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羊会在黑夜里睁眼 第32章 两面佛（一）

这次的黑夜十分漫长，足足持续了一周之多。

中间有人来找冯羚，她刚从外面赚完快钱回来，隔壁洗衣服的阿嬷和她说有人一早来了找她，现在还在门口等着。

她以为是晏几声，快步跑过去时才发现竟然是张苏裴，后者身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西裤，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奇怪，有点像廉价妓院门口招客的男公关们。

但也只是有点像，张苏裴的气质还有他这一身衣服的质感可好上太多了。

她放慢了脚步慢慢走过去。

张苏裴看她来了朝她笑笑，冯羚觉得在和他相处的这几次里，张苏裴似乎是一个很和善的人，作为晏几声的下属他基本上是把晏几声的份一起笑了。

见她走到跟前，张苏裴先开口：“冯小姐，我来看看你膝盖的伤怎么样了。”

“？”冯羚有些诧异，本来还在思考要不要请人进屋坐坐，觉得邀请一个并不算很熟悉的男性进屋稍微有些奇怪，而且她家里如今还有一个小女孩，结果人给她说是上门售后。

专门从温室老远跑出来，就为了看一看她这长城破落户的膝盖？

闻所未闻，以至于她整个人都静止在那儿。

张苏裴解释：“我的上司，也就是晏几声中将他智商超高脾气一般社会化很差，在方涡里还需要你的帮忙，如果能让你早些恢复健康是我们的荣幸。”

“……啊。”

“气象台预测下一轮的天亮就在几个小时之后，而白天的时间会很短。”

言尽于此，冯羚跟着张苏裴去了鹑火关内某处意外很近的诊所，在里面重新处理了伤口，几乎是好的差不多了，张苏裴小心翼翼挑下她伤口上粘连的一些纱布渣子，涂上一种很清凉带着点点柠檬香的膏药，最后贴了一块足以把她整个膝盖包裹着的ok绷，收拾起医药箱。

“膝盖日常行动应该没问题了吧？这次用药过后就可以停了，只要打斗的时候尽量少让它再受伤，基本下次再见时就会完全痊愈了。”

“下次再见……”冯羚咀嚼着这话，张苏裴已经收拾好站了起来。

“冯小姐你……”

“叫我冯羚就好。”

“行。”张苏裴笑着，眉眼弯出一些弧度，道：“你在方涡之中的体验对我们而言至关重要，以后需要麻烦你的地方可能会有很多，如果你都能配合就太好了。”

“你客气了。”冯羚跟着他走出来，温室这时正值工作日下午，街上的人很少，更别提他俩这样精英加乞丐的特殊搭配，任人走过都会多看两眼，虽然冯羚压根没觉得自己这一身墨紫色修身长袖搭不规则碎边浅黄下裙有什么问题。

张苏裴的视线倒是跟着路人飘去冯羚身上一回，没有过多的审视意味，只是轻飘地打量了一眼，毕竟这位冯小姐不是第一次这么穿了，似乎是她个人独特的风格。

而冯羚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奇怪，也没在意路人的视线，只是踢着腿往前走。

“你平时忙吗？”

临下车前，冯羚问张苏裴，张苏裴答：“和中将还有同事比起来挺清闲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提过我们重明的性质，其实是支专门为方涡诞生的机动小队，全国境内有关方涡的一切事宜都归我们，除去反复进入方涡，他们也要在全国境内游走搜集资料，最近还发生了大规模的怪力乱神事件，因为我们先发现，所以暂时也在我们手下，会更忙一些。如果中将有空我觉得他是更乐意亲自来看看你恢复的情况的。”

“……”

冯羚哑口，她只是觉得不寒暄客气一下有点不近人情，并非是暗戳戳怪晏几声没来找她啊！

不过她的注意很快被怪力乱神事件吸引，脱口而出问：“是我们上次在鹑尾关那看见的吗？……哦不好意思如果涉及机密可以不说。”

车正好开到冯羚家外侧，冯羚透过车窗看了眼，又瞄去驾驶座，张苏裴没急着道别，反倒是拉了手刹透过后视镜和冯羚笑笑，道：“也机密不了多久，况且这种大规模怪力乱神的事情用不了几月就会蔓延到全国各地。”

