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妃和陆允初约定有时间就在校场见,萧妃还许诺为她找个师妇。
虽然两个人没有多言,但陆允初隐隐感觉到萧妃知道两位公主的打算,甚至有可能就是盟友。她表面以母亲的身份习武读书,实际上也是借机宣传母德,为女子扩大生存范围。
回到府中,楚承朝也累了,想早些休息。陆允初生怕他有什么想法,好在他或许也有些尴尬,让陆允初早些休息,毕竟两个人并不熟。
陆允初原想问问他的伤,但他如今行动自如可见没事,更何况问了又不知生出什么事端,万一他一时兴起,到时候又有了孩子,自己就注定被困在这深宅大院。
她不知道人生该如何度过,但至少不想连唯一可能的希望都被剥夺。
以后的路还很长,难免有避不过的时候,到时候就只能被孩子捆绑一生吗?
她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不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她只能逃避,多逃避一天算一天。
在相处的这几天里,虽然经历了很多事,但楚承朝于她而言完全是陌生人,她不知道楚承朝对自己是什么心思,也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心思。
楚承朝这段时日都处理一些京城的事务,每日晚间和她聊聊新奇的见闻,有时也带回来有趣的小物件。她只是听他讲,从来不发一言,楚承朝也变得难得沉默。
他终于忍不住委屈的询问:“你是讨厌我吗?你要觉得我有问题我可以改的!”
陆允初摇了摇头,赞美他一番,他确实很好,自己只是不想说话而已。
江流说这样下去楚承朝很快就会找侧妃,陆允初觉得也算理所应当,反正都是同样的结局,对他好或坏都一样。
她没兴趣思考楚承朝是个怎样的人、对她是否有情,了解一个人就不免产生羁绊,可在这种地方真情是最没有意义的,与其到时候伤心,还不如早点斩断,左右自己的家世可以作为筹码,他没办法休妻,自己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有去处。
楚承朝还是试图没话找话,但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他很快就要回到边关,江流这些日子倒问了不少有关边关的事,以此了解国事,她总觉得以后会用上。
陆允初只是冷眼旁观,怕楚承朝看上江流强迫或如何,好在无事发生。
送行那日她为楚承朝整理行装,他一身戎装,脸上带着笑意,但眼中还是带着失落和困惑。
“我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你要照顾好自己啊!随时有事和我说!”
陆允初随口说了几句场面话,心里不由得想边关路远,哪里能照顾的到,要是等着他,肯定指望不上。
临走前,楚承朝忽然抬手轻轻的抱了抱她,陆允初吓了一跳,只能装作羞涩。
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好,就像不能理解这个拥抱。姑姑说得对,或许他在边关也有家眷,她忽然觉得悲哀,若他在那里藏着姑娘,那姑娘会不会心痛…
楚承朝说到时候给她带西域的奶酪,味道好的很,陆允初无精打采的抬起手和他打了个招呼。
江流和宰予都说楚承朝挺好的,但她不知道,这种好没有办法证明。与其相信他,还不如试探母亲和姑姑,看看被休后去哪里,人总得要给自己留条后路,若是因为相信旁人,那便一生都守着未知。
楚承朝一走她就拿着他的令牌去了较场,然后再因为萧妃开的先例也没什么人过问,如今大力推举母德,母亲习武有利于身体强健方便生育,又可以教诲孩子,朝廷也很重视。
萧妃如约找来了一位师妇,这位女子强壮挺拔,身着利落劲装,长发束在脑后,面部轮廓分明,很有英气。她背着一张长弓,对她抱拳行礼:“在下慕容夜,见过大皇子妃。”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并不多言。
她教学的方式也很简洁、直接,每一句话都切中要害,但只讲一次。陆允初开始胆怯,她的声音还是那样冷静:“如果连弓都不敢拉,也没有学的必要。”
陆允初咬紧牙关,瞄准靶心,一次又一次练习,从红日初生到暮色苍茫。慕容夜也一直在一旁训练,很少停下来休息。
萧妃有时过来看看她,但一改往日的温柔,很严肃的要求她。
“刀剑无眼,既然选择这条路,就一定要谨慎。不过,若是觉得累我们随时停。”
萧妃给了她进路,却也给了她退路,她只是说自己会坚持。
