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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和的电话挂断后，工地的风还在吹。沈知微站在光伏板前，手指贴着金属边缘，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她没再说话，转身走回临时板房。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程雪阳发来的邮件提醒：瑞士联邦司法局确认，任远舟名下三处海外账户已完成冻结，总额两千三百万元。资金来源与远舟资本通过艺术品拍卖洗钱的路径完全吻合。
她点开附件。PDF文件第一页是银行流水截图，第二页是拍卖行交易记录，第三页是林婉提供的加密账本比对结果。所有数字都对得上。
她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抬头看赵经理：“明天并网之后，资金拨付按原计划走。”
“明白。”赵经理点头，“施工尾款、材料结算、村民分红，一笔都不会拖。”
她起身往外走。太阳已经偏西，工地上的人影拉得很长。她没回头，径直上了车。
车子驶出项目区时，天边只剩一线橙光。她靠在座椅上，闭眼。心跳开始加快，耳边响起一段模糊的声音——是三年前她在办公室签完最后一份文件时，陆明川站在门口说的那句话：“这份报表有问题，但我不能拒绝。”声音只响了一瞬，随即消失。
她睁开眼，拿起手机，给程雪阳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很快。“我在查第二批账户。”他说，“卢森堡和开曼的还没松口，但压力已经在了。”
“不是所有人都会配合。”她说。
“可现在不一样了。”他的声音很稳，“陈茂宇认罪后供出了李兆丰的行贿链，国际刑警已经立案。任远舟倒台的消息传出去，那些替他做事的人开始自保。有人主动交了证据。”
她没说话。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他问。
“意味着规则变了。”她说。
“不只是国内。”他说，“新加坡金融监管局刚刚发布公告，引用你这个案子作为跨境协作范例。他们要建立新的反洗钱审查机制，重点盯防通过离岸公司转移资产的行为。”
她握紧手机。“他们什么时候发布的？”
“十分钟前。发布会现场播放了你在法庭上的陈述视频片段。”
她想起那天她说的话：“我不是为了毁掉谁而来。我是为了让一个被抹去的人重新被看见。”
原来那些话真的传出去了。
“不止新加坡。”程雪阳继续说，“德国一家新能源基金发来合作意向书，想参与你接下来的项目。他们说，你的操作模式让他们看到了透明度的可能性。”
她沉默了一会儿。“让他们等。”
“为什么？这可是机会。”
“现在还不是谈合作的时候。”她说，“我要先让所有人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公开。”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你打算怎么做？”
“开发布会。”她说，“讲清楚每一分钱从哪来，到哪去。包括任远舟怎么用空壳公司造假，林婉怎么帮他洗钱，陈茂宇怎么靠谣言打压对手。全部摊开。”
“风险不小。”他说，“有些人还不想看到这种事被说透。”
“那就让他们听着。”她说，“我已经躲了三年。现在轮到我说话。”
第二天上午十点整，电站正式并网成功。控制室里响起掌声，技术人员激动地互相击掌。赵经理拿着对讲机喊了一声：“通电了！全村电压稳定！”
她站在主控屏前，看着功率曲线平稳上升，最终定格在预期值的百分之九十八。
手机再次震动。许清和发来一条消息：“央视财经频道想做专题报道，主题是‘沉寂三年的光伏项目重生’。记者明天就能到。”
她回复：“可以采访，但条件由我定。”
对方秒回：“他们答应了。”
她放下手机，走出控制室。阳光照在刚运行的光伏阵列上，反射出一片银白色。她掏出笔记本，写下几行字：发布会时间、地点、发布内容清单。
当晚，她回到西宁市区，住进一家普通酒店。房间很小，床头柜上放着水杯和充电器。她打开电脑，调出所有已掌握的证据材料：银行流水、录音文件、合同扫描件、审计报告。
她一条条核对，直到凌晨两点。
第二天一早，她联系了本地媒体，宣布将于三日后在市会展中心召开新闻发布会。主题为：“关于行业乱象的回应与重建倡议”。
