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是三条路,其实最终都通往相同的目的:砸碎女子身上的锁链,姑姑的心愿和母亲的计划是相通的。
她忽然觉得豁然开朗,安抚母亲:“陆家未必有改天换日的能力,到时候免不了和我们一心,有力量的女子太少,我们必须携手改了这命数,不然最终谁都不会好过。”
母亲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又说起妹妹的孩子出生了,是男孩,姑姑一副扬眉吐气的样子。
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
她没办法见到妹妹,只能写信祝福,又送了不少药材。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妹妹经此一役,未来的世界只会无限广阔。
陆允初这些日子还是忙着习武,只是让清流和宰我私下找无子的母亲和小女孩送到田庄习武,别人的山庄终究没有自己的安定,手下还是要有自己的力量。
只有自己成为将军不够,若下属是男子,终究不过是被选出来的棋子,最终能够颠覆一切的,还是绝对的力量。
清流觉得女子在力量方面没有优势,就要想办法采取辅助手段,比如更强的火炮。在火炮面前,最精锐的骑兵也会瞬间化为灰烟。她正在想办法从民间找到工匠,据传墨家学说尚在,且这一组织中全是女子,可以共同谋划发明新式火炮。
陆允初私下和母亲商量,从古至今没有公主为帝的先例,必须建立女子大军辅佐,但如今还没有能力,最好先扶持傀儡皇帝。陆允初觉得体弱多病的四皇子楚承文最合适,母亲却觉得楚承安最合适,他本身就自以为是女子心性,这样不女不男的人做皇帝也算过渡,但萧妃似乎不舍得牺牲自己的儿子,也支持四皇子。
陆允初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可若是这样,似乎不得不和那位温柔的女子分道扬镳,立楚承安过渡比扶持傀儡更有意义。但楚承安这枚棋子却比想象中跳的更早,没有等到算计,他就自己站了出来。
他总是自称安安公主,所有人都觉得他没有争皇位的野心,但他却忽然求娶手握重兵、在军中威望极高的世族容氏之女容落一为正妃。与此同时,萧妃全部的希望,已经找好退路的侄女苏溪客也被卷入了风波,楚承安竟让她做侧妃。
姑姑借机大骂萧妃,说这回可是显出狼子野心。陆允初倒觉得并非如此,萧妃就算做局,用侄女垫背也没有意义。她担忧萧妃难以承受,想安慰她,可慕容夜说萧妃闭门不出,心如死灰。
母亲想趁机会拉拢,萧妃推拒了几次,最终还是主动见了母女二人。
萧妃的宫殿比往日更加寂静,她独自坐在窗边,仿佛枯萎的兰草。她的双眼无神,见到两个人想要笑,但终究只有无尽的疲惫与空洞。
“我千算万算,都没想到他会利用我最在意的人…楚乐公主,您说的对,既然他不仁,我又何必义?这些年我为他做的已经足够多,情分到此也就断了。”
萧妃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冰冷,母亲握住她的手,声音一改往日的刻薄:“是啊,这些男人就是不可靠,还是我们姐妹同心才能救溪客于水火。不过正好先扶楚承安这小白眼狼上位,但此子无情无义,是个狠角色,可是到了这一步也不好杀。好在他想利用世家门阀上位,却不知终会被反噬。”
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推开,姑姑走入房内,她逆光而立,整个人仿佛沐浴在金光之中。她轻捻手腕那串佛珠,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她关上门,带进来一阵寒风,缓步走到萧妃面前坐下,自斟自饮喝起茶。
“秋河,这局你输了啊…”
她唇角扬起,取来那盘山河棋,拈住一枚棋子,歪头对萧妃笑。
萧妃也取出一枚棋子,默默的下起棋,过了良久,沙哑的声音又恢复了清亮:“你错了,这回,没有输家。”
她步步紧逼,母亲和姑姑结为联盟,却依然败在她手下。她没有得胜的喜悦,来到窗边,负手而立,青丝随风飘起:“一个楚承安,让我们结为同盟,有用啊,有用啊…君合,他找过你了,对吗?你们一起对付太子,把这个野种拉下水。可他到时候第一步除的就是你,你不得不靠我。陆家那些没用的男人在你眼里就是废物,你对你的姓氏,恐怕也没有感情,你想要的,只是滔天的权势,只是踩在所有人头上。你要的,我给你。”
她蓦然转身,对姑姑伸出手,姑姑也笑了,两个女人静静对望,姑姑的声音很低:“你果然是个妖孽。”
萧妃笑的温柔,但眼中却只有寒意:“你也果然是这座青楼的老鸨。我是青楼女子,也是后宫妖孽,可妖孽又如何?妖孽既能祸世,那我倒要试试,我这妖孽能走到哪一步。”
母亲击掌而笑,为两人端去热茶,让她们润润嗓子。
陆允初望着眼前的三个人,在欣喜中又有几分身不由己的担忧,在这盘棋中,若没有绝对的力量,便是出局,粉身碎骨,她要想想自己有什么不可取代的价值。
母亲仿佛看出了她的心事,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你好好习武,等到大皇子一死,你就会知道你要做什么了。”
陆允初忽然觉得心头一颤,难道江流是得了母亲的授意?她说西域的局势有一天能用得上,难道是因为…
她望向萧妃,想起她关于妖孽的那番话是对自己而说,所以,这搅动风云的妖孽,并非旁人。
她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在楚承朝那里,她是一枚用作生育、带来利益的棋,可是在母亲这里,自己也不过是大业的祭品。
她认同母亲和姑姑,认同只有所有女人拼尽全力改天换地,每个女人才能有真正可以喘息的空间,可她最初的心愿不过好好活着,自由的看到远方的风景,她不甘心一辈子被人利用,所以永远不会信任楚承朝,但她们,同样也在利用她。
她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只是询问三位长辈有没有关于荀韩的书,她要真正了解人心,了解国事,等到某一日把主动权攥在自己手里。
萧妃取来这两本书,说这些书每个姑娘都应该读读,这样才能知道自己一直受到多么大的蒙骗。
她行礼谢过,说自己会好好习武,转身离开。
推开门,冷风灌入衣袍,她打了个哆嗦。这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要付出代价,哪怕只是想要纵马驰骋。
在快要离开皇宫的时候,萧妃追上了她,气喘吁吁的拉住她的袖子,将一封信递给她:“皇帝不准备放过承朝,他不是坏人,于你而言,入局恐怕很难有好结果,如果你反悔,就把这封信给承朝,你们一起走。初儿,你记的我问过你的那个问题吗?你的初心是什么?你是你自己,不是大业之下的祭品,你可以不为了任何人牺牲。我希望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但我也希望大家都可以得偿所愿。”
萧妃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独留陆允初一人背对恢弘的皇宫,望向苍蓝色的天空。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乱局是乱,但平静之下,又怎会没有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