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会在黑夜里睁眼 第33章 两面佛（二）

冯羚感觉自己的胃好像安静下来了。

取而代之是心脏有些热。

两人并肩走在这个抬头几乎看不见天的森林里，冯羚还有些不能理解，怎么身体器官这么奇怪，好像各自有了自己的意识。

这些反应是不是也是方涡后遗症？

她应该上报吗？

“这次进来好点了吗？”

正神走天外，晏几声突然开口，看着她耳后的晕车贴。

冯羚眨眼，伸手摸了摸，答：“还好，闭眼之后没那么晕了，而且主要是一直在看那些黑色漩涡，就没怎么注意晕的感觉了。”

晏几声点点头，“这一来二去没准能治好你的晕船。”

“哈哈。”冯羚干笑，没再接话，二人就这样走了一路，直到冯羚觉得自己来到了薛薛曾经说的旧石器时期方涡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石堆。

说是石堆也不完全，这些石头摆放之间似乎存在着某些关联，尤其绕开这些大石头，中间还有个半径三四米的大圆石，园石薄薄一片，看上去不过五到八厘米厚，而其上偏左的位置还叠了一块小圆，也不厚。

她刚想继续往前，却突然被抓住了左手。

“？”

冯羚偏头，晏几声微微摇头，晨光照在他袒露的五官上，像是替他描了一圈边，还能看到透明的绒毛。

冯羚歪头上看才发现这儿竟然有个天然的“天井”，光正好照在这片石堆里，周围的树叶各不相触也不遮挡。

“这儿可能是个祭坛，先不要上去。”

晏几声出口提醒，冯羚这才一下子跳出一个个单独的石头来看整体，的确造型上有那么一丝朝向正中的凝聚感，尤其是这个光。

她又抬头去看天，这儿看不见太阳本身，却能像是一个凸透镜把光全聚在了这一块。

“那是什么？”冯羚盯着某处，问。

不仅仅是在那，围绕着祭坛周围一圈大概十几米远的树上高高挂着一些不知是什么东西的箱子，因为位置高和光线的问题，要不是她一直盯着高处看几乎都要忽略过去。

冯羚原地转了一圈，确认周围一圈都有这样的箱子，大致位置前后高低差不了太多，但因为树的生长原因没有围成一个特别圆的圈。

“一共三十二个。”晏几声轻声说。

三十二个，冯羚悄悄在心里记住这个数字，但看高度少说在十几二十米开外，这种高度可不是柳下村的蛇皮袋，更别说这些树还是枝干不茂盛的品种。

就算她是猴子她都不一定能爬上去。

晏几声的视线和她一起绕过这些，甚至把她心里那点小九九全收之眼底，却没表示，然而下一瞬，周围不知从哪密密麻麻涌进一群人，冯羚被他们挤得一踉跄，抓救命稻草似的一把扣住边上，等人群把他们挤至外围，她才从震惊里回过神来。

同时她发现了对面混迹在人堆里佯装成本地人实则也很好奇的戴弎和魏悯生。

但也只是一晃而过，疯狂的人群立马将前面的祭坛围得水泄不通，虽说这些人的个子都没有很高，但想要凑热闹去看清里面发生了什么对冯羚来说还是有些难。

也是这时候她突然想到了柔弱的晏几声。

“我测，别给我们公主推倒了？”

她立马回头要找，就听见旁边轻飘地飘来“要我抱你看吗？”

“？？”冯羚180度转回头寻找声源，才发现晏几声正好好站在自己身边，此刻为了和她耳语微微蹲下，自己手里还紧紧扣着人的胳膊。

“嗯？！！”

晏几声没回答，只是用那双没了任何遮掩，瑰丽如星辰的招子看着她，没由来冯羚耳根有些热，她匆忙偏头去看人群，又看回晏几声，然后一惊一乍往后跳了半步，松开晏几声的胳膊。

“不用！我看的见……”

尾音越来越轻，一是因为冯羚看着乌泱泱的后脑勺渐渐底气不足，二是因为周围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小了许多，慢慢安静下来。

聒噪之后的安静永远是让人神经绷紧的。

冯羚下意识踮起脚尖，余光里晏几声仍然偏头看向她，丝毫没被好奇影响，仍然在用眼神问她需不需要抱她看。

就连刚刚被她紧紧扣着的手都停留在原地。

她有些恼羞成怒，偏头对他皱紧五官龇牙咧嘴以示警告，后者在这完全没有威慑力的鬼脸下配合地点头，转头乖巧去看祭坛中央。

以晏几声这样鹤立鸡群的高度，不仅能看见祭坛对面底盘稳健的两个吃瓜群众谁也不让本地人地扎在第一排，即使语言不通也和挤来挤去的村民骂得你来我回，还能看见在他们身后，那条专门被留出来此刻被他二人占了一半的小路远处，有一位目光烁烁的老者拄杖而来。

冯羚一边奋力垫脚往前看，一边又打量周围，最后见晏几声看得丝毫不费力，忍不住又扒上人胳膊，树袋熊似的借力蹬着上看，小声问：“看见什么了？”

