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嵬水濯 第6章 乐极

宋明昭呆站在原地，顿时感觉自己七魂失了六魂，还剩一魂让她不至于晕倒在地。适才在马车上摄取的温度，一刹那就又丢了。但就是这样，她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双手无处可放，揪着衣袂，很是用劲儿。

四周静悄悄的，她自认为自己平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儿，平日里也不是个怕事儿的主。但她就是怕一个人走黑路，早知道当时就从大门走进去了，虽然说是会少不了一番说教，甚至还有可能会得到一顿祠堂跪。抑或是就让萧清羡送到院子里也是好的，都比现在被吓死好。

四周的树现下是光秃秃的样子，只剩下残留在地上的落叶在寒风的摧残之下发出簌簌的声音，今日出门穿得单薄，耳畔的风太凉，倒让她浑身打了个颤，看来今日一定是会有一番说教。

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宋明昭的耳力很好，她清楚地感受到适才应该是一个人从她的身边经过。在经过的时候，因着天色太暗，对方似乎并不像打草惊蛇，见她也没有大叫，可能也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种高门大院自然是有一些宝贝是会遭人眼红的，她不想要受人瞩目，但想想自己来这这么久了，很多的事儿都不是她能够控制的。她所做的一些事儿看似没什么，又好像与这个时代是相悖的。

看来想要体验感真实深刻，还是不能保留上一个人生的记忆，毕竟两个时期的背景都不一样。想着以前所看的小说里面总会有一些与那个朝代思想相悖或是超前的人，现在想来好像也说得通了。

前两次的结局好像都不太尽人意，所以她希望自己这一次能好好地精彩地活一遍。她可不想早早地嫁人，在宅院里宅斗。她要做自己的主角。

在她出神的时候，前面呼呼闪闪的亮光晃现，似乎是有人拎着灯笼往这边走来。人影越来越近，熟悉的声音袭来，“姑娘啊，您站在这里做什么”。眼看着天就要开始下雪了，静儿从很远的地方就发现她呆站在原地很久了。身上还穿得这么薄，姑娘身子本就不是很好，经这寒风一吹，明日不知又会怎么样了。

她急着将手上的嫩绿色皮袄给宋明昭披上，扶着她往西苑走去，还不时地唠叨：“姑娘啊，好在今日夫人进了宫，而二公子有公事在身不在府内，不然我还真是不知怎么给您遮掩啊，以后您能不能不要去那种地方了”。

“为什么啊”，宋明昭心里有她可能会说出的理由，但她还是想要听会不会有不一样的。

静儿扶着宋明昭的手似乎收紧了些，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她身边靠近，似乎是酝酿了很久说道：“那种地方就不是姑娘应该去的，您就是那天上的月亮，皎洁无瑕，怎么能受一点玷污。”

宋明昭心里咯噔一下，侧头看着眼前呆呆的姑娘，心里竟这般有她。笑着回道：“咱们静儿是这样想的啊，我很开心，等明日我给你弄好吃的”。

“不行不行，姑娘还是好好歇着吧，而且明日您不是要去与夫人一起去昭觉寺嘛。”看着宋明昭些微瞪大的双眼，静儿就明白她一定是又忘了，于是嘱咐道：“姑娘，您可别忘了啊”。

“不会的，不会的”。说着就跨进屋内，坐在桌上。折腾了这么久，连给自己倒了水，还贴心地给静儿倒了一杯。

静儿自幼与她一起长大，宋明昭与她说定外人面前可以做些样子，但是在自己的院内，不用管那些陈年迂腐。于宋明昭而言，她觉得人人都是一样的，只是她却不能做什么。

他们都觉得她是异类，老爷夫人平日里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希望她在外还是需要遵循一定的规矩，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在家怎么样都随她。自然，在老太太眼中她就是一个不守规矩的孩子，时常会在桌上说上一两句。

