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海凰途 第9章 狐假虎威

沈贵的价格战像一场急促的夏雨，来得猛烈，去得也悄然。在硬撑了不到十天后，那块刺眼的“八折”木牌终于被撤下。持续的亏本销售让他元气大伤，铺子里重新变得门庭冷落，与“沈记百货”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流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负已分。

然而，战争的结束并不意味着宁静。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福顺慌慌张张地敲响了沈千澜的房门。

“小姐！不好了！靠山村的货……被拦在镇外了！”

沈千澜瞬间清醒，披衣起身：“怎么回事？说清楚。”

“是……是镇上的巡检司！”福顺气喘吁吁，“他们说咱们的货来路不明，要扣下查验！栓子哥跟他们理论，他们根本不听，还推搡了里正带来的村民！”

巡检司？沈千澜眸光一冷。这已不是商业竞争，而是动用了官面的力量。沈贵果然贼心不死，一招不成，又生一计。想必是花了不小的代价，买通了这小小的巡检司吏员。

“钱叔呢？”

“钱叔已经赶过去了！”

沈千澜迅速整理好衣衫，眼神沉静如水。“走，我们去看看。”

镇口关卡处，气氛剑拔弩张。几个穿着号服的巡检司兵丁吊儿郎当地拦在路中，脸上带着倨傲和贪婪。靠山村的里正和几个推着板车的村民被拦在外面，脸上满是焦急与愤怒。栓子梗着脖子站在村民前面，正与一个领头的小吏争辩。钱叔在一旁陪着笑脸，偷偷往那小吏手里塞钱，却被对方一把推开。

“说了不行就是不行！”那小吏三角眼一翻，唾沫横飞，“谁知道你们这些山野之物干不干净？有没有带时疫？上头有令，严查来历不明的货品！统统扣下！”

“官爷，我们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这货干干净净，是送去沈记百货的……”里正试图解释。

“沈记？哼！”三角眼小吏冷哼一声，意有所指，“就是那个闹出不少风波的铺子？更得严查！”

眼看冲突就要升级，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哦？不知是哪位大人的命令，要严查我‘沈记’的货？”

众人回头，只见沈千澜缓步走来。她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衣裙，未施粉黛，脸色因早起而略显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那三角眼小吏被她看得心里一虚，但想到沈贵许诺的银子，又强自挺起胸膛：“自然是巡检司王巡检的命令！你是什么人？”

“我便是沈记东家，沈千澜。”她目光扫过那几车被拦下的货物，山货、鸡蛋、粮食，都是靠山村乡亲们的心血，也是她铺子的命脉。“官爷说要严查，不知要查多久？依据哪条律法？可有明文公示？”

她一连三问，句句在理，声音不高，却逼得那小吏节节后退。

“你……你管我依据哪条！我说查就查！”小吏恼羞成怒，挥手对兵丁道，“还愣着干什么？把车扣下！人轰走！”

兵丁们应声上前，就要动手推搡村民。

“我看谁敢！”沈千澜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转厉。她虽身形单薄，此刻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竟让那几个兵丁动作一滞。

“北璃律，商户行贾，货殖流通，只需路引齐全，依法纳税，官府不得无故阻拦！我‘沈记’依法经营，靠山村乡亲缴足皇粮，如今运货入镇，一有里正作保，二有路引凭证，三愿依法纳税！尔等凭何阻拦？莫非这寒川镇的规矩，大得过北璃的律法？还是你等，想借手中微末权力，行那敲诈勒索、阻塞商路之实？！”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竟将北璃律法信手拈来。这一顶“阻塞商路”的大帽子扣下来，那三角眼小吏脸色瞬间煞白。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商贾之女，竟有如此见识和胆魄！

周围早已围拢了不少看热闹的镇民和行商，此刻闻言，也纷纷出声附和：

“沈东家说得在理！”

“就是！凭什么拦人家的货！”

“我们行商走货的，最恨这种刁难！”

民怨渐起，那小吏额头见汗，骑虎难下。

就在此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自镇内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队约十人的兵士，身着边军制服，手持长矛，在一个冷峻军官的带领下，步伐整齐地开了过来。为首者，正是萧执！

他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军袍，但此刻全副武装，眉宇间的肃杀之气毫不掩饰，目光如冷电般扫过场中。

那巡检司的兵丁们见到边军，尤其是看到萧执，顿时如同老鼠见了猫，气焰全消，一个个缩起了脖子。边军与地方巡检素来不和，且边军地位更高，手段更狠，他们根本惹不起。

萧执看都没看那几个巡检司的杂鱼，径直走到沈千澜身边，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确认无碍，才转向那三角眼小吏，声音冰寒：

“王巡检何时下的令？本官为何不知？是你假传命令，还是王巡检……不想干了？”

他最后一个字落下，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笼罩下来。那小吏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脸上血色尽失，结结巴巴道：“萧、萧大人……误会，都是误会！是、是小的听错了命令！这就放行！这就放行！”

他慌忙挥手，对着手下兵丁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快放行！”

拦路的兵丁连滚爬爬地让开道路。

靠山村的村民们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看向沈千澜和萧执的目光充满了感激。

萧执这才看向沈千澜，语气依旧平淡：“日后若有宵小阻拦，可持此物，直接来军营寻我。”他递过一枚黝黑的铁制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简单的“萧”字。

沈千澜接过令牌，触手冰凉沉重。她知道，这不仅仅是通行证，更是一种姿态，一种宣告。她微微屈膝：“多谢萧大人。”

萧执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士兵转身离去，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风波平息，货物顺利入镇。

经此一事，“沈记百货”和沈千澜的名字，在寒川镇拥有了前所未有的分量。人们不仅看到了她的商业手腕，更看到了她敢于直面官差的胆识，以及她背后那若隐若现的、来自边军的强硬靠山。

人心向背，在这一刻，清晰可见。

而躲在暗处窥探的沈贵，看着沈千澜手持令牌，在村民和镇民簇拥下从容离去的身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意识到，这个侄女，已羽翼渐丰，再非他能轻易拿捏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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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