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119章 第 119 章

第二日天还未亮，江海的弟弟江河，就带着几名青年男子到庄子接二柱，说这几人都是王府挑选出来跟二柱学习制作炸药的。

楚枫看到江河第一眼，就知道这人是个高手，眼神犀利程度与朝鲁有得一拼，说不定比江海身手还要好。

见有这样的人跟着，楚枫也就放心二柱进山了。

没错，就是进山。

昨日阿十与楚枫商议过，炸药这东西得保密，还是要找个无人区悄悄做比较稳妥。

如此，二柱便在好兄弟周小牛依依不舍的目光中，在父母家人的叮嘱下，跟江河等人进山了。

送走二柱，楚枫又将夏初和玉哥儿送到济世堂。今日不知是不是时辰尚早，他往济世堂里面看了两眼，没有看到玄素身影，这才带着董老三去了王府。

还没到王府门口，老远就看到阿十兄弟在那里等着了。

到了近前，董老三想下驴跟阿十行礼，阿十直接摆手道：“别墨迹了，赶紧的吧，咱们直接打马去琉璃坊。”

楚枫闻言，忍笑指了指董老三座下那匹慢悠悠的毛驴：“打马？世子爷，您看这位‘坐骑’像是能打马的样子吗？”

阿十这才注意到董老三骑的是驴，眉头微蹙：“怎么骑个驴？你们庄子上不是备有马匹？”

董老三面露窘态：“启禀世子，那些马太高大，小老儿不敢骑。”

“罢了，”阿十道，“那我们先走，你跟在后面来。”说完跳上马背扬鞭而去，那模样是一刻也等不了。

楚枫见阿十那么急，也不好说什么，只好对董老三道：“董三爷，那你慢慢来，就在东城门外，出城门就能看到那个地方……”

阿玖见他哥都走了，对门口守着的侍卫吩咐：“来个人，带这老爷子去东城门外。”说完看向楚枫，“楚大哥，我们先走，先去开窑看看。”

他也很急，他与他哥天刚亮就在门口等着了，要不是担心开窑有什么讲究，他俩半夜就得去将那退火窑开了。

楚枫见有人来领着董老三，便没再多说，马鞭一甩直奔东城门外。

到了琉璃窑，阿十问过楚枫后亲自动手开了窑。虽放在退火窑中，但用的却是草木灰退火，这样退火速度最慢，应力趋近为零，能保证成品率，也能增加琉璃的韧度。

阿十取出来的第一件琉璃是只橄榄瓶，一点花纹没有，但通体透光带着点微绿。

阿十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只瓶子，对着光看了半晌，才笑道：“哈哈，成了！”说完递给楚枫，“你快看看，如此通透的琉璃，我还是第一次见。”

楚枫接过这个比前世啤酒瓶颜色稍微浅一点的瓶子，认真打量片刻后才道：“还是有气泡，看来温度还不够。”

阿玖凑近看了看：“已经很好了，这点小气泡基本可以忽略。”

阿十则没管两人，指挥着人将其余东西都取了出来。这其中有张琉璃瓦脱模时碎了，有只琉璃碟太薄，阿十刚拿到手上就成了两半，其他都完好无损。

待十几样东西摆好放在桌上，阿十兄弟围着桌子转圈欣赏。

董老三也赶到了，他被桌上那些晶莹剔透的琉璃震撼到了，观赏片刻后对楚枫道：“楚老大，这就是你让我来看着做的东西？”

楚枫点头：“对，这东西算是秘法，交给其他人不放心，所以你得来帮忙看着。配料、加料你都要亲力亲为。”

“可我不会呀！”董老三道。他很感激楚枫对他的信任，也不想辜负这份信任，但这琉璃他以前也有所耳闻，这东西可不好烧制。

楚枫笑道：“既然让你来做，如何做我自然会教给你。”

董老三面露不解：“我……我都个老家伙了，你还教我新手艺？”

楚枫面露责备道：“五十几岁正是闯的年纪，哪里老了？”说完还调侃了一句，“你别忘了，里正爷爷与石村长还等着喝你的喜酒呢。”

“嗐呀！”董老三被他说得老脸通红，看了看一旁的阿十兄弟，摆着手对楚枫小声道，“可别让世子与小公子听了笑话。”

楚枫也瞟了眼阿十兄弟，那两人看琉璃看得入迷，根本没听到这边在说什么，这才正色道：“烧琉璃最重要的也是火候，与你烧陶瓷区别不大。你先到处看看熟悉一下，待会我与你细说。”

