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掌一压人就是坐,萧羊浑身一松就是拉。
还没等他松口气,抱着他腿的那人正艰难的抬起腚往前躬,哭的声儿都在抖:“要尿……”
柳鸷单手扶着茅房的门瞅他那倒霉样,咯吱咯吱的乐:“你要拉了都不跟我讲一声,咋尿了就要招呼我嘞?”
萧羊急得不行了:“那咋怎嘞?”
柳鸷没眼看:“你拿着,对着,我跟你说。”
萧羊乖乖的照做。
“往左一点儿。”
萧羊手动了动。
柳鸷瞅了眼他哭的乱糟糟的脸:“尿吧……”
萧羊憋不住难受的哭出声来,他没脸了,他对人做大孽了。
被抱着的那条腿被这个哭出劲儿来的弄的热烘烘的,柳鸷转脸对着茅房外头,他今早出门时明明还瞅人睡得怪香的……他其实没觉得这事儿有多埋汰,人之常情嘛,要是只进不出才是真要死的,就是不知道等会儿要说啥,都哭成这个劲儿了……
“拉完就吃饭吧。”别吧,这样说可怪了。
“瞧你这埋汰样,收拾收拾洗洗吧。”这一哭可是要过去了。
“有啥大事儿啊?不就是当我面拉了泡热屎嘛,我还当着山鸡野猪的面儿拉过嘞。”山鸡野猪咋能跟我比嘞?这让我多没面啊……
不等他琢磨来琢磨去,萧羊就扯了他裤子,他瞅过去见人低着脑袋嘴巴一鼓一鼓的。
“拉好了……”
柳鸷在侧边墙上挂着的麻布袋里抓了一把干树叶塞他手里,偏生给他穿的衣裤都大,要抱着就没法擦屁股,柳鸷干脆把他脑袋往自家肚子上一摁,拿过他捏在手里的干树叶子,三下五处二的给他弄干净了。
裤子都还没给人提上,柳鸷就受不住味儿的把人拦腰抱进了灶房,脚一落地小腿疼的让萧羊都没顾得上羞,张着嘴嘶嘶嘶的直吸冷气,柳鸷弯腰把裤子给他提拉好了免得露一屁股蛋子在外头着了风受了凉又得花钱,这腰杆子干瘦的,只能拿稻草绳把裤腰给绑紧了才不会掉下去。
那小板凳嘞?一脚外的墙边儿,柳鸷伸着脚去勾那小板凳想勾过来就不用抱着再过去了,不想那小板凳晃荡两下就翻成了个倒扣的王八羔子。
“嘿!”柳鸷只能又把人抱起来,他蹲下身把那小板凳翻了面靠着墙,拿大手在上头抹两下就把人给抱到上面儿坐着了。
茅房离灶房还是有十好几步的距离,萧羊眼睛伤的狠了又哭的狠了这会儿是又肿又红,他虚迷着眼刺疼的好像睁不开了,偏生小腿疼的跟转筋一样,弄得他整个人提着脚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柳鸷想着他脑门儿上那个大鸟蛋样的包,怕真把人撞出点儿事儿来了,就蹲下身把他的脑袋给抬起来,这一抬可就把他给惊到了,刚在茅房那眼睛都还没红肿成这样,咋一转眼的功夫就成这样了?一张脸上咋就能肿出三个红蛋来?
他瞅人脸被眼泪水儿弄的黏黏糊糊不成个样,就起身打了瓢水又把昨个儿给人用的帕子拿了过来,他绞着湿帕子心怵着说话也小声儿了:“脸抬着我给你擦擦干净。”
萧羊浑身上下都疼的慌,柳鸷跟他说话他都没听见,就张着个嘴只顾得上嘶气了。
柳鸷又说了一道话,见人还是没反应,手上的动作一顿一时不晓得这人是咋了,脑子空了几下后就在人面前蹲下,一手捧着人的下巴把人脸给抬起来,一手拿绞过的帕子……
那帕子他都不晓得要先往哪儿擦,脑门儿上的那个包还破了几个细细的口子,他不晓得就只好问:“你脸上哪儿疼啊?”
应是离得近了,这话萧羊倒是模糊听见了,他没气力说话都没啥声儿:“没事……”
柳鸷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想到了啥把他的手擦干净了就又朝外头去了。
人一去,这地儿就像是空了,萧羊从身上的疼里捱出了点儿清醒的冷来,他手指头缝指甲壳都被人擦干净了,交合在一处想往脑门儿眼睛腿儿上试试,要动作时又成了想想,他睁不了眼,就干脆把两对眼皮子给合上了。
柳鸷把柴房里头那两块野鸡肉拿来洗了,一块扔锅里一块给塞人擦干净了的手里。
“饿了吧,快把这吃了锅里头还留了粥给你吃。”
萧羊动了动手指他晓得了被人塞在手心里的是啥,是肉,是和粮食一样能填饱肚子的肉。
他拿起那块肉管不着嚼不嚼的转的就往嘴里塞,两边腮帮子鼓鼓的,舌头趁着空的去舔炖到骨头里的肉香。柳鸷重新绞了湿帕子蹲在他身前将他完完全全的挡住,帕子的一角从他脑门儿顶上一直擦到下巴尖下,又折了个面儿从下巴尖儿下擦到脑门儿顶上,有时力气用的大了柳鸷都替他觉得疼,但要是一看他吃肉吃的香喷喷的脸就好像这疼没疼在他身上。
柳鸷两只手腕搭在膝盖上一边看他一边问:“这肉香不香?”