三公子和老爷时常为她开脱，她也是为了免于很多烦恼，不会与老夫人有冲突。

静儿将屋内的窗户都关好，独留离得远的一扇窗虚虚地掩上。屋内的炭火越来越旺，方才的寒意瞬时就被驱逐开了。整理好床铺，静儿替宋明昭梳洗赶紧，换好衣衫，待她躺下后，仔仔细细地掖好被角。

床榻侧前方的窗外有一棵桃树，宋明昭昨日就发现有一枝调皮地想要钻进窗户，算上日子，三月后便能看到花苞，届时便能慢慢赏得桃花，想来甚是有趣。静儿每次都将屋子关得严严实实的，尤其是前面的这扇窗，几乎是没打开过的。

她唤住静儿：“你把那扇窗开一点可好，我盖得这么严实，没事儿的”。

“不可以啊，姑娘，夜深露重，您这身子可不能大意”。

“行吧”，她看了一眼梳妆台上映着的婀娜的桃树枝桠，竟有些无可奈何。

静儿柔声道：“姑娘早些休息，明日才能有好精神，您明早想吃些什么？”

宋明昭今日奔波，再加上与萧清羡的周旋，她双眼已经有些迷糊了，但是在听到这里脑袋又活了过来，脑瓜子迅速转动。“我想吃羊肉”。今日下了雪，吃点羊肉最好了，以往下雪时，她最爱的就是多吃肉，这样才有足够的能量抵抗寒冷。

“好好好”。静儿转身时，外边一片嘈杂。宋明昭的睡意也被一哄而净，连让静儿出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儿。

片刻，静儿迎着风霜跑了回来，这时候的雪下得更甚了。

“怎么了”，宋明昭连问道。

静儿顺了顺气，蹲在床边与她说道：“听三公子说，府内适才进了贼，现下在四处搜寻。三公子还让您别出去，外面很危险。”

“看来不是个小贼”，宋明昭看了一眼门外，人影攒动。房间外也站了四个护卫。

静儿从外室拿来被褥，准备在旁边打地铺。

宋明昭见状，说道：“你这会不会太夸张，外面有人，而且这么大阵仗，那贼人定是早就跑出去了吧”。

“一切都很难说，谨慎点好，姑娘，您放心，我定会好好保护您的”，静儿稚嫩的脸上洋溢着一股莫名的坚定。

宋明昭其实不太懂，真会有人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另一个人吗？但是在这个傻姑娘的身上，她好像看到了承诺的实质。

但是今日外面还下着那么大的雪，在地上睡肯定是不行的，她现在还是一个小姑娘，还算是在长身体。让她与她一起睡一张床，她也是不愿意。宋明昭费尽口舌才把静儿劝到旁边的软榻上。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太安静的夜晚，宋明昭想着自己院子都是这般，就别说别个院子了，定是个不眠之夜。

宋隐从北苑到了东苑，看了一眼屋外站着的四个人，还是觉着不太安心。这段时间实在是不能动大意，白日那人竟能在重重包围下逃脱，说明他们之中应该是有他的内因。他也很遗憾，未能与此人交手。

回府时他就觉察到府中似乎有些不一样，西苑到东苑一路上皆有若隐若现的香味儿，这味道与白日羡王所在的雅间是一样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这才说的府中失窃。北苑与南苑皆无发现，独独西苑与东苑这一方向。家中人搜寻了一夜皆无收获。依着香味的痕迹，他将自己一手调教起来的寒沙与沙桃留在西苑，吩咐她们在暗处好生看住宋明昭的安全。

不过宋明昭倒是睡得挺好。她做了一个梦，虚虚实实的，她很想探究梦中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只是每次一要揭开蒙在她眼前的黑纱之时，她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抽离。

今日就是被静儿的不断轻声唤叫醒的。

一睁眼就撞上了静儿那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心中那股莫名的火气就这样被浇灭，喃喃道：“静儿今日不好啊，这天不还没亮嘛，我再睡一会好不好”。

