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后冲白缁竖起来了大拇指,说:“师尊,您可真不愧为那个谁……无宗主上的心魔呢。传言无宗主上对魔物素来青睐,师尊您也对他们颇为欣赏。”
白缁一愣,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说:“你也真不愧为‘为师’的徒儿呢。”
韩瑾:“???”
韩瑾没懂,只是看白缁眼中温柔笑意,只当白缁对自己方才的那番独特见解还算赞赏,不太好意思的说:“没有没有,比起师尊的见解,我的实在是肤浅。”
白缁淡淡的说:“谈不上肤浅,你也算是通透了,至少活的会比我好。”
说完,他就没有了继续闲聊的兴头,头一歪,垂落了下去,像是直接睡着了。
韩瑾不敢再去烦他,白缁却嘶了一声,慢吞吞的抬起头来。他的眉尖紧紧蹙着,眉眼间仿佛全是冰霜。
韩瑾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问:“……师尊你怎么了?”
白缁没回他话,低头扯开袖子看了一眼,是那个疤,血已经浸透了绷带,素白的水袖上有了零星的血点。
方才白缁一直用伤手支撑着下巴,现在又被脑袋直接压着,已经恶化了。
韩瑾顿时不慌了,直接冲上前轻轻拉过他的手臂,说:“药……师尊你等一下,我给你找一下药。”
韩瑾为人十分粗糙,说是收拾行李,其实就是把所有看到的自己的东西都往包里塞,大不了到时候找就是了。结果现在急用的时候,死活也找不到。
他急得脑门上全是汗,说:“师尊,我找不到药,好像忘记拿了,会不会放在师尊那里?”
白缁摸了一下身上所有的暗袋,都没有找到。他摇了摇头,看韩瑾急得脸都红了,用左手按住了他四处翻找的手,说:“算了,本……为师也不是很疼,你下回注意一点就是。”
韩瑾停下了动作,懊恼的说:“师尊,对不起。”
白缁没再理他,把手上的绑带一圈一圈的松了下来,连带着撕下了几块血肉,看起来十分骇人。韩瑾大惊失色,说:“师尊师尊师尊!你你你!你这是作甚!”
白缁说:“已经彻底浸透了,还绑着它作甚?”
“可是!”韩瑾一时无言以对,但看着白缁云淡风轻的表情,差点没忍住又要哭出来。
但是不行,师尊说过自己已经长大了,以前在裕安城孤苦伶仃个把月,不是也没有哭过嘛。
他瘪着嘴巴,望着白缁。白缁抬眸掠了他一眼,嘴角一勾,而后把染血的绷带直接扔到了一边。
他说:“又不算什么大事,这么心疼作什么?”
“这还不算大事?!”韩瑾失声道:“你是不是非得要像鬼阵那次一样才算大事?!那次有陈抟老祖赐药,吊住了你半条命,才能让你继续折腾,可这一次呢?不是每一回都有那么幸运!”
韩瑾几乎已经用上吼的了,白缁微怔了一下,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唔唔唔!”
“别唔。”白缁说:“吵。”
韩瑾:“……”
“唔唔唔唔唔唔唔!!!”
白缁哑然失笑,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心说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养大的份上,敢这么冲撞我,你怕是早就死无全尸了。
但韩瑾全然不觉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捡回了一条命。白缁松了手,微凉的体温撤去,韩瑾还有点恋恋不舍的摸了摸脸,说:“师尊,你这样真的不行,万一哪一天真就……”
“……真就把自己作死了呢?”
白缁:“……”
他翻了个白眼,说:“不会。”
“那怎么确……”
“我说了不会。瑾儿,你说上一次有陈抟老祖赐药,但我过去生死场上也走了那么多遭,并不是每回都有那么幸运的。”
“我无数次濒死,但我都活下来了。”
韩瑾红了眼眶,说:“你以前是个疯子,现在还要继续疯下去吗?以前没有人真正关心你爱戴你,但现在有了。让你认真养个伤,我是要了你的命吗?!”
