儿。”顾南舟说,“但她好像知道。”
沈知微低头看了眼手表。
时间是下午四点二十三分。
她走出医院大门,风吹起她的衣角。街对面有个便利店,亮着灯。她穿过马路,买了瓶水。
拧开喝了一口。
心跳还在跳。
记忆回响又一次出现。
画面——母亲躺在病床上,眼睛睁开,手轻轻动了一下。她靠过去,握住那只手。
母亲嘴唇动了动。
她说了一个字。
不是“疼”,不是“水”。
是一个名字。
“舟”。
沈知微猛地睁眼。
水瓶从手里滑落,砸在地上,滚了几圈。
她站在原地,呼吸变重。
舟。
不是顾南舟。
是任远舟。
母亲认识他。
不止是医生和患者的关系。
她转身往回走。
医院大楼在黄昏里显得安静。
她拿出手机,拨通程雪阳的号码。
电话接通。
她开口就说:“我要查任远舟2019年之前的医疗合作项目。”
“特别是和肿瘤科、临终关怀相关的。”
“还有,”她顿了一下,“查他是否曾以私人名义资助过任何患者。”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
“你发现了什么?”
她看着医院入口的玻璃门。
那里映出她的脸,苍白,眼神发直。
“我发现我母亲死前,喊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