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嵬水濯 第26章 乐极

听着外边的风拿着枝条不停地抽打着窗框，原本就不怎么宁静的心亦随之迟迟不能平静，翻来覆去，那晚她睡得不甚踏实。半夜下了一场不小的雪，窗外那棵腊梅新冒出来的芽也在一夜之间开了个遍。经历了这般大风的蹉跎后，还能如此完好绽放在他们面前，看着似乎要比第一批的花还要艳些。

自那日后，同在一个府中，宋明昭愣是遇不着言初。也不知是为何，特意去宋澄院子请教他，他也是说什么偶染风寒，恐会传染这般的话语来搪塞她。宋澄与她说过，言初在大理寺中立了大功。明明是一介孱弱书生，还能生擒罪犯，这让她如何能相信他身有不适。一猜就是那日的事儿使得他不悦了，她只好自己回了院子，想着自己已然赔了礼道了歉，一个大男子这般小气！自己平生并未怎么讨好过别人，心想着定是自己对他过于好了。

于是不往那儿跑了，不过旁人送了什么好的宝贝她倒都会想着给他送去一份儿。

渐渐她也能见着他的面，只是宋明昭觉着他那眼中似乎有了些她看不明的东西藏在里面。他那时似乎也是挺忙的，一年的始末总是最奔波的。后几日萧清羡请了宫内的唐女官来为她开课。

他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为了不让家里人知晓她的心思。假借上门与宋澄切磋棋艺之托，偷偷带了她进来。这一来就是一连半月，过来人的经验就是不一样，宋明昭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之前怎么也弄不清楚明白的东西，经过她这么一点，就连她那不甚擅长的策论也是能够与宋澄论上一论了。

宋澄受着这一连半月的“磋磨”，弄得他现在只盼着正旦的日子快来，这样萧清羡就没有时间顾得上这里了。虽说圣上卸了他的兵权，但他也要他护卫这都城。又忌惮人家，可又离不开人家。

这锦城不乏人才，只是经历了皇城事变之后，有权有势人家的孩子要么明哲保身，只想做个逍遥的闲散之人；要么就是有着一腔热血，在边疆保家卫国，不得召不得归；要么就是已然像宋隐所说的那般死得其所。

当今圣上虽表面说是信佛，但是里子还是一介凡人之心，还是有那贪念嗔痴。世人皆说，圣上一生平庸，前面的几个兄弟自相残杀，这个皇位算是他运气好得来的。若非要说他有什么功绩，想必就是生养了羡王。

坊间皆是这般流传，蜀王本就对萧清羡不甚疼爱。主要是因李贵妃生他之时险些难产而亡，蜀王极为疼爱李贵妃，因此极为不见得这个孩子。皆说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自己子女的，可这李贵妃自从生下他便扔给乳母，听说就连那百日宴也是莲贵妃办的，那时的莲贵妃还只是刚入宫不久被册封的淑妃，之后生了三皇子后才晋升为莲贵妃。

说那李贵妃后还将尚未能话语的孩子交予莲贵妃，就是那孩子长大后去请安，她也是在那帷幕之后，一面也不曾给他见过。在他幼时，圣上又将其送往宋家教养，之后才十二三岁便独自领兵抗击敌寇。之后一面也是没见过。

宋明昭听得，觉得甚是奇怪，就算是生他的时候难产，可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么会如此狠心，这么多年，竟一面也不曾见过。一次晚宴后她试探性地问过他，“你长得这般好看，你娘亲一定很好看吧”。

他似乎有些惊讶，也似乎是在想回答的话语，半刻左右才回道：“不知道，听宫人说，貌比西施。”

“那想必是极好看的，毕竟你这般俊美。”说句大逆不道的，宋明昭远远地看过蜀王，因为距离远，再加上灯色昏暗，她看得不是太请。不过她确实觉得萧清羡应是随了他娘亲，毕竟这圣上长得的确不太尽人意。

听了宋明昭说的话，萧清羡嘴角微微弯起，抬起手想要摸摸她的头，似乎又是一场挣扎，最后这只手轻轻落在她的头上，没有轻揉，亦没有抚摸，只是静静地放在她的头上。

那一刻好像一切都静止了，她倚靠着栏杆，他站在她的身旁。两人似乎很有默契，她没有阻止，他也大胆了这么一回。

只是这个时候总是有煞风景的，宋澄分明上一秒还在与宋隐萧瑾瑜争说薛景送来的东西之优劣。一般他都能与之争个面红耳赤，今日竟还能顾到旁边的他俩。

他看到这，哥哥的做派就出来了，“哎哟，二哥你怎么来了啊”。

宋明昭对于宋隐一直有一种应激反应，每每听到他的名字都会站起来，连往后寻着，这座山只有他们四个，几个丫头随从皆没有跟上来。

转头看见宋澄那眼神，感觉就像小时候她欺负后要回家找母亲说道的样子。她笑着说道：“宋澄，你是说不过三殿下，要哭鼻子了吗？”

