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缁:“……”我信你是真不记得。
看小暮山一张白脸辣的通红,还鼓着腮帮憋的难受的样子,白缁叹了口气,亲自去一边斟了一杯茶来。
他将茶杯在小暮山面前晃了晃,说:“要不要水,要就点头,不要就摇头。”
小暮山似乎是想摇头的,但挣扎了一下,还是拜服于生理痛苦之下,视死如归般的点了点头。
白缁都被气笑了,说:“什么时候,你能够主动来找我聊天,我就叫你仙法武艺。”
小暮山似乎没有想到,拜师还有这么一层考验,脸当场瘫了,看着比先前还死。
他盯着白缁,似乎有点像在威胁。两颗又黑又大的眼珠子在暖色的灯火下一眨一眨……
阴气森森。
韩瑾在一旁都看呆了:威胁师尊?小师弟你的脸原来是这样的用法吗?
师尊轻笑了一声,颇有些遗憾的说:“可我不怕鬼,你要不换个人盯。”
小暮山威胁不成,似乎有些不满。
还说他眼睛吓人,根本就是在骗鬼!
鬼都不信!
他垂了眸子要再夹菜,仔细一看,天杀的,全都是辣椒,红得鲜艳,红得放光。
小暮山最后将筷子伸向了点心盘。香香的,甜甜的,他吃了一口,眼睛亮了一下。
看白缁和韩瑾二人只知夹那几道辣菜,他悄悄地将一小碟点心全部吃完。
(韩瑾按:小师弟你太猖狂!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个东西的名字叫饭后甜点!)
他看到盘子空空如也白的像小师弟的脸一样的时候,川剧变脸般的神色交替。
白缁却不以为意,拿手帕擦了擦小暮山嘴角的点心屑,说:“就吃了这么点?”
韩瑾脸上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果然不是师尊最爱的徒儿了。
小暮山点了点头。白缁叹了口气,说:“明天再带你去买好吃的吧。”
小暮山又点了点头。韩瑾将桌上清理干净,白缁说:“好了,那你先睡吧,睡醒了还要再赶路。”
他将纸灯笼放在床头,说:“你师兄给你买的。”
韩瑾插了句嘴:“喜欢吗?”
小暮山点头。
白缁笑了一下,说:“喜欢就好。你醒的很是时候,今天是上元节。往后每一年的今天,就当做你的生辰吧。”
小暮山躺下。他犹豫了一下,扯住了白缁的衣角。
白缁诧异的回头,听见他小声说:“我睡不着。”
白缁一愣,看到小暮山又爬起来,另一只手抓住了灯笼。
小暮山抬头问:“我可以出去看看吗?”
白缁轻笑着,温声说:“当然可以。”
韩瑾期待的上元节,并没有因为小暮山泡汤。趁着茫茫夜色,师徒三人出了客舍,走上了街道。
这样一个小县并不繁荣,但还是有火树银花,还是有人声鼎沸。
韩瑾在前面到处跑,白缁牵着小暮山,在他身后不疾不徐的跟着。
街道旁是各种各样的灯笼,小暮山一会儿看看街上的,一会儿又看看自己手上的,似乎在比较哪个更可爱。
这些小动作被白缁尽数收入眼底。他说:“看到更可爱的灯笼了,就和师尊说,师尊再给你买一个。”
小暮山却用力的摇了摇头,说:“师兄送的最可爱。”
白缁微微一笑:“你师兄会很开心的。”
二人看着各色商品,像一对最简单的师徒,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
两个徒儿,虽然都背负着深仇大恨,却并不因此磨灭了心性,一个轻狂,一个乖巧,与所有人一样走在这样一条简陋但明亮的大街上,白缁已经非常满足。
不远处,韩瑾买了一包蜡烛,高兴的笑着,向这边奔跑过来。
他的身后,每家每户都在门口窗台摆起了蜡烛,遥遥望去,好似一条长龙,从身旁延伸到天边,明明暗暗,恍恍惚惚。
亮起山河万里。
亮起岁月千年。
白缁兀自评价了一番,决定收回“中人之姿”四个字。
这样明媚的少年,已经有许多路人侧目,也有很多姑娘微笑。
他跑到白缁面前,笑着说:“师尊,我们回客舍也去点蜡烛吧!”
白缁点了点头:“方才有几个姑娘看你,要不要去搭个讪?”
韩瑾惊出了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不不不!师尊都还没找到师娘呢,弟子不敢放肆!”
白缁看他那看见(听见)女人就小脸煞白气度全无的窝囊废模样,翻了记白眼,笑骂道:“滚!”
