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韩瑾注意到了这个点,但难以分辨他到底是真的不知,还是给自己暗示。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里,他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随后点了点头,说:“既然是直奔师尊来的,那应该确实是万相门的东西吧。只是……一个令牌?”
他想了想,说:“莫非也是沿袭了世家的做法,给门下弟子做的命牌?只是它为什么没碎,而是来找师尊了呢?”
“没碎,应该就是没死。或许其实是个交差的牌子,示意本……部任务已经完成了。”
“哦哦哦,那也是,毕竟万相门四处扩张,攻城掠地,在修仙界里,和朝堂也差不多了嘛。”
白缁不置可否,而是放下了令牌,问:“为什么方才那么看着为师?有什么事吗?”
韩瑾一时有点不知所措。他怀疑白缁,而白缁难道不知道他怀疑白缁吗?
是……不知道吗?
他心中惊疑不定,直直望着尹无宗的眼睛,突然心一横,问:“师尊,是你吗?”
没等尹无宗再讲什么,韩瑾接着说:“是你,还是那个无宗主上?”
尹无宗默然片刻,问:“你觉得为师方才……有哪里很像那个魔头吗?”
韩瑾一下就愣住了。白缁有多厌恶尹无宗,他心里是很清楚的。如果真的是他的师尊听了这句话,大概会很伤心吧。
韩瑾连忙说:“不是!只是师尊方才低着头看令牌的时候,看着有点……孤独,可能是谢暮山跑去找拔舌相单挑,师尊你看着心情不太好吧。”
他在白缁面前单膝跪下,说:“只是我有点害怕而已,心理作用,师尊你别放在心上。”
尹无宗垂眸看了他半晌,突然勾出一抹笑容。他温声说:“如果刚才真的是无宗主上,你就不怕你点破他的身份,被他一怒之下一掌扇死么?”
韩瑾“嘿嘿”的笑着说:“怕啊,怎么可能不怕,那可是传说中的大魔头啊!”
说着,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松了一口气,说:“尤其是刚才师尊看我的时候,哎呀,可真是吓得我快要撅过去了。”
白缁轻笑了一声,说:“看出来了。所以下回他这么看你,你可千万别和他对视,万一他想杀你,我慢了一步,没有拦住怎么办?”
“那你就真的没有徒弟了,以后靠谁给你端茶送水背行李……”
“那怎么办?为师就只能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随你去了,到了阴间,你还要拿轿子抬着为师走。”
“……”韩瑾忍不住说:“师尊啊,你是真的把我当徒弟吗?”
“我好歹也是个故人之子,师尊你使唤我难道不会想到我的外祖父嘛?!”
尹无宗心说你原来还是个故人之子,难怪白缁对你这么上心。不过你外祖父哪位,我怎么完全没印象?
他只是是不是的跟着在白缁目光之后的阴影里看看这个世界,知道这么个活蹦乱跳的徒弟,但是真的不知道这个徒弟的来由啊!
尹无宗轻轻咳了一声,说:“嗯……瑾儿啊,去找点水吧,为师渴了。”
韩瑾愣了一下,说:“可是师尊,我们现在不用赶紧去找谢暮山吗?他可是单枪匹马到瓷间城去了。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什么三长两短。”
尹无宗内心咆哮道就是因为谢暮山在瓷间城本君才不去的!他有个三长两短关我屁事啊 ,碰到了他我才是有三长两短了!!!
一个当年侥幸活了下来的小屁孩,死就死了,本君难道还要为他收尸?
可惜韩瑾并不知道尹无宗的内心活动。他只是疑惑的望着尹无宗,然后收到了师尊极不耐烦的一句:“你再不去找水,为师会先于谢暮山有个三长两短你信不信?”
韩瑾不敢再说什么,连忙转身走了。等他的身影彻底离开了视线,尹无宗才再次拿起了那枚小巧的令牌。
上面用粗犷的线条画着奇怪的图腾,似龙非龙,似凤非凤,是尹无宗自己的手笔。
白缁确实不会知道这枚令牌是什么,但尹无宗知道,甚至能凭借这个,推测到谢暮山已经找到了拔舌相。
也不知那个除了一张嘴什么也不是的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居然已经被逼的飞出了令牌。这枚令牌上覆了无相术法,飞出时动静极大,但到了空中就会融入风中,顶多是有点儿微寒罢了,不是感官极其清明灵敏之人根本感觉不出来。
那个小孩虽然是隐宗出身,但年纪尚小,应该没有敏锐到这个地步,也就不会跟着令牌找到这里。思及此,他放下了心,大拇指无意识的在摩挲着令牌。
“谢暮山……”
纵使他的母亲确实曾感化尹无宗,但上陵谢氏,一门伪善,真是该死!