消息发出不到两小时，热搜词条#沈知微归来#冲上榜首。评论区迅速炸开。有人质疑她是炒作，有人说她终于敢露面了，更多人提起三年前那场基金暴雷事件。
她没回应任何言论。
程雪阳打来电话：“我已经整理好证据包，随时可以同步给你。”
“发给我。”她说，“另外，帮我联系梁教授，请他出席发布会。”
“他答应了。还说愿意公开支持你提出的商业伦理框架。”
她停顿了一下。“告诉他，这不是复仇。是重建。”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你变了。”
“我没有变。”她说，“我只是不再需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靠心跳去拼凑真相。”
发布会当天早上八点，会展中心外已聚集大批记者。摄像机架成排，直播设备早早开启。保安在入口处维持秩序，工作人员核对名单。
她九点准时到场。穿着浅灰色西装，珍珠母贝胸针别在左襟。长发挽成低髻，露出修长脖颈。她没戴墨镜，也没回避镜头，直接走进会场。
台上摆着一块大屏幕。她站定，打开提词器。
现场安静下来。
“各位好。”她说，“我是沈知微。今天我想说的，不是我个人的经历，而是整个行业正在面对的问题。”
她按下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一张图表：远舟资本旗下二十三家空壳公司的关联图谱。
“这些公司从未开展实际业务，却在过去五年内累计转移资金超过八亿元。它们的存在，只为一个目的：掩盖真实财务状况，操纵股价，逃避监管。”
台下记者快速记录。有人举起手。
她点头示意提问。
“您如何证明这些公司属于任远舟？”
她再次点击遥控器。画面切换为瑞士银行提供的账户授权书扫描件，签名栏清晰显示任远舟的手写签名。
“这是他在境外设立信托时提交的原始文件。同时，我们掌握了他与林婉之间的资金流转记录，以及陈茂宇为其提供虚假业务合同的证据链。”
又有人举手：“您是否担心公布这些信息会引发市场恐慌？”
“我更担心的是沉默。”她说，“如果没人说出真相，恐慌只会越积越深。而每一次危机爆发，买单的都是普通人。”
她顿了顿，看向镜头。
“过去三年，我失去过工作、名誉、亲人。但我没有失去记忆。我记得每一个被篡改的数据，每一句被扭曲的话，每一个被迫闭嘴的人。”
“现在，我不想再让任何人经历这些。”
她切换下一页PPT。标题是：《商业透明度倡议》。
“我提议成立独立第三方监督平台，对重大投资项目实行全流程信息公开。所有资金流向、审批节点、施工进度，实时可查。任何隐瞒行为，将列入行业黑名单。”
台下一片寂静。
这时，后排一名记者站起来：“您认为这能改变现状吗？毕竟，权力和利益不会轻易放手。”
她看着对方，声音没有提高，也没有犹豫。
“三年前，我也以为自己斗不过他们。但现在我知道，只要有人坚持说真话，规则就有可能被重写。”
“我已经做到了第一步。接下来，要看你们的选择。”
发布会结束半小时后，证监会官网发布公告：将启动对新能源领域关联交易的专项审查，并参考沈知微案建立新型信息披露标准。
同日下午，两家国有能源集团宣布暂停与存在争议企业的合作项目，等待新一轮合规评估。
晚上七点，她回到酒店房间。手机不断弹出消息。有同行发来支持短信，有陌生号码询问如何加入监督平台，也有威胁性的匿名留言。
她一条条看完，删掉恶意信息，保存有用线索。
程雪阳来电。“发布会视频播放量破千万。”他说，“已经有五个省份的监管部门联系我，想了解证据移交流程。”
她靠在椅背上。“这才刚开始。”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说的话吗？”他问。
“你说法律必须赢一次。”她说。
“现在它赢了。”他说，“而且不止一次。”
她没说话。窗外夜色渐浓，远处高楼亮起灯光。
她低头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当一个人开始说真话，世界就会慢慢听见。
她拿起笔，在下面加了一句：而我要让这声音，再也无法被盖住。
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封新邮件跳出来，发件人是新加坡金融监管局国际合作处。
她点开。正文只有两行字：
“我们已启动跨境数据共享机制。
首批涉及中国企业的可疑交易报告将于明日送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