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树 第3章 哥俩

三十九度。

梁树躺床上无所事事，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室外温度。这夏天一年比一年热。

下学期就大三，得找个地方实习。梁树还毫无头绪，想到这烦躁地吼了一声。

破空调还真被那乌鸦嘴说中，前几天坏了，还好修理工来得快，不然自己指定热化了。

梁树躺着在宿舍群里打字：你们都是怎么找实习的。

丁茂：我爸给我找的，就在他单位。

徐奕：还没找到。

王许林：网上看看，网上有很多那种招聘网站，但要注意辨别一下，不要被骗了。

梁树：哦，谢谢。

梁树：还没找到实习，烦啊。

丁茂：车到山前必有路，啥时候出来玩，新开了一家欢乐谷。

梁树：热死了，不想出去。前两天我唯一一台空调还坏了。

王许林：这么热，你还活着吗？

梁树：没有，现在是鬼在给你们发消息。

王许林：害怕jpg.

徐奕：多买两台空调呗。

梁树：徐少出资，我立马买。

梁树多看了两眼，见三人讨论起别的东西，划出群聊，顺手点开朋友圈。

有十四个人给自己刚发的朋友圈点赞。梁树欣赏了一会自己的照片，真帅，顺手往下滑。

贺山：[昨天]收工[龇牙笑]

配图是晚上在夜市烧烤店随手拍的两张图，毫无构图可言。

这地方看着挺熟悉，马路牙子边几家店铺自己遛弯的时候应该见过。老张烧烤，想起来了，那个一到晚上就人挤得满满当当的烧烤店。

串够大，味够正。

偶然找到了共同点，梁树就想评论两条。再一想，他俩也没挺熟，突然评论保不齐让人觉得不知好歹。

鬼使神差地，梁树点进他的朋友圈。

贺山：开工[龇牙笑]

贺山：有要装空调的找我

贺山：夜晚[配图湖边]

……

贺山的朋友圈没发几条，又没设置什么仅多久多久可见，梁树一下翻到底。

贺山：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走哪去。

梁树觉得自己像偷窥别人**的变态。再往下翻，没有了，这确实是最后一条。

想着刚才徐奕的提议，觉得再装两个空调确实可行。哪天这破空调再坏一次，自己还得再难受一回。

万一是半夜，上哪去找人来修。

梁树翻回刚才贺山的那条“有要装空调的找我”，点开头像框，打了两行字，又删除，重新措辞了后发出去。

梁树：哥，你能带人买空调吗？

对面秒回：可以，你要买空调吗？

梁树：对，想着你懂得多一点，买的时候少踩点坑。

贺山：行，你什么时候有空去看空调。

梁树：我放着假呢，都有空。你什么时候有空？

贺山：今天下午行么，刚好我没有活。

梁树：行啊，我去哪找你？

贺山：我打个车，去你家楼下捎你？

梁树：不用打车了，我开车，方便点。我来捎你吧。

贺山：行，我发个定位给你[定位]

梁树：下午什么时候？

贺山：两点半，可以么。

梁树：行，两点半我到你发我这定位去。

贺山：好的。

梁树：下午见.jpg

下午两点半，梁树准时出现在定位。

这位置在几栋居民楼包围住的一条街，下午两点半是最热的时候，街上没什么人，好几家店卷帘门放下一半，要是有人进去再升起来。

贺山站得显眼，梁树左右看两眼，就看见他，站在马路牙子边，没背包，估计东西都揣裤兜里了。穿着褐色的无袖衫和黑色的短裤，低头拿着手机打字。

贺山：我到了。

梁树划掉手机屏幕弹出来的新消息，没回，左手按下车窗，外面热气袭人，朝着贺山挥手：“在这。”

贺山猛抬头，看见了他，温和地笑笑：“来了。”

没来由的，梁树看他这样子，心里还有点紧张。

贺山从车前绕到副驾，开门，动作一气呵成。拉车门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又有力量，光影下像雕刻的一样。

梁树轻啧了一声。

没见过贺山这么穿，没想到不穿工作服之后，显得潇洒又随性。普通的衣服穿他身上这么合身，底子好，衣服也跟着好看。

“你家住这儿？”梁树好奇打量。

“嗯。我们去哪个市场？”贺山扣好安全带。

“广和家具市场。”梁树发动车子。

“哦，那挺好的。”

“你这衣服哪买的，看着还不错。”梁树瞄一眼。

“光卯，二十五块一件，透气又凉快。”

光卯夜市场，梁树知道，离自己家也不远。有时候饭后散步走到旁边，踮脚一看里面总是人山人海，各种吆喝声此起彼伏，闹腾腾的。

就是嫌人多，从来没进去过。

“哦，”梁树转移话题，“喝水么，右边扶手下面有。”

“谢谢。”贺山拿起一小瓶水拧开。

红灯，梁树停了车，瞄一眼贺山喝水的样子。喉结滚动，半瓶下去，贺山拧上盖子，顿了下，将水放回原处。

“待会你看好了就给我说，你站我旁边就行，我去给你砍价。”贺山没转头，只出了个声。

“拼夕夕砍一刀，大师能给砍到免费么？”梁树没忍住乐。

“砍我免费，砍价不行。”贺山平静接茬。

梁树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挺幽默……能砍多少啊？”