“你说的好没道理，我怎么会说不过他，况且你想想，今日薛老板送来的那些东西，虽是时令常见的蔬菜水果，但是你没发现那些东西的品相完全是与市上的不一样。”经过这一岔，宋澄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上。

宋明昭又问：“有何不同？”

“你看啊，市上的菜皆是根茎短，菜叶小的。而那薛老板的，确是比之要大上两倍以上。这就是最大的不同，明明是一样的土地，为何别家就不是这样的。”

萧瑾瑜跟着说道：“这就说明那薛老板定是有什么不一样的技术或是苗种。”

“啊，这就对了嘛，你说你，刚刚争什么呢，明明我们的结论就是一样的。”

“谁跟你是一样的，我是说，那薛老板一定是用了别国的苗种，这件事得上报朝廷。”

宋澄听闻，叹道：“你这性子何时才能改改，别什么事情都得上报朝廷，薛老板一看就不是一个徇私之人，他没广而告之定是有什么顾虑，抑或是这技术或是苗种还有什么不适宜之处。你若是早早地上报，万一出了什么事儿，这是算在谁的头上，万一到时候给他招了不必要的麻烦，那可不一罪。”

“你这···，我这不是只是这么一说嘛，而且王兄在这，我万事都听他的。”

宋明昭觉得萧瑾瑜就是萧清羡后面的一个小尾巴，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俩确实是要更加亲近点，毕竟在很小的时候，两人都在一处教养。他俩只相差一岁，可她总是觉得萧瑾瑜要小得很多一样，他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跟在兄长身后，由他呵护着。

确实，萧清羡对他似乎与太子是不一样的，他与太子只是君臣一般，总有一种疏离感，而与萧瑾瑜则很是亲近，他们更像是兄弟。

萧清羡望了一眼萧瑾瑜，带着一点无奈但又甘之如饴的口吻回道：“等你以后成婚了，你也这样？你得长大了，你看看昭昭，现在可比你有主见多了。”

“是了是了，咱家小昭最厉害了。”

宋澄不乐意道：“什么这就成你家了，明明是我家的好吧。”

萧瑾瑜又继续道：“等过些时日，小昭妹妹与王兄成婚，可不就是咱们家了。”

“哎哎哎，我只是我自己的，怎么听你们说的像是什么所有物一样。对了”，她看向萧清羡问道：“我听说啊，只是听说啊，那位好像状况不太好啊。”她看着两个人的状态，没有过大的反应，又继续说道：“贼寇不停骚扰边境了，圣上是又要让你出征吗？”

“啊，这个。”萧瑾瑜还没说完话，宋澄就拽着他往下走，只听见他一路的埋怨。“宋澄，你这，下次我不帮你的忙了。”

“你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他们可真是一对活宝。”宋明昭笑道。

看着远去的两人，萧清羡没敢看她的眼睛说，“你都说了那位不太好，因而诏令很快就会下来了。走之前，我会去请一道旨。”

听到这里的时候，宋明昭心里似乎就明白他想要做什么。她没有制止他，这是他的自由。虽然她心中对他都有一种怜悯之心，可世上那么多可怜之人，她不是神。她笑着对他说：“必须去的话，我等你凯旋。只是这日子，希望能晚一些，至少能过了这正旦也好。”

他笑了笑。她知道他等得，但是边疆的贼子如何能如你意。

他等了很久，以为打完这一仗，他们就能如愿。但好像总是不会如他的意，总在他能够到的时候把他往后扯一扯。那天回去后，他就进了宫，圣上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有见他。他去了皇后的宫里，希望她能助他。

出乎他的意料，这一次她很爽快地答应了，没有提任何的条件。她想必也知道了这一战生死难测，这才这般爽利。

只是君心难测，他只是觉得萧清羡这是在藐视君威。一怒之下摔下茶盏，清脆的声音砸在地上，溅落的瓷片划伤了他的额角，渗出了殷殷鲜血。他没有看向台上的那个人，那个人于他而言太陌生，他期冀的父子之情，在他眼中分毫不值。

他做了一件这辈子他以为的最为大胆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