他简单说给冯羚说了一下事情的大概，这也要得益于晏几声催得急又要得精，三两分钟的时间冯羚已经从他口中了解到了这个在长城内外随意游走却招揽了大批量信徒的神。

冯羚皱眉听着，只觉得诡异，一般的宗教总有自己的信条和精神领袖，信条规范着教徒的行为凝聚他们的精神，而精神领袖则提供了一个具像化的神，让心中企盼有了可以祷告的看得见的对象。

可这如病毒一般突然出现蛰伏着扩散的新宗教却没有实体的神的形象，甚至用他们的话来说神是“游离的”“非固态的”，简直神乎其乎。

她能理解那种神有百相，以寻常人身份出现在人间体验人间疾苦，聆听众生心愿的说法，还是头一次听说神是一种能量体的。

并且信徒们都对这位能量体态的神坚信不疑，尽管神什么金科律令都没说，甚至连一句可以奉为箴言的话也没有，但他们就是信得很。

“虽然这事暂时是落在了我们手里，以后归谁接管不好说，但就目前这山芋烫手的情况来说，多半会和我们重明藕断丝连，所以日后你有的是机会去了解。”

冯羚有些听不懂他话中反复提及的日后意思为何，便擅自理解成了上面会下通知让大家抵制邪/教一样，点了点头。

之后果然如张苏裴所说，没几个小时之天就亮的通透，太阳在离地球又正又近的地方散发着光与热，以至于半夜睡着的冯羚被极其导热的墙壁烫醒，坐起来的时候右手一片红，好在没起泡。

魏悯生又是被她吵醒迷迷糊糊地抱着被子坐起来，还以为中午了。

自从二人睡在一块并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不适后，新打一张床的计划就搁置了，魏悯生每天爬戴弎给她装的软天梯上下，其实她也试过和冯羚一样走那墙边的突起下楼，刚走没两阶就失去平衡，要不是眼疾手快抓到了一根不明突起，她已经摔得半身不遂了，毕竟床的层高差不多有四米。

下面匆忙赶到的甜甜吓得像素格乱飞，严声警告：“生生同学请不要做危险动作！”

那以后她就老实地顺着梯子上下床，这几天里她偶尔会去戴弎家和小朋友一起玩，戴家大姐做饭的时候她在边上学的认真，冯羚和戴弎捡完垃圾回来看到她那好学的样子还觉得稀奇，魏悯生信誓旦旦回家以后要给冯羚做饭，后面尝了尝还真有几分样子。

至此冯羚家总算有了一些人味儿，之前是浓浓的钢铁疙瘩赛博朋克风，还有股单身流浪汉的气息。

冯羚窸窸窣窣爬下床，见魏悯生醒了让她继续睡，自己下去撕了两块硬纸板又跑上去，垫在墙边上感觉不那么烫了才重新躺下。

次日一早冯羚把上回厕所的钉上的窗户掀开，一眼望出去就见一个大的离谱的红色火球贴在天边，几乎覆盖了整个视野，时不时飘出的红色火光像绸带一样跳跃，偶尔落到地面上还会发出“呲——”一声，把地面烧出一个大洞，黑黢黢的。

只看了这么一会，冯羚就觉得自己脸干得快要裂开，立马关上了窗户，只留一点点小缝透气。

魏悯生今天意外醒得早，冯羚洗漱完出来她已经坐在床上发呆了，两个人各自收拾了一会就带了早饭——几个葱花馒头去了戴弎家，因为张苏裴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天黑，为了避免再次被分开，冯羚决定还是减少落单的情况。

果不其然，三人窝在拖拉机里啃着馒头的时候，外面忽然乌压压就跟台风过境一般，天瞬间黑了下来，灼眼的红肉眼可见地消失，像是以往会见到的天狗食日，但就太阳早上离地球的距离，如果是另有星体从二者中间穿过，要不是那个天体瞬间被高温融化，要不就是地球被撞塌一半的同时被撞开十万八千里远。

但事实就是，不存在什么天狗食日，太阳就是这么以非常理可解释的情况突然离开地球好远，任他们这瞬间陷入黑暗。

这回冯羚提前吃了张苏裴给她带的晕车药，耳后还老实贴了晕车贴，终于在一片黑暗浪潮里她能够微微睁开眼苦苦挣扎了，然而周遭确实静得仿佛没有空气一样。

她尝试着张嘴：“啊——”