看起来确实是这样,大概是因为无宗主上觉得对这么一个“小伤口”如此上心是对他金刚不坏之躯的一种**裸的嘲讽吧。
白缁哑口无言,最后只能归于一笑,扶额叹道:“大概是我脑子真的傻了吧。”
他把这归结于是白缁那个穿越回几百年前的小可爱长期占据身体影响了他的智商。
不过他才刚刚养好了身体,打算探出头来看一看白缁在做什么,结果就看见白缁喝的酩酊大醉,正和一个红衣男人商讨着要去璞乩城天女谷把殷肆鸥那厮揪出来大卸八块。
尹无宗当时一愣,毫不犹豫的抢走了这具身体的控制权,忽悠走了白石和谢暮山,等到了韩瑾,然后带着韩瑾开始跑路去瓷间城。
——不过他要抢先去瓷间城找拔舌相,倒也没有别的什么意思。拔舌相靠着一副官腔在万相门混得风生水起,但确实算不得尹无宗的心腹。
他当时只不过是觉得拔舌相一脸阿谀奉承的样子十分有趣,想着自己带着万相门宰割江湖,分裂山河,有个贪官倒也不算不好,便顺着拔舌相的意思,把他直接提拔为了万相门长老。
如今他那条狗命,谢暮山若是想要,那便拿去吧。
殷肆鸥不行。
尹无宗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心说:“殷肆鸥绝对不能死。”
韩瑾察觉到几分异样,疑惑的喊:“师尊?”
白缁依然看着虚空中某一点,双眼失焦,像是在想什么事情,神情十分见鬼。
韩瑾一惊,连声喊道:“师尊?师尊?师尊!”
白缁终于猛然回过神来,看向韩瑾,呼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
“哦,没事,我就是看师尊神情有点奇怪,就喊了一声。”
“……”
“师尊。”
“?”
“……你是在担心谢暮山吗?”
白缁……或许现在叫他尹无宗会更为合适,尹无宗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
但他心里其实在想:“那个小鬼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忽悠他的时候,差点不慎被他识破,精明的很!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他的阵门开在深山老林而不是瓷间城城门口,其实也是有原因的。若是谢暮山也精通阵法,发现异样后直追瓷间城,那他可就好玩了。
嗯,总而言之,不是很想好玩。他确定了拔舌相那里没有异样后,就得赶紧动身,不然谢暮山御剑赶来,也还是会碰到。
真是麻烦。他心中暗暗啧了一声。韩瑾却还在安慰他,突然问:“师尊,既然赶着去找谢暮山,为什么不直接传送到瓷间城,还要在城外的荒郊野岭走路?”
白缁不好解释,也没心思编借口再来忽悠他,只是装模作样的瞪了他一眼,说:“为师做事,自然有为师的道理,你管什么?”
韩瑾:“……???”
好没道理。
好吧,尹无宗做事,从来不讲什么道理。韩瑾只能叹了口气,说:“师尊,我去帮你找点水来吧。”
尹无宗说:“等等。”
他话音刚落,一个黑色的小东西突然从天边飞来,速度极快。韩瑾以为是暗器,猝然一惊,连忙拔剑出鞘,却晚了三分,那个小东西已经被尹无宗捏在了手指间。
他斜斜的睨了韩瑾一眼,说:“救驾来迟啊。”
韩瑾:“……”
他讪讪的一笑,说:“下次有事,还是等师尊救我好了。”
尹无宗没搭理他的玩笑话,而是用大拇指摸了摸那个黑色的小东西——那是一个小巧的令牌,用一根细绳串着,此刻正套在尹无宗的食指上。
韩瑾心中突然警钟大作,问:“……这……是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在手里掐了个攻击的法诀,不料还没成形,尹无宗的目光就已经不轻不重的扫了过来。
正正落在他掐诀的手指上。
“!!!”
韩瑾的冷汗一下就出来了,他的心跳几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的望着尹无宗。
是他吗?
——“师尊,我若是继续留在您身边,那个……要是有一天,无宗主上把您给挤下去了,会二话不说拔剑把我的头给削下来吗?
——“……难说。”
当时与白缁的对话突然冒到脑海里,韩瑾几乎要被这陡然冷冽下来的空气给活活冻住。
怎么办?
他会不会想要弄死我?
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一回去看到的就是他吗?那这一路他为什么要装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白缁怎么样了,谢暮山又怎么样了。毕竟白缁是个随时会威胁到他的心魔,而谢暮山是他血洗满门的未亡人!
韩瑾张了张嘴,还没问出点什么,尹无宗就神色无常的收回了目光。
“……???”
他一时有点疑惑,试探性的喊:“师尊?”
白缁没专程去抚慰他脆弱的小心灵,只是看着令牌,沉吟片刻,说:“不知。”
说完,他补充了一句:“这个东西应该是专程来找我的,看着有点邪乎,可能是……万相门的东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