“通常是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我们肯定就多砍，每个都尽量砍百分之二十。”

“好，省下来的钱请你吃饭。”

“吃不了那么多。”贺山抿嘴。

“吃顿特贵的，或者多吃两顿没那么贵的，”梁树停车，“到了，我们上去吧。”

贺山比梁树先一步下车，朝前走了两步走到车头。等他熄了火，停好车，贺山回头找他，看了一圈没看到人。

“喂，我在前面，走了。”梁树站在前面荫凉处大喊。

贺山回答“好”，立马跟上去，心脏发窘得突突直跳。

梁树觉得这人挺逗，面上看着没什么，耳朵都红透了，跟含羞草似的，戳一下就缩起来，过会又好了。

上了电梯，按了楼层，两人站在狭窄安静的空间里一时无言。出电梯门的时候，两人还相互谦让了一下。

结果就是一时没人出电梯，电梯门自动合上，显示屏朝上的箭头瞬间变成朝下。

梁树站得近，像被电了似的立马按开门，给了贺山个眼神，意思是让他先走。

贺山犹豫一下，一出门，立马有眼尖的工作人员笑容满面迎上来：“先生，看沙发吗？”

贺山摇头：“不了，看空调。”

工作人员笑容没变：“空调直走右拐，那一区域都是空调，还有电视。你们家装修到什么程度了，也可以来我们家看看沙发啊，老牌子，质量很好。”

梁树不愿在这浪费时间：“好的，谢谢了啊，我们今天打算先看看空调，时间还挺紧的。”

“好的，那我带你们去吧。”

贺山本来想说不用了，自己找得到。但架不住工作人员热情，两人没辙，有些局促地跟着工作人员走。梁树走前面，和工作人员并排，贺山走后面。

这家具城是真大，这一区是沙发和床，和空调区之间连着老长一走廊。这个点没什么人，三人脚步声显得空荡荡的。

工作人员搭话：“你们是兄弟俩吗？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帅！”

这话听得梁树发笑，没忍住偏头在路过的玻璃里看了一眼他们的倒影。自己身上一直带有学校里的那种学生气，这他清楚。

贺山今天穿得也休闲，长得帅，看着没比他大多少。两人走一起，还真像一对兄弟。不知道贺山今年多大了，看朋友圈工作好几年了，怎么说也得二十五六。

“不是……”贺山觉得有些冒犯到梁树，连忙否认，他是我客户这几个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梁树带着笑打断。

“谢谢——不过还是我更帅点。你说是吧，哥？”

梁树得意回头，果然看见贺山神色里的惊讶。贺山嘴还没闭上，只勉强转了个话头：“嗯，你最帅了。”

“哈哈哈，你们哥俩感情真好。前面那就是了。小江，这两个帅哥来看空调，你带一下。”工作人员笑了两声，对着不远处的一个女人招手，示意她过来。

“来了，两位帅哥想看哪个牌子的，柜式还是台式？”小江马上笑着迎上来，梁树和贺山像货品一样被交接到了她手上。

“那我先走了啊，两位帅哥慢慢看。”之前那人微笑点头，又嘱咐了两句小江，转身走了。

“一台柜式，两台台式……牌子的话，那几个大牌子都看看吧。”梁树想了想。

买这么多。贺山也只是在心里想了，没说出口。

“好的，那我们先看右手边这家，这家最近嘛，牌子也挺齐全，要是没看到合适的我们慢慢逛进去。”

“好。”梁树一本正经地应答。

趁着工作人员去倒水的期间，梁树好奇地凑近贺山：“欸，你不是干这一行的吗？怎么没人认识你啊，我说你是我哥他们还真信了。你之前没带人来过？”

“来过，这几个人我不认识，估计是新招来的，”贺山无语，“再说，也没人像你这样直接承认了啊。”

“好玩儿。砍价狠一点，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哥。”梁树贱兮兮地作了个揖，用小臂讨好地碰了碰贺山。

他立刻像刺猬一样，整个身体都紧绷起来。半边胳膊都麻了，血气上涌，连带着眼前都白了一瞬。

靠，没必要吧，怎么这个时候。

“砍价你别担心。水喝多了，我先去下卫生间。”贺山闷声快速说，手揣兜里，立刻站起来，急匆匆朝洗手间走，像鬼在后面追似的。

“欸——”梁树想问他一句找得到路吗，意识到这人带客户来好几次了，肯定找得到路，自己搁这瞎操什么心。

转回身体舒服地靠沙发上，工作人员刚好端着两杯水回来，递了一杯给梁树。他悠闲地接过，答了句谢谢。

“先生贵姓啊？”

“梁。”

“梁先生。我们是先看看，还是坐会儿，等你哥回来了再一起看？”

第一次被人这么正式地称呼梁先生，梁树感觉自己额头上凭空添了好几道皱纹，干巴巴地变成叔叔辈了。但人这么称呼也确实没错。

“我们先看着吧。”梁树随即从沙发上站起身。

偏头看了眼贺山离去的那条道，脑海里浮现他走路的姿势。这人还挺装，还得摆着pose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