韩瑾忙不迭的滚了。
小暮山看到什么东西都要停下来,仔细观察一番之后,再牵着白缁离开。他的神色正经的像皇帝私服寻访看穷人们吃的烧饼馒头一般,连白缁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不是想要。
在白缁第三回说:“你想要吗?想要就吱一声,师尊给你买。”而小暮山第三次摇头之后,白缁决定把它买下。反正他与韩瑾时不时接个委托除个祟,也并不缺钱。
那是一盏小竹灯,外面是一只肥肥的小竹猪,里面则燃着一盏蜡烛,从细细的缝里透出光来。
造型还挺可爱,但那个透光的蜡烛实在是……一言难尽。
一路上小暮山盯的东西,差不多都是这种货色。
白缁真的很好奇,小暮山为什么会盯着这么奇葩的玩具看这么久,难道小孩子的审美和大家不太一样?
白缁心里摇了摇头,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抛之脑后,把小竹灯递给小暮山,温和的说:“看这么久了,也不说话,小猪都要被你盯麻了。”
那一瞬间小暮山的表情似乎有点破裂。
但他很快收拾好了表情,用“你是不是眼瞎给我买这么个丑玩意儿”的语气笑着说:“谢谢师尊!”
白缁:“…………”
装!你装!没大没小没礼貌!
为师我给瑾儿送点东西他都能开心好几天你那副要笑不笑的死人脸给谁看呢!
奈何小徒弟如此有礼貌,他也只好师慈徒孝的说:“喜欢就好。”
等同于不喜欢你也给我供好了!
他继续牵着小暮山慢慢往前走。抬脚时,小暮山又嫌弃的望了手中透着光的绿色小竹猪一眼,便抬头正视前方,再没低过头。
看来是眼不见为净了。
白缁不禁觉得有点好笑,转念一想,或许小暮山停留许久是在匪夷所思为何有如此清奇的造物吧。
他摇了摇头,听到瑾儿在前面喊自己。
“师尊!师尊来这里!”
他似乎是站在了一家食肆前。白缁有些奇怪,走了过去,和韩瑾在店铺外一张桌子边坐下了。
韩瑾冲里喊道:“要三碗汤圆!”
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里面的人似乎微微一愣,随后响亮的答到:“好嘞!”
铺子并没有别的客官,想来上元节大家子团团圆圆,也不会到街上风餐露宿的吃汤圆。
不多时,老板便端了三碗汤圆过来了。
“客官,来啦!”老板是个中年男人,脸方方正正,看着憨厚朴实。
他热情的说:“客官,我们这没做汤圆的生意,幸好我媳妇儿做了好几盘,家里人肚子都撑破了,也还没吃完。几位客官既然恰巧到了这里,便是来的巧!这三碗汤圆,算是我请几位的!”
白缁笑着说:“谢谢掌柜的了。上元快乐,幸福安康!”
老板连声说:“谢谢!你们也是啊,上元快乐!”便又进屋了。
韩瑾问:“师尊,我们为什么要让老板请?您不是说不能平白承人好意吗?”
白缁望着他,问:“怎么算平白承人好意呢?”
看着韩瑾疑惑的眼神,他说:“凡事不可过于呆板了。几两银子,比不过一句真诚的祝福,老板会更开心,明白吗?”
韩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白缁却没有再解释,低头斯斯文文的吹了几下,低头含了一个汤圆。
在这世间走得久了,你终将明白懵懵懂懂的开始明白人情。
汤圆做得不大,刚好够一口包一个。但面皮劲道,黑芝麻馅香甜。由于刚刚出锅,还有一点烫嘴。
氤氲的热气在每个人面前糊了层水雾,尽管白缁和韩瑾皆是目力超群,依旧看物都不太清楚。
韩瑾开始吃得急,吹都没吹就直接送入嘴中,被烫的左手扑棱扑棱像个翅膀般直扇。白缁失笑,说:“还隔得远了些,再近点才好把嘴巴切了。”
韩瑾真不愧是被他师尊那张毒嘴嘲讽大的,此刻被嘲的满脸怨气,一句废话都没有多说,森然道:“我外祖……”
看官须知,韩瑾虽然是个牛马般的徒弟,他的外祖父却是白缁还没八拜结交就一命呜呼的好兄弟,简称一辈子的意难平。
这算的上是韩瑾在白缁手底下摸爬滚打(×分明是细心调教)下摸索出的杀手锏。
一击必杀,瞬间又是师慈徒孝。
这一招在韩瑾小的时候非常管用,他只要提一句他的外祖父,白缁就会失落好几天,然后将对老韩的怀念与愧疚都加倍的偿还到瑾儿身上。
但今时不如往日,用韩瑾的话来说,他长得太歪,白缁不能借他缅怀故人,所以半柱香到半个时辰不等,他能听白缁惆怅的叹一口气。
仅此而已。
但今日似乎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