“啊——”不仅有声音，更有轻轻的回声传来。

一切只是太安静了，安静的令人发毛。

她低下头什么也不看，即使吃了晕车贴她还是有点恶心，就这么一直盯着双手之间，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看见了那个正在逆向旋转的漩涡，就在她的身体正下方，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旋转着向外打开，她又有些看得恶心。

但就中间这个漩涡而言，几乎看不出来它是否真的在方形旋转，而要往远了去看有根本无法看清东西。

她想撤出自己的视线，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又要断片了，为了防止出丑，她紧闭双眼。

也正因为双眼紧闭，她突然发现，闭上眼的情况和外面一样，似乎她闭眼与不闭眼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

不，不能说是看到，更该说是一种感觉，她不是看到这小黑屋的一些东西，她早就该想明白！

第一次进小黑屋时她就什么都看不见，那种黑是可以吞噬所有光的不反射任何东西的纯黑，这种环境里她根本不可能看见东西！

那么，她闭上眼睛重新调整呼吸，双手紧紧抓着脚下地面。

没多久，她浑身突然一颤，刚想再去感受一下的时候，有光照到了她的眼皮之上。

冯羚睁开眼，迫切地想寻找晏几声。

这个念头是一瞬间仿佛是从胃底蔓延上来的，不知缘由难辨所以，她也没时间去计较这种肌肉反应。

只知道她现在很想见到晏几声，告诉他……

然而周围入眼却是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

不同于柳下村那种山林的感觉，这儿的树高大而少枝桠，都是笔挺向上生长的参天大树，树干都有二人抱那么粗，看上去又棕又绿。

脚下没什么落叶，俱是青青草坪，生态好到离谱，空气也异常清新，但却没有一点活人气息，唯一喷薄的生机只有这些参天古树。

冯羚按着胃，那儿还在叫嚣着要晏几声，要晏几声，完全不理会周遭环境的不寻常，她还是第一次经历这种掉队的进场，根本不敢什么也不顾就去找晏几声，况且上回戴弎被分走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不见得他俩能这么好每次都凑到一块。

想到这冯羚压压嘴角，深呼吸，背过身准备动起来，结果就看到晏几声旋身从一棵树后走出来，眉头微皱，似乎也在找些什么。

冯羚快步跑过去。

晏几声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眼睛微微一缩，见人捂着胃跑过来步子也就没动了。

冯羚微微气喘，看着晏几声剪短的头发，一时有些不知道先说什么，最终还是决定垫脚悄悄告诉他：“我刚刚，在小黑屋里，发现它不是单纯的黑，之前说它可能是梵塔黑，但我刚刚在里面发现它其实是紫色的蓝色的玫粉色各种颜色，带着点点银河一样的亮色物质，可是它又是黑色的，你懂吗？”

“还有，这些是我闭上眼发现的，在里面无论我睁眼闭眼，看到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而且！而且闭上眼以后看得更清楚！”

冯羚几乎是凑在晏几声耳边说的，因为身高差即使晏几声弯下腰她还是搭着人肩膀把他往自己这边按，也正因此，她发现晏几声着重剪了脑后的头发，前面倒是依旧碎碎长长的，但看上去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好像专门打理了吗？

晏几声偏头过来，冯羚说完一半就没声了，晏几声的嘴唇几乎擦着冯羚的睫毛，吓得冯羚手上的劲一松，踮着的脚重心不稳直直往后倒去，好在晏几声伸手环住了她。

二人像是交际舞里会有的舞蹈动作僵持在半空中，晏几声和他这个身份这个阶层一样游刃有余，冯羚自然也像她目前这个阶层这个身份一样局促。

被扶正后，她听见晏几声说“没有，在我妈介绍的地方剪的”，才惊觉自己刚刚好像在尴尬间大脑夺舍嘴了直接问出“是张苏裴帮你剪的头发吗？”

“……挺好的。”

来了[鸽子]三天没写出来一章有点要跳了

关于身高，冯羚大概是163，晏几声191，戴弎180，张苏裴183，魏悯生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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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两面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