萧羊鼓着嘴冲他点头,一个“香”字包在鸡肉里说的含含糊糊,柳鸷不敢拿冷帕子去擦那两颗大红鸟蛋,就起身把原先埋在灶膛底灰里烤着的两个红薯刨了出来,又拾了几根好烧的柴火搁灶膛烧火,火一烧起来没多会儿功夫锅里的粥就热了,给人铲到留了层底的拌野葱的碗里又洗了锅烧了水,他转头去看那被鸡肉塞的鼓鼓的嘴巴还没瘪多少下去,跟着他了那还少得了肉吃啊?
“赶紧把你那嘴里的嚼巴嚼巴吃了,碗里还有嘞。”
眼睛痒的有些受不住萧羊想拿手背去搓,手抬到鼻子那儿听到柳鸷的话后就收了回来专心致志的嚼巴嘴里的肉:“哦……”
“鸡骨头别吃下去哈,你嗓子眼细的很要戳破了以后吃啥就漏啥。”柳鸷看见人闭着嘴巴不动了,又道:“往地上吐啊,傻着干嘛?”
他话一说完萧羊就把嘴里的鸡骨头给吐了,嘴里空了手上又满了是一碗温热的粥和两只齐整的筷子,热烘烘的粮食一进嘴巴萧羊就觉着身上暖和了,他亲着地,地亲着粮食,粮食就亲着他,他第一次晓得人是啥,啥人是和地和粮食也亲着的。
“你好嘞……”他声音还是有些小,柳鸷正提了桶拿了刀去院门外杀田蛇,没分出功夫去听到他的这句腻歪小话。
田蛇一个个的尽都滑溜没点儿法子还真不好杀,连着几次从手里滑下去弄得柳鸷气有点烧,他给一条条全摆地上,弯下腰杆拿起刀挨个的剁脑袋,剁下的脑袋一个塞一个飞的远的被他给踢到坎对面叩拜土地公去。
柳鸷忙活了一通总算是把田蛇给打整干净了,他也没说拍个辣子只把烧好的热水打出来,等锅热了就往里搁了点儿荤油,把田蛇煎的两面金黄后倒了半瓢水焖熟。荤油一化开那香味儿就止不住了,萧羊嚼着嘴里的粮食偷着油味儿肉味儿下饭。
柳鸷拍着红薯上沾着的灰,这两红薯本是他打算带到山上当一顿饭来吃的,不过要留这人自个儿在屋里呆他又有些不放心,他要上山就只能等日头要落了才能往家走,他早上就离开那么一会儿人就出了事儿,要是……他都不敢想。
早上这会儿的忙了一通,肚子早有点儿受不住饿了,他拿了小的那个烧红薯一边撕上头烤干了的皮儿一边跟人说:“吃慢点儿锅里还炖着肉。”
萧羊又流下了泪来,碗里的粮食还有一半没刨完就又让他等着吃肉了,但人皮子是不能这样厚的,他能做些啥?他就是那粮食袋子里最遭人恨的懒虫。
“肚子要装满了……”
柳鸷瞅了他一眼刚好就看到他伸出了点儿舌尖去舔粘在嘴唇子上的一粒苞米碎粒,不过一张脸上肿了三个鸟蛋还太招人眼了,肿成这样怕是好眼睛都不晓得锅里炖的是啥,田蛇可是不多得的好肉,大了招人惦记,小了杀了要气着祖宗,柳鸷又不怎么下地翻地的,一年到头这田蛇倒真算的上是稀罕肉。
“这肉又不往山上长,你跟了我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
萧羊生来脑子就笨,是个啥话琢磨半天都还不如多下地去扯几颗草的人,一根喉管子到底就只贴着过粮食的好,一句水巴的话打过来就冲了他一心的战战兢兢遭淋了一脑门儿的汗。
“啥……”
柳鸷啃着红薯拿铲子去翻锅里的肉,半个红薯吃下去一嘴的粉甜:“田蛇啊,你晓得不?这肉往田里长不往山里长的,来的多事儿。”
“我晓得……”但萧羊不晓得跟他咋说话,要咋和他说话嘞?自个儿心跳的突突的,但肚里的粮食又满满的,就将这突突的战战兢兢压下,把肚里粮食的满拿最软的指头缝给捧了出来:“我肚子要饱了嘞……你……你多吃,我抓田蛇厉害……田蛇溜的很,我眼好了天天抓来给你……”
萧羊捧着碗把张开的嘴闭成一条白白的线,舌头给粮食打转容易,但瞎眼咋……咋能给土地打转?他这话不能再往下说了,咋能作数?要是好不得……他突突跳的东西在原地磨蹭,又突然摸着了自个儿的指缝,那儿其实并不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