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把U盘重新锁进保险柜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新加坡。她按下接听键,没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林婉的声音,很轻,像是压着嗓子说的:“你现在方便吗?”
“你说。”沈知微走到窗边,拉开百叶帘一条缝。楼下的街道已经空了,刚才那辆黑色轿车不见了。
“我看了你发给许清和的稿子。”林婉停顿了一下,“你知道我不是一个人。”
“我知道。”沈知微说,“你女儿在你身边。”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林婉呼吸声变重了一点。“你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你上周五下午三点十七分,从瑞士银行转出一笔钱,金额是你账户总额的百分之六十二。收款方是冰岛的一家信托公司,名字缩写是V.H.。”
林婉没否认。她反而笑了下,声音有点抖。“你查我?”
“我没有查你。”沈知微说,“是你自己留的痕迹太明显。你在用旧系统操作新账户,登录IP跳了三次,最后一次落在苏黎世郊区。那个节点,是你三年前设的备用通道。”
林婉不说话了。
沈知微继续说:“你转移资产的动作很急,但不够干净。你在同一天删除了两段服务器日志,一段是财务数据,一段是通话记录。删得太多,反而留下空档。”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交出去?”林婉问。
“因为我想见你。”沈知微说,“不是隔着屏幕,也不是通过录音。我要当面听你说一句话。”
“哪一句?”
“关于任远舟的钟。”她说,“你有没有听过他接电话时,会用手碰钟摆?”
林婉沉默了很久。久到沈知微以为她挂了电话。
“有。”林婉终于开口,“他每次做决定前都会那样。他说那是父亲教他的习惯,调整钟摆的方向,代表不同的选择。向左是进攻,向右是撤退,不动就是等。”
“你见过他向左几次?”
“三次。”她说,“一次是整垮你的时候,一次是吞掉陈茂宇股份的时候,还有一次……是去年年底,他让我把所有加密账户清零,准备跑路。”
沈知微记下了这个信息。她没动笔,全靠脑子存着。
“你告诉我这些,不怕他发现?”沈知微问。
“他已经怀疑我了。”林婉说,“昨天他换了办公室门锁密码,还让保镖盯着我的电脑。我今天能打这通电话,是因为用了助理的卡,在商场的公共网络接的中转线路。”
“你还能撑多久?”
“不清楚。”她说,“但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女儿不能一辈子活在那种家里。”
沈知微靠着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她把手机换到左手拿着,右手按了按太阳穴。头痛又来了,不是很剧烈,但持续不断。
“你想要什么?”林婉突然问。
“真相。”沈知微说,“全部的。”
“可真相救不了人。”林婉声音低下去,“我母亲死前也想要真相。她去告发公司造假,结果被反咬一口,病死在医院。我看着她走完最后一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完。”
沈知微闭上眼。心跳加快了一点。
记忆回响启动。
她看见一个女人躺在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床头挂着的名牌写着“林素芬”。监护仪上的数字在缓慢下降。林婉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一句话不说。护士进来换药时,女人忽然睁开眼,嘴唇动了动。
“别……回来……”她说。
画面中断。
沈知微睁开眼,喉咙发紧。
“你母亲的名字,是不是林素芬?”她问。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接着是急促的呼吸声,像被人掐住了脖子。
“你怎么知道?”林婉声音变了,“没人知道这个名字……档案早就封了。”
“我刚看见她。”沈知微说,“就在你刚才提到她的时候。她临走前说了三个字:‘别回来’。”
林婉没说话。过了很久,她才发出一点声音,像是哭,又像是喘不过气。
“那是对我说的。”她终于说,“她知道我会走上这条路。她求我别走她的老路,可我还是来了。”
沈知微站起来,走到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支录音笔。她按下录制键,放在耳边。
“你现在说的话,我都录着。”她说,“如果你愿意继续说下去,我可以保证,这段录音不会出现在法庭上。”
“你不逼我交证据?”
“我不需要逼你。”沈知微说,“你需要自己决定要不要走出那一步。”
林婉吸了口气。“我手里有一份文件,是他去年签的离岸信托协议。里面写了他所有隐藏资产的分配方式。受益人不是我,也不是我女儿,是一个叫李薇的女人。她是他在上海的情人,去年生了个儿子。”
“文件在哪?”
“在我家书房的油画后面。”她说,“画的名字叫《焚》,是我买的那天就挂上去的。他知道我喜欢那幅画,所以从来没动过。”
“你能拿到吗?”
“我能。”她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帮我送我女儿出国。”林婉声音很稳,“她下周学校放假,我想让她先走。我去办完这件事,然后去找你们说好的接应人。”
沈知微没立刻回答。她在想程雪阳昨天说的话——“每一步都合法,他越反击,漏洞越多”。
这件事不违法。保护一个孩子,不算越界。
“可以。”她说,“我会安排许清和联系你在新加坡的朋友。她走的路线要绝对安全,不能有任何暴露风险。”
“谢谢。”林婉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别谢我。”沈知微说,“你做的选择,是你自己的。”
电话又静了一会儿。
“还有一件事。”林婉说,“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
“陆明川最近常去你母亲住过的那家医院。”她说,“他去找过顾南舟,问了很多关于当年治疗过程的事。他还调了病历副本,但不是用他的名字,是用你原来的名字——江晚晴。”
沈知微手指一顿。
心跳再次加速。
记忆回响启动。
她看见医院走廊,灯光昏黄。陆明川穿着皱西装站在护士站门口,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他说话时低头看着地面,声音很小。顾南舟站在对面,听完后摇了摇头,把手搭在他肩上。
画面只持续三秒,看不清具体内容。
沈知微回到现实。
“他什么时候去的?”她问。
“前天上午十一点左右。”林婉说,“我在医院的财务系统里看到过他的访客记录。他是以家属身份登记的,理由是‘整理遗物’。”
沈知微记下时间。她没再说话。
“你要小心他。”林婉低声说,“他现在看起来很安静,但他已经开始翻旧账了。我不确定他是想赎罪,还是……另有目的。”
“我知道了。”沈知微说,“你那边注意安全。等你准备好,随时联系我。”
“好。”林婉说,“我会的。”
电话挂断。
沈知微把录音笔关掉,放回抽屉。她拿起手机,拨通许清和的号码。
“帮我查陆明川前天去医院的事。”她说,“重点查他见了谁,拿了什么资料。”
许清和在那边答应了一声。
沈知微挂了电话,走到镜子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摸了摸耳后的皮肤。那里有一点温热,像是血流加快了。
她拉开外套领子,发现皮肤上浮起一小片红痕,形状不规则,边缘微微发烫。
她没在意。这种反应她有过几次,每次情绪波动大时就会出现。
她坐回椅子,打开电脑,新建一个文档。标题写的是“林婉线进展”。下面列出几条:
1. 离岸信托协议存在,位置确认
2. 陆明川近期接触医院,动机不明
3. 林婉愿合作,条件为女儿先行撤离
她停下打字的手指,看向窗外。
夜色已经完全落下。城市灯火亮起,远处一栋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反射出冷光。
她忽然想起林婉说过的话——“真相救不了人”。
但她记得母亲握着她的手时,说的却是另一句。
“有些话,当时没听见,后来才明白意思。”
她关掉电脑,站起身。
抽屉里的录音笔还在。她拿出来,轻轻捏了一下。
明天早上七点,她要亲自去见一趟许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