“不好，姑娘，您再不起的话，夫人她们可能就得等急了，夫人还好说，羡王可不行啊”。

宋明昭一屁股坐了起来，惊道：“羡王？不是只有府上的，还有一些公子”。

“是的，听说是二公子邀请的”。

宋隐昨日那般折腾，她还以为今日他会在家休息，之后她便能落得清静。祖母身体不适，若是宋隐不去的话，那么在场就没有谁是可以左右她的了。没想算盘没打成，又多了一个限制她的人。

不过转念又一想，昨日接触下来这羡王应该不是像宋隐那般的呆板之人，而且昨日她与他说的事儿。关于官考之事还须在他那儿套点近乎，听说上一届女官状元便是他府上的，应该是有些东西可以挖掘的。

思忖间，静儿已经帮她穿戴好。手中拿着两个簪子犹豫问道：“姑娘，您今日是想要戴哪一个呢。”

宋明昭侧头看着她手中的两个簪子，若说女子应该是会很稀罕这种精致的饰品，她自然也是一样的，只是她发现她闺中的这些皆似步摇。在她的印象中，这就是女子的一种束缚，她不喜，尽管它十分值钱。

因而她尤爱的便是木簪或是素簪，她选了静儿右手的素净梨花簪。不一会儿，外面就来人催促。

待她到的时候，大门已然站了许多人，一眼就能望见被人簇拥的羡王。最先见到她的还是宋澄，他今日穿得倒是比平日里要正经，一身淡青绣鸟锦衣。上面的鸟与平常的似乎不太一样。

宋澄旁边站着一个着墨绿金丝绣翼马锦衣的男子，他是背对着她的。身姿挺拔，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时不时还逗得人大笑。看身量应是一米八以上，与之前方站着的萧清羡是要低些的。

在她打量之时，宋澄注意到了她，连向她走来，走近用扇子敲道：“又睡懒觉了吧，还不快去和母亲请安。”

“哦，别敲头，敲傻了怎么办”。

“没事儿，羡王会娶你的”。

“一个傻子诶”，她不禁看了一眼，他也在看着她，眼中含着笑。

“不了不了，还是不能祸害别人，要是真傻了，我保准赖着你”，宋明昭凑近踩了一脚宋澄。

宋澄似有预料，往后迅速退了一步，笑道：“妹妹还得练练哦”。

“莫要笑我，妹妹我倒是觉得你身上这只鸟还挺有趣的”。

他手指轻触了身上的鸟翼，不羁道：“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含绶鸟，叫你平日里多读些书吧···”。话还未说完，就被一人撞开。

“诶诶。宋兄，你这就不厚道了，四姑娘到了，你自己个上前来，也不带着咱一起”。他无视了宋澄的白眼，将手中的汤婆子塞到宋明昭的手中，瞥了一眼她身旁的静儿，些许生气道：“你这丫头也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出门也不知带个汤婆子，还是瑜哥哥好吧。静儿，你也不知好好照顾你家姑娘”。

说到这，宋明昭就觉得他好像表现得有些过了，虽说是为她好，但是就是不能说静儿。这男子是当今皇上的三儿子，三皇子萧瑾瑜。自萧清羡十岁从宋府搬出之后，两人就再未见过面了，但两人自小就不对付，“三殿下，我看您挺需要的，还是给回您吧，我自小体热”。

说着便还给了他，一旁的宋澄也调侃道：“三殿下啊，羡王还在呢，你这”。

萧瑾瑜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马车旁的萧清羡，面上并无表情，与适才并无两样。况且他也是爱屋及乌嘛，既然是二哥的未婚妻，那么他也得替他好好照料一番。

想想确实是自己有些过了，转身拉着宋澄道：“二哥嘱咐的嘛，竟然四姑娘不用，那就给宋澄吧，他一向体弱”。说完便往回走，还催促道：“快些启程吧”。

惹得宋澄无奈地笑了笑，托着手中的汤婆子，确实挺暖和的，拿着也不错。前方的宋母看了一眼，示意赶紧启程。

宋澄回道：“好”，侧身对宋明昭说道：“其实我身体可好了，对了，今日你和母亲一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