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瑾一脸茫然。
这就到手了?
这么多钱?!
出师大捷啊!
年轻人却又想起什么一般,说:“啊,对,差点忘了。”
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对那个摇骰的人说:“你,再给我取一张五百银两的支票来。”
那人点头哈腰连声说是,不多时,就将银票递给了韩瑾。韩瑾接过支票,说:“这么多钱够了,我不玩了,告辞。”
说着,他就想把那些银两都卷走,两眼放光,全都是被那些银子反射出来的。他的嘴角都不由得微微上翘:毕竟这世间,也没几个人和钱过不去。
他伸手要去拿钱,却被年轻人用扇柄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不算痛,但虎口发麻。韩瑾谨慎的说:“作甚?我可确实是赢了。”
莫非和那些黑赌场一样,赢了钱的就打晕,把钱都抢走?
哦对,还要什么黑赌场,这个场子,大吴第一黑!韩瑾心想。
年轻人却摇了摇头,说:“难道你来这里,他们没和你讲规矩?”
什么规矩?韩小少爷最没规矩(×)。
他突然想起先前那个年轻人与他说的话:“但是我们场里有规矩,你要是应了赌,就必须下三次场。”
三次?
他垂眸看了一眼那些银两,不由得心尖一颤。他不会是要玩阴的,把这些钱都骗回去吧。
但这个场子里确实有这么一条规矩,韩瑾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他沉吟片刻,说:“好,再来。”
周围那些目眦尽裂的赌徒们终于又活了过来,说:“再来!再来!”
说不定刚才东家是失误呢?
还能来啊,一定要把裤腰带给赚回来!
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赌徒们再次欢呼起来。年轻人说:“我再赌五百两。”
“你赌这些。”年轻人指了一下大字区堆成小山的银两,继续说:“还有先前的那张纸条。”
韩瑾挑了一下眉,点了点头:“你是东家,你说了算。”
年轻人似乎很愉悦,看向摇骰的人,忽然问:“你叫什么来着?”
东家的这点毛病,场子里的人是再熟悉不过了。毕竟他们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东家的赌场早已遍布大吴江山。
他说:“哎,小的姓胡,古月胡的胡,胡三。”
年轻人点了点头,他将赌博用的蛊子推向了摇骰的人,说:“那这一次你来摇吧。”
“哎哎哎,好好好。”那人忙不迭接过蛊子,再次吆喝到:“要开始了啊!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韩瑾望着那个年轻人,突然皱起了眉头。诚然,像这样的小伙计,东家那样的大忙人不一定能够都记得。看年轻人那副模样,也确实是不太记这些琐碎事的。
但是先前,他不是喊“河清”,而那个摇骰的人走上前来?
莫非,他喊的并不是这个摇骰的人?
哪还能是谁?
还是说,难道因为当时场子里太闹,他听错了?
他走神太久,年轻人到也不催促,只是撑着下巴望着他。见年轻人都不急,摇骰的人自然也不敢急。但那些赌徒们都等不下去了,说:“快快快!快开始吧!”
摇骰的人保持着职业微笑,心中已经快给这一场子的祖宗给跪下了。
祖宗啊,你们别催我,有胆去催我们东家和东家他野兄弟啊。
韩瑾终于回过神来,看向年轻人,随后笑着说:“开始吧。”
那些人一个两个的真要开始掏裤腰带了,甚至连外围的看客都有些按捺不住开始找钱。摇骰的人合上了蛊子,韩瑾再次看清。
一个三点,一个四点。
“开摇了!开摇了!”同样是拿着木蛊子在空中摇,摇骰的人和年轻人相比,实在是差了十八条街。
第一,年轻人比他好看。
第二,年轻人没有贲张的肌肉。
第三,年轻人的笑漫不经心,但又无端迷人,是那种极其具有吸引力的模样,不像这人,看着就很奸佞。
韩瑾如是想着,骰子就已经摇完了。
韩瑾:“……”
讲个笑话,摇完了,要完了。
韩瑾知道不好笑,毕竟他要哭了。方才骰子叮当叮当的响,他完全没听。
那我真要开始赌博了嘛?!
年轻人还撑着桌子,笑眯眯的望着他,说:“这回你先来?”
韩瑾:“……”
我先就我先!他心一横,说:“我赌大!”
年轻人笑意愈深,嘴角的弧度也上扬了,惬意的说:“那我押小吧。”
他押?
他难道也要赌?