他不会专门去找谢暮山的麻烦,但也绝对不会想把他带在身边。
尹无宗抬起眸子,眯了眯眼,更显得眼形狭长,弧度优美。他看着韩瑾离去的方向,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要不是你,才不用这么麻烦。”
白缁收的徒弟,他还是先养着吧。毕竟瑾儿虽然脑子不太好,是不是让人来火,但也不算太过讨嫌。
并且韩瑾也不算太蠢。这个令牌确实与一般世家门下弟子的命牌相近,但一直都是融于宿主,也就是万相门门徒的眉心祖窍之间,只有当门徒面临生命危险,危在旦夕之时,才会从眉心飞出,飞至尹无宗手里。
令牌还未碎,门徒就还没死,一如此刻。
倒也不是尹无宗立志当个好主上,门徒遇难就要去救。事实上,他一般都会继续悠哉悠哉的做完手上的事,然后再气定神闲的赶到门徒所在的地方。那个时候,运气差一点的门徒已经没命了,尹无宗则会将弄死他门徒的人尽皆弄死。
原因无他,只是哪怕他尹无宗手下一条狗,受了欺侮,也是坏了尹无宗的尊严。
此刻,尹无宗是一点也不想管这档子事了。若是拔舌相弄死了谢暮山,也算是替自己扫清了余孽,毕竟谢暮山本就是没有斩除的草根。若是谢暮山弄死了拔舌相,也就是报了杀父杀母之仇,况且拔舌相也实在不算什么贵人。
至于他们两个同归于尽,也就是把以上两条综合起来罢了。
“唉,如今最麻烦的,还是怎么不惊动那个小屁孩的去瓷间城一探,再忽悠着韩瑾回万相门了……”尹无宗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心说麻烦,大麻烦!
要是能甩下烂摊子先回璞乩城睡一觉,再找殷肆鸥抱怨一波就好了。
他如是想着,感觉到右手手臂上一片火辣辣的痛,轻轻抚上去揉弄了一下。
几块烂肉被他拨来拨去,连着脑子里心头上都是剧痛,尹无宗却面色如常,只是眉眼皆寒。
韩瑾往外拐出了几个弯,心说这人生地不熟的,去哪里找水才好呢,正打算御剑飞行,突然被一把剑架住了脖子。
剑意清冷,但不算极寒,只是如同天边的月,皎洁又干净,不似锋芒,而如净化。
月前身!
韩瑾握剑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他呼出一口气,正欲转身,架在脖子上的剑倏然更紧。
“!!!”
“别动。”
韩瑾一惊,斥道:“谢暮山你做什么?!”
他抓住了剑,转过身子一看,谢暮山浑身浴血,十分狼狈,眼睛比平日里更加锋利,如同要化作一把淬着寒光的刃。
凶狠霸道,带着杀戮气。
韩瑾一时失语,只能喃喃的说:“你……你这是怎么了?”
谢暮山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淡声说:“拔舌相。”
“噢噢,对,你居然回来了!拔舌相死了?”
谢暮山冷笑一声,说:“回来?怎么,你就知道我去瓷间城了?”
韩瑾愣了一下,说:“师尊说的啊,你趁着他醉酒,单枪匹马的去找拔舌相单挑了,师尊为了你,还懊恼了一路,正要去追你呢!”
谢暮山沉默了许久。
“……他真这么说?”
“我骗你作甚?怎么,莫非……”
韩瑾压低了嗓子,说:“不是他?”
不是他?
三个字,没头没尾没对象,乍然一听就是茫然,但谢暮山一下子就听懂了。
他终于收了剑,重新融于体内,说:“你怎么也发现了?”
韩瑾轻吸了一口气,说:“我没有确定,只是怀疑而已,因为他的眼睛……有点不对。怎么,那个……无宗主上,真的出来了?”
谢暮山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是被他忽悠走去找你的。”
“……找我?!”
“是。他喝醉了酒,开始的时候和白石吵着要杀去璞乩城找殷肆鸥,但中途突然变了一次脸,随后以不便把白石拉扯入局为借口,把白石给忽悠走了。”
“后来他又和我说怕你在赌场出什么事,让我去找你照看一下。我当时就有点怀疑,就又等了几刻钟,他都没有什么异样,我就索性去找你了,只是找到那个赌场的时候……那里已经成为一片火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