而后脚下一轻，视线陡然被抬高了至少五十厘米，径直和对面和边上挤来挤去的戴弎和魏悯生对视上。

——晏几声直接手穿过她的大腿给她单手抱了起来。

在戴弎和魏悯生的视角里，对面像是旱地拔葱般骤然升起了颗太阳。

一如初生的朝阳一样，升起时不动声色，升起后突然红艳艳的。

“？”

戴弎魏悯生睁大眼，推搡的动作都轻了，以至于他们身后的老者不遗余力地走过他们来到圆台。

冯羚呆滞地看着前方，虽说一下子高高升起从只能看见无数后脑勺到看清对面所有人的脸，却也只有魏悯生和戴弎在看她。

还有那位老者，在踏上圆台前好像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怀疑，但当下的情况根本不是注意这个的时候，槽点太多以至于她一下都不知道该从哪吐起，手抠着晏几声的肩膀，想问他怎么就这么我行我素给她扛起来了？

又想问他哪来这么大力，虽说她平日里吃的少体检报告上常年写着营养不良但好歹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重吗？

就算不重她感觉屁股也有点硌得慌，不知道是因为她太瘦还是晏几声的原因。

还有就是对面戴弎你眼睛再瞪大点就要掉下来了，没见过你姐升天吗？！！

还有那老头，你刚是不是偷看小美女了！

她视线终于落在即将走到小圆盘上的老者，老者戴着兜帽，身穿不像袈裟也不像藏袍的衣服，又或者都有些像，总之颜色是红色的，带着些毛边。

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有点像，只不过他的布料更厚重，上面似乎还绣了什么东西一样，在日光下有些晃眼。

瞧他这样子估计也是什么村长之类的角色。

到达小圆台的中央后，老者双手十字交叠抱杖，语速温吞地说了一串听不懂的话，之后大家便是受到什么召唤似的说了短短一句话，冯羚自认不是熟悉的哪种通用语言，估计是方言没准，短短几个音节，之后所有人都握拳放在胸口低头虔诚祈祷。

冯羚看着面向这边的老者，老者一脸神性，她这才发现其实这老者说老可能还没楼下阿嬷岁数大，但整个人看上去慈悲又怜悯，人稍稍有些佝偻，但兜帽下的头发却是漆黑的，此时和低头祈祷的人群不一样，他微微抬着头，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静默的祈祷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不消一会人群渐渐变动起来，开始有一个接一个的人靠近祭坛，排着队去到老者身前，隔着一两米的距离说着些什么。

简短的对话之后，下一个人接着重复，冯羚来回看了两遍，觉得这可能是什么“传道授业解惑也”的现场，就当下的情景来说虽然语言不通，但大概内容可能是：

“主啊，我家的猪光吃不长肉怎么办啊？”

老者替主传达：“那就再多喂一点。”

也不知道他们这清不清真，阿门。

冯羚闲着看热闹，那些经过老者点化的人在下了祭坛后就不知去了哪，估计附近有他们的村庄或是什么落脚点，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少。

“羊儿姐。”戴弎不知何时和魏悯生猫了过来，突然一出声把冯羚吓得一怔，偏头什么也没看见才在身后发现了戴弎仰起的脸，以及魏悯生几乎撅上天的下巴。

这才意识到她坐在晏几声胳膊上硬是看了半天戏。

几乎一瞬间，没等晏几声动手她已经抬腿从他胳膊上跳了下来，虽然着急忙慌的代价是腿麻了半天，但她还是假装无事发生地站了起来，顺便撩开不小心吃到嘴里头发。

她走去戴弎身边，揪着人领口趴在耳朵上咬牙切齿问：“怎么咱仨一块待着，你就能和生生落去一块呢？”

潜台词：我怎么又跟晏几声扭上了？

“声声？”戴弎头一歪，看了眼晏几声，这才结合语境想到魏悯生，小声回答：“我和生生也不是一开始就一起的，是刚好大家都往这边跑，我们半路遇上就一起来了。”

冯羚尴尬听着，感受背后如芒在背的视线。

虽然戴弎有控制音量，但一开始那一声“声声”不可以说不那叫一个清脆嘹亮，更别提实现直接飞去晏几声脸上，除非他是个聋子瞎子，不然根本不会不注意这边好吗？

更别提晏几声耳聪目明到夸张！

“咳……”

“不过这么多xx生xx声的，你这么叫魏悯生不会弄混吗？”戴弎继续小声问，浑然不觉周围气氛之诡异，甚至已经在脑袋里脑补了冯羚大喊一声“生生”并招手，远方两个“生生”同时回头看过来的场景，嘴角止不住的笑。

冯羚视线里看到歪头凑过来听的魏悯生，后者眼光清澈，小鹿眼眨巴眨巴，眉心一点红在这样聚光的场景下更是鲜艳欲滴，她看看冯羚，又看看冯羚身后的晏几声，露出一整排牙齿。

“……”

冯羚：“在你之前没人会弄混。”

她拍拍衣角，看似潇洒离去，实则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