韩瑾忽然想起店里的阵法,恍然大悟。年轻人不是那种会刻意掩盖自己锋芒的人。是以韩瑾虽然不知道他修为几何,却不难看出他实力不凡。
完了,我要输了,他如是想。那些赌场的小可爱们犹豫了一下,最后打定了注意,再也不要相信那个老狐狸了,都纷纷和他一起押大,韩瑾突然生出了一点负罪感。
对不起啊我也是乱猜的!!!
不过没人怀疑他,摇骰的人微笑着开蛊,心说你们中计了,东家果然是那个阴险狡诈的东家。
什么私生子野兄弟,见鬼去吧。他低头一看,两个一点。
小!不能再小了!
韩瑾:“……”
众多赌客:“………………”
我。
的。
裤。
腰。
带。
韩瑾回过头冲他们贱贱的笑了一下,心说你们可千万别怪我。
要怪怪他!死东家!果然做局!
“再来!再来!老子不信了!老子今天一定要赢!”
“来来来!再来!”
年轻人示意请便,没和他们废话,说:“来吧。”
摇骰的人没有动骰子,直接讲蛊盖合上,再次说:“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开摇!”
韩瑾仔仔细细的听着蛊子的声音,待骰子摇定,心说一个两点,一个三点,小。
“我押小。”
“我押大,五百两,再加上……”
他把刚才收获的这一堆银山画了个圈,说:“这些。”
“你若是输了,赌注再说吧。”
韩瑾点了点头,饶有兴致的去看那些赌徒们跟谁。
果不其然,他们犹犹豫豫,不想先前那么统一了。大多数的人还是决定和东家一起赌,但还有一些人跟了韩瑾。
韩瑾心说跟我好啊,这一次我肯定不会输了!
好歹混迹江湖各大赌坊,这么点小玩意儿,随便拿捏!
“好好好!开蛊!”摇骰的人当然知道蛊子里的点数。他只是不能理解,东家这一阵一阵的犯病,到底是在干嘛?
东家以前有这样过吗?
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虽然看着像个贵公子,却全然没有游戏人间的意思。每逢他出场,那都是要闹出不少人命的。
可是今天这算是什么?
算了,主子的心思,自然是不容他们这些小厮妄自揣度的。
“小!小!小!耶啊啊啊啊啊!”
赢了的赌徒疯了一般尖叫欢呼。虽然他们赢不到那么多钱,但至少也没亏啊!
至于那些亏了三局的,捶胸顿足,如果不是那些打手拦着,恐怕真要冲上前把年轻人给撕了。
“钱!钱!嗷嗷嗷嗷我的钱!”
年轻人皱了皱眉,冲身后招了招手,说:“今夜到此为止,让他们滚吧。”
摇骰的人连忙应了,掐指一算,把钱都给分了,对那些赌客说:“我家东家说了,今夜到此为止,你们都走吧!”
“要闭场了啊!”
那些杂役三两下的把一大群人都推走。年轻人正靠坐在椅子上,头后仰着抵着椅背,阖着眸子。他的脖颈露在衣领外,弯曲成了一条完美的弧线。
韩瑾看了他一眼,将钱都收了。彼时赌场里已经不剩多少人了。他最后望向年轻人,拱了拱手,说:“这种场子鱼龙混杂,害人害己。东家以后可要好自为之,别有朝一日,为一瞬逍遥,换一世煎熬。”
年轻人闻言,眼睛都没睁,只是笑着反问:“你在关心我?”
“……”韩瑾张了张口,还是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摆手转身,说:“嗨,算了,也不关我什么事……”
“公子可知,我是一世煎熬,只能忆一瞬逍遥呢?”年轻人轻声说。
韩瑾耸了耸肩,往前走出一步,说:“告辞——”
“慢着!”年轻人从椅子上坐起来,问:“公子,你怕不是忘了什么?”
韩瑾听他拦着自己,不由心中一跳,崩起那根弦,问:“我忘了什么?”
“你的赌注。公子,你的第二局,输了。”
赌注?
管他叫弟弟?
火光电石间,韩瑾想到了许多可能,譬如他叫了一声弟弟,就被那些汉子以“挑衅东家”的名义蒙头打死,以及年轻人自己变脸把他弄死,还有像先前那些人一样被押到菜人市场。
菜人市场,以人为菜。一般是饥荒时候,百姓实在没什么吃的了,就把妻子儿女都卖到市场里换一点粮食。其实普通百姓哪里还有钱去买人肉吃呢?那些肉,最终都是进了富家公子的口。
这种地方,韩瑾是听说过的。但白缁很排斥那种地方,每回过路都绕开了走,他也就没见过了。
难道我要在这一次见识到,甚至成为那里的菜了吗?
这些想法庞杂,但事实上只用了一息的时间。他看向年轻人,问:“哦?赌注?我忘了,赌注是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