董老三闻言有些为难地走了。他不是不愿出力，他就是担心将楚枫交给他的事办砸了。

楚枫看着董老三背影，叹了口气。他也是实在没可用的人了。

这个生意在现在是独一份，不仅可以卖给永隆贵族，甚至能卖去海外，所以这个技术与炸药一样得保密。

没见跟着二柱去做炸药的都是江海的弟弟吗？显然那几人都是王府信得过的人。

而董老三也是楚枫能信任的人。他虽然年纪大，但有烧陶瓷的经验，还能将这些琉璃制品的外观细节改进一下。

阿十将那些琉璃一件件拿在手上细细赏玩，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对楚枫道：“咱们下次去草原换货，就带这些去，你觉得如何？”他顿了顿，补充道，“毕竟我手上茶叶与瓷器存货已所剩不多。”

“这琉璃你准备大烧特烧？”楚枫挑眉问道。

“你的意思是……”阿十那双狡猾地狐狸眼眯了起来，“奇货可居？”

楚枫没回答，只是随手拿起一个琉璃瓶在手上掂了掂，突然五指一松——瓶子“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瞬间粉碎！

阿十与阿玖见状心头猛地一揪，闪过一丝肉疼，但很快便镇定下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枫，静待下文。

“要做就做精品…更要营造‘稀缺’！奇货可居？这格局还不够大。”

楚枫语气笃定，“你若真想靠这琉璃掏空永隆权贵富商的钱袋子，咱们就得把这琉璃，件件都打造成独一无二的‘孤品’。至于拿去草原的嘛……”

他目光狡黠地转向阿十，“我们就为他们量身定制些‘千金难求’的神物！”

“神物？”阿十面露疑惑。

“草原部族比中原人更崇敬自然之力，”楚枫解释道，“马、鹰、狼这些象征力量与自由的生灵最得他们尊崇。我们就按他们的信仰，烧制出形态凶猛、栩栩如生的动物摆件。我不信他们见了不动心。”

阿玖眼睛一亮，接口道：“土扈部的图腾正是苍狼！下次交易前若能做出个威风凛凛的狼形摆件，”他看向阿十，“哥，换他二十匹骏马应该不成问题吧？”

阿十搓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巧了，下次交易后不久，正是土扈部可汗的生辰，”他伸手比划了个约两尺高的尺寸，“若是能做出这么大的，我开口要三十匹，朝鲁那家伙也会一口答应！”

楚枫听着他兄弟二人斤斤计较的对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能不能有点出息？格局打开，直接要个五十匹、一百匹不行吗？”

“一……一百匹？！”阿玖惊得舌头都打结了。

“别说一百了，五十都不可能，朝鲁不可能答应的。”阿十断然摇头。

要知道连黎希悦朝鲁都只出一百匹，当然，他不是说出得多就换，而是怎么想，一个摆件都无法跟黎希悦相提并论。

“一个死物自然不值一百匹好马，”楚枫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但是，如果这个死物……‘活’过来了呢？”

阿十一摊手：“那更不值了，草原上最不缺的就是活狼。”他还在纠结黎希悦的价值，没细品楚枫话中玄机。

“你特么……”楚枫差点爆粗口，好在想起这俩古人听不懂，硬生生咽了回去。

阿玖见状，若有所思地接话：“我想，楚大哥所说的‘活过来’，并非指真的活狼吧？”

“聪明！”楚枫赞许地点头，“我说的‘活过来’，是要为我们烧制的琉璃神物，配上传奇故事！赋予它们王权、勇猛、自由的象征！东西本身的价值是有限的，但精神信仰的价值……可以无限拔高！”

阿十仔细琢磨了一下楚枫这段话，心服口服地叹道：“高！实在是高！你才是真正的奸商。”

楚枫用死鱼眼瞪着他，那眼神分明在说：老子绞尽脑汁帮你发财，你就这么评价我的？

阿十见状自知失言，忙揽住楚枫肩膀找补：“我是真心佩服！说真的，我也在外行商多年，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会点石成金的！要是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楚枫心道：废话，前世那些顶级奢侈品的饥饿营销、品牌溢价、故事赋能，降维打击你们这些古人，还不是手拿把掐？

楚枫拍开肩上的手继续道：“言归正传，咱们再来说说卖去永隆的如何操作。”

阿十与阿玖都看着他，没有接话的意思。

楚枫便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要想把这琉璃在永隆卖上天价，得先把胃口吊足！每次送货，只带三五件精品，只放在各州府最大铺子里‘鉴赏’！让他们看得见、摸得着、就是轻易买不到！等消息传开，人心痒难耐了？想买？排队！加价！还得看你够不够格！”