萧妃问她她为何要习武,是真的想要有朝一日成为将军辅佐公主?陆允初没想到她问的这样直接,只是沉默。萧妃拍了拍她的肩,说两个人的目标是相同的,都是在为那个渺芒的可能做准备。
陆允初其实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心愿,只是除了这条路,她看不到别的希望。而且只要变得更加强大,便总是有出路。
萧妃说她和妹妹在建铸剑山庄,表面上是经商,实际上是培养女子从军,若她将来有一日厌倦了,也可以来铸剑山庄。她已经为妹妹唯一的女儿,她们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人,苏溪客留了同样的路,她们不希望这孩子把命运掌握在某个男人手上,希望她可以过不一样的人生。
陆允初有时也会去看看姑姑,姑姑大多数时候都在抱怨,有一次却叫住她,细细打量了她片刻:“你是在习武?”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姑姑。姑姑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凤座扶手,发出规律的声响。过了良久,她蓦然开口:“你比你妹妹有本事的多,我没有看错。不过我要提醒你,千万不要有身孕,你妹妹是剑,而你是鞘,你比她聪明、忠诚,最适合这个位置。”
陆允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
姑姑的眼中闪烁着野心与恨意交织的闪光:“宫里的那些野种,都不是皇帝的,包括我的好儿子。所以,这天下应该姓楚吗?”
陆允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血脉只是个幌子,并不要紧。”
姑姑忽然拍手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这孩子有想法…所以,这天下应该姓什么?”
原来如此…这才是姑姑一直以来的谋划,也是姑姑教她最好的一课:不要轻视任何人,哪怕看起来再无能。
“到时候你妹妹的孩子出生了,就是我们的孩子,等到太子…”
姑姑向后靠,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轻笑一声:“就让她垂帘听政,扶那个孩子上位,到时候…”
她浑浑噩噩的走出皇后宫殿,阳光刺眼,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无论江山是不是楚氏血脉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借这个由头,让天下换个姓氏。
她还没有来得及处理听到的消息,又收到了母亲的信,让她去查看田庄。
马车碾过官道,窗外是初春略显萧瑟的田野。母亲屏退左右,拉着她在田埂边坐下。
“你姑姑应该和你说了,但是,这对你没有好处。我楚家的江山怎么能被外人占了,陆君合和我一个公主说这些,是觉得我真的要嫁狗随狗吗?陆家算什么东西,也有这样的野心,不过借来一用也好。改朝换代可不是那么轻而易举的事,不如在现有的基础上谋划。我和萧妃都不甘于女子的命运,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希望你走了我的老路,只有公主当女帝,我们这些女人才不会困于宅院。到时候公主即位你就是陆家堂堂正正的掌舵人,你那个父亲,留着就是个祸害,我早就看他不顺眼。好孩子,和承朝生个孩子,她不方便有孩子,到时候你们的孩子继承大统才好。”
母亲这番话如同惊雷,可她并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她没有回答,她必须明确全局才会做选择,谁的话都不完全可靠。而且,女子生孩子不易,两位公主不愿意,她又何尝愿意,别是最后为她人做了嫁衣。
母亲拉过她的手,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激动:“只有母亲才是真的,父亲…你敢说你一定是陆家的血脉?好孩子,照顾好自己,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拿回你应得的一切。到时候我也可以扬眉吐气,让那些贱人看看生女儿才叫好!前些日子,你那父亲还怪我没生出男孩,呵…我倒要让他看看,究竟谁能笑到最后,骂了我这些年生不下蛋的母鸡,我也要让他,尝尝下蛋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