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陆允初如同失去了魂魄的空壳,蜷缩在最偏僻的角落。外界铺天盖地唾骂,让她没有办法离开这座宫殿。
姑姑一直守着她,有时候哭,有时候笑,有时候劝,有时候骂。
“萧妃没有放弃我们…没有…我和她斗了一辈子,她却为了当年的那个约定…阿允,萧妃已经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我们不能倒下!”
姑姑一遍遍的安慰她,可她不吃不喝。姑姑的眼泪都快流干了,母亲也冲过来看她,却在路上被人砸伤,迫不得已回去休养。
陆允初听到消息,忽然起身,姑姑一把抓住她:“这时候出去是不要命了吗!”
陆允初摇了摇头,猛的从腰间抽出一柄长剑,那把楚沁赠予的礼物。
她的手指抚过剑身,鲜血一滴滴落下,可她只是仰天大笑。
“妖孽?妖孽又如何!妖孽既能祸世,那我倒要试试,我这妖孽能走到哪一步!”
她举剑而立,剑尖只指天穹。姑姑先是吓的险些跌倒在地,但很快就缓过神,点头如擂鼓:“对!我们都是妖孽,但妖孽总好过手无寸铁!”
她没有再看姑姑一眼,转身,踉跄着走向内室。
当她再次走出来时,已然换上一身缟素,长发披散,不簪钗环。
“找楚沁,她认识钦天监的巫师。既然他们爱看女人当妖孽,那就让他们好好看看!”
姑姑去找楚沁,带来了钦天监的大巫师阿芝,她由楚沁一手培植,已经将整个钦天监几乎全部换血为女子。
陆允初让阿芝在民间传楚承朝冤死魂魄不散、其妻冤屈未平以致天罚两个说法,近几日京城暴雨成灾,正是好时机。阿芝又在大殿屋檐上装引天雷的装置,并秘密献策“代夫平定西域以改天象”之说。
等到准备妥当,陆允初紧握长剑走出宫殿。宫道漫长,消息已经传开。沿路的宫女、太监、妃嫔对她指点唾骂。
“妖孽!还敢出来!”
“祸国殃民的贱人!怎么不去死!”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烂菜叶、石子,如雨点般向她砸来。污物沾染在雪白的长裙上,留下肮脏的痕迹。额角被一块石子击中,渗出血丝。
她依然目不斜视,步履坚定走向那做金碧辉煌的殿宇。
面对一声又一声唾骂,她忽然高举双臂,骤然间乌云翻滚,一道刺目的闪电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惊雷。
电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庞,她猛地抬起手臂,染着血污的指尖直指苍穹:“苍天在上,若我陆允初当真逼死丈夫,悖逆人伦,就降下天雷!”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闪电如同银龙般直劈而下,赫然点燃了大殿的穹顶。
陆允初放下手臂不再停留,踏着被雨水迅速打湿的白玉宫道,一步步,走入那扇象征着至高权力的殿门。
殿内,文武百官列班,新帝楚承安高坐龙椅,正商议着因连日大雨可能引发的灾情,那突如其来的闪电让所有人恐慌至极。
陆允初趁乱而入,侍卫想要阻拦,却被她那疯狂的姿态所慑,一时不敢上前。
“妖孽…妖孽…”
侍卫们吓得屁滚尿流,四处逃窜。
“拿下这个疯妇!”楚承安又惊又怒,厉声喝斥,但无人理会。
陆允初立在大殿中央,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压着声音,显得格外粗糙低沉:““天理昭昭,鬼神共鉴!亡夫楚承朝一生之志,在平荡西域,妾愿承亡夫之志,不破西域,誓不还!”
楚承安将原本已到嘴边的呵斥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清晰地捕捉到了百官眼中尚未散去的惊惧。这些迂腐文人最信什么“天人感应”,之前没少暗地里非议他得位不正。如今这陆允初疯疯癫癫,引来天雷示警示,若强行杀她,只怕更坐实的猜测。不如……
楚承朝麾下的边军,忠诚悍勇,只认他们那个死去的主帅,却对他这个新帝不信任。西域战事吃紧,漠西漠北两部蠢蠢欲动,正好让陆允初这个“未亡人”去,打着为夫报仇、承继遗志的旗号,既能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又能借刀杀人。
楚承安脸上那暴怒的神色瞬间收回,取而代之的是故作沉痛的神情。他缓缓站起身,声音带着一丝刻意营造的沙哑与感慨:“看来是皇兄的在天之灵始终放不下边关战事,放不下我大楚的疆土,故而显灵,赐神力于嫂嫂,以诉其未竟之志!”
陆允初闻言,猛地抬起头,雨水和血水混合着从她脸上滑落。她没有反驳,只是跪伏在金砖之上,声音斩钉截铁:“臣妇,谢陛下恩准!愿代亡夫,西征破敌,以战明志!”
说罢,在满殿惊愕的目光中,她一把扯开自己早已被污物和雨水浸透的孝服!众人皆转头大骂妖孽,并未看到衣衫之下线条分明、布满新旧训练伤痕的肌肉轮廓。
“江流!”陆允初厉声喝道。
一直默默跟随着她、此刻也浑身湿透的江流,毫不犹豫用簪尖在她的背脊上,一笔一划,深深地刻下了一个血淋淋的朝字。
这一个字,不仅显示她的忠贞,更成为女子夺权的掩护。姑姑不忍她背负此字,一生成为别人的影子,希望她刻楚字以示为国捐躯,可陆允初知道,只有最极致的退,才能为自己和其她女子,在囚笼中争取更大的自由。
陆允初强忍剧痛,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穿透雷声,清晰地响彻整个大殿:“罪妇陆允初在此立誓:不破漠西,不平漠北,誓不还朝!”
楚承安望着这令人恐惧的妖孽,脸上堆起敬意,用力拍了几下手掌:“好!好一个代夫出征!大皇子妃对亡夫之情,真是感天动地,日月可鉴!此等贞烈,当为天下女子之楷模!朕心甚慰,甚慰啊!当以此事入女德新编,为女子之典范!”
消息很快传开,楚灵找到即将出征的陆允初,脸上写满担忧:“允初姐姐!那楚承安分明就是不安好心,你这一去,十有**…”
陆允初正在擦拭那柄楚沁所赠的长剑,声音平静:“无妨,我会回来的。”
临行前,陆允初让姑姑照顾好慕欣和慕笙,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