阿十兄弟俩听得频频点头，屏息凝神等着楚枫的下文。

“还要分级收割！”楚枫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精品也分三六九等。最高级的‘天工级’，一年就出一两件，配上独一无二的传奇故事，只供王公贵胄，有钱没身份都别想！”

“次一等的‘巧匠级’，严格控制数量，专供顶级世家大族。再次的‘精良级’，放出去让普通官员富商抢破头！每一级之间价格要拉开巨大鸿沟，还要设下身份门槛。要让上一级的拥有者，成为下一级人仰望和拼命追逐的目标！”

一口气说完，楚枫感觉口干舌燥，“我能想到的，暂时就这些了。”

“楚大哥想得已经很周全了！”阿玖抚掌赞叹，“只要按此施行，用不了多久，永隆必将刮起一场琉璃风，为北凉府卷回金山银海！”

阿十也兴奋道：“没错！我们在外头的那些掌柜，也终于有大展拳脚的机会了！”

他说完，俯身拾起一片楚枫刚才摔碎的琉璃碎片，递给阿玖，“佩玖，你弄点这样的碎片，快马加急给各州府珍宝阁的掌柜送去。让他们放出风声，就说有绝世奇珍即将现世！等船队抵达东莱府、三吴郡时，那些世家富商的胃口，应该已经被吊得足够高了！”

从北凉府行船至东莱府，顺利只需五日，再稍作补给，会开往真正的富庶之地——三吴郡，那里才是北凉府商人的目的地，全程约二十日至二十五日。

此时将消息散出去，待到五月船队抵达，市场早已酝酿发酵，热度正炽。

阿玖接过那片在阳光下折射出炫目光彩的碎片，目光在阿十与楚枫脸上来回逡巡片刻，提议道：“哥，楚大哥，既然要造势，不如……咱们就在北凉府先试个水？”

楚枫与阿十闻言对视一眼，同时挑眉，饶有兴致地看向阿玖。

阿玖继续道：“我们不是正需要北凉府本地商户参与建厂吗？何不借着‘鉴宝会’的名头，将他们齐聚聚仙楼？既能展示实力，吊起他们的胃口，又能顺势推动合作。”

三人目光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狐狸般的狡黠光芒。

“妙啊！”阿十击掌，眼中算计更深，“既然如此……干脆连各县县令也一并叫来！让他们亲眼看看我们是如何筹备建厂的。往后各县厂区的选址、修建、协调等杂事，就让他们自行负责督办！省得我们费心。”

“那要叫上严屿吗？”阿玖问完，脸上浮上一抹冷笑，“盯着他的人回报，三日前他已收到陈晦的死讯，如今在府上如坐针毡，惶惶不可终日，甚至暗中联络魏家，想借他们的船逃离北凉府。”

“他想走？”阿十那双狐狸眼危险地眯了起来，寒光一闪，“没那么容易。这次鉴宝会，务必‘请’他来！让他出来透透气，见见光，免得……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严屿，如同蔡显一样，在北凉府真正羽翼丰满之前，这朝廷安插过来的一文一武两颗钉子，既不能死，更不能跑。

留着他们，才能让远在京城的太子和皇后在斗得你死我活之际，暂时“遗忘”掉北凉府这片苦寒之地。

后来几人又商议了一番鉴宝会的细节，楚枫才叫来董老三，将琉璃烧制方法教给了他。

当楚枫说完大概什么时候加碱与石英砂，什么时候加硝石后，摊着手问董老三：“董三爷，你看吧，是不是很简单？”

董老三疑惑问：“那这个颜色的东西什么时候加？”他听了一圈，一直没到楚枫说加矿料，以为听漏了。

“什么颜色？”楚枫反问。

董老三解释道：“我们做陶瓷，要是想让烧出来的东西颜色好看，就要加点料进去，所以......”

一语点醒梦中人，楚枫这才想起董老三在石家村烧瓷时让自己买过矿料，若琉璃里再加点这些矿料，或许烧出来的颜色将不再单一。

思及此，他揽着董老三肩膀笑道：“董三爷，我就说你行的吧，我让人将那些有颜色的矿都找点来，你试着往里加，咱们看看能烧出什么颜色来。”

他让董老三来管琉璃窑，一是信任，二是这手艺上沾点边。没想到，就是这沾点边的手艺，还能有意外惊喜。

到后来，楚枫才知道，董老三能给他的惊喜远远不止于此。

这老头年纪虽然不小了，但做事一点也不刻板，他将很多美化陶瓷的手法都用到了琉璃上，做出的东西比楚枫烧的那几样精美多了。

当琉璃风靡永隆后，定北王府更是将这老头捧成了香饽饽，当然这都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