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烟火录 第102章 第 102 章

老五本是来看热闹的，一见闹事的竟是自家人，立刻挤进人群站到夏至身旁：“怎么回事？”夏至三言两语说明原委，老五听说玉哥儿挨了打，懊恼地直拍大腿：“都怪我！跟人闲聊忘了时辰，要是早点过来…”

那边王妈一见官差，顿时趾高气扬起来：“你们快把这些刁民抓起来！他们竟敢殴打我家夫人！”

几个官差见一个老婆子对自己呼来喝去，脸色顿时不好看了。

徐管家见状狠狠瞪了王妈一眼：“你带夫人先去更衣，这里交给我处置。”他虽然看不上这个商贾出身的夫人，但如今在外，徐家的体面不能不顾。

王妈被瞪得缩了缩脖子，只好对魏倩如道：“夫人，老奴扶你去马车上整理......”

“我不走！”魏倩如一把甩开王妈的手，指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尖声道：“我就要这副样子上公堂，让全北凉府的官老爷都看看，放这些下贱胚子进城是多大的祸害！”她本就瞧不起普通百姓，听这些人口音不是北凉府人更是鄙夷。

这话就像往油锅里泼了瓢冷水，围观百姓里不乏逃难过来的，顿时炸开了锅：

“好个牙尖嘴利的泼妇！”

“这贱人怎么说话的？”

本地知道魏家来头的也道：

“呸！魏家就没个好东西！”

“上个月卖给他家的海货，明明足秤的硬说少了三成！”

“天后娘娘开开眼，收了这黑心肝的吧！”

......

几个血气方刚的后生已经撸起袖子，场面一触即发。徐管家后背都沁出了冷汗，心里把这没眼力见的蠢妇骂了千百遍——这一句话竟将在场的百姓都得罪透了！

周小牛和二柱听得火冒三丈，正要冲上去理论，却被夏初和夏至一左一右拽住了胳膊。“别急，”夏初压低声音道，“她如今犯了众怒，对我们反倒是好事。”

石亭文摇头叹道：“都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理，怎么养出这么个没脑子的？”

夏至冷笑一声：“她不是没脑子，是眼珠子长在头顶上。跋扈惯了，在她眼里，我们这些平民百姓连人都算不上。”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却不知即便是真龙天子，惹了民愤照样会被掀下龙椅，何况她一个商贾之女？”

“商贾以财骄人，君子以德服众。”夏林道。

老五左右张望了一圈，悠悠地插了句：“那个...咱们现在好像也算商人？”

......

徐管家他不敢对夫人发火，只得对周围人拱手赔礼，“抱歉啊，各位，我家夫人不是那个意思，她就是气糊涂了，今日之事是我徐家不对，我在这里替她向大家赔礼道歉。”

说完转着圈的向众人躬身行礼。

魏倩如见状，一双杏眼瞪得滚圆：“徐管家！你什么意思...”

话未说完，就被王妈抢过话头：“就是，徐管家，你怎么还指责起主子来了？还有你不过是一个下人，凭什么替夫人赔礼道歉？”

她是魏倩如的奶妈，在魏家时作威作惯了，下人里没谁敢招惹她，随着魏倩如嫁到徐家后，就被徐管家压一头，事事都要听徐管家安排，早有不忿，今日便想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王妈的话说到了魏倩如心坎上，怎么说她也是夫人，徐管家说好听点是老爷子的心腹，说难听不过是徐家养的一条狗，什么时候轮到狗来教训主人了？

思及此，她一脸刻薄道：“徐管家，你别忘了自己什么身份，竟然为他人说话，难道命贱之人还会惺惺相惜不成？”

徐管家被她这话气得胡须直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心说自家老爷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为了做生意跟魏家联姻，娶了这么个虎娘儿们回来招祸。

原本因为徐管家道歉，议论声渐小的人群又沸腾起来，甚至有人蠢蠢欲动想动手，当差的见状呵斥几声才勉强镇压下来。

王妈像是抓到了大把柄，兴奋的嚷道：“看看，看看，这是要造反啊，你们这些当差的干什么吃的？还不将他们都抓起来？”

人群外传来一声冷笑：“噢？造反？造谁的反？”

王妈不知死活地接话道：“自然是造我们徐家的反！”

“啪！”徐管家反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蠢妇还不闭嘴！”

来人漫不经心地掸了掸衣袖：“本世子倒是头回听说，这‘造反'二字还能用在商贾之家头上。”

众人一听来人自称“本世子”，纷纷下跪行礼，徐管家更是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来人正是阿十和楚枫一行人，楚枫直接站到夏初旁边悄声问这么回事。石头也在人群里找到了柏哥儿。

而阿玖早已走到正吸溜冻梨的玉哥儿身旁，刚靠近就发现玉哥儿左脸红肿，脸上除了一个巴掌印外，还带着几道鲜红的刮痕，立即冷了脸：“你脸怎么回事？”

玉哥儿手指魏倩如，“被她打的！”原本可爱的酒窝都被肿起的脸颊挤没了。阿玖眸色一沉，转身冷冷地扫向魏倩如。

阿十对下跪的众人摆了摆手道：“冰天雪地的就别跪了，谁来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怎么地上还躺着两个？”

“启禀世子，”魏倩如是见过阿十的，慌忙上前，“都是这群刁民...”

“住口！”阿玖厉声打断，“士农工商，你一介商女，一口一个刁民，安敢如此猖狂？”这话如同一记闷雷，震得魏倩如面如土色，连阿十都被他弟这一声吼吓一跳。

魏倩如没见过阿玖，虽不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但被他那一脸怒容吓到，磕磕巴巴道：“我......我已经嫁入徐家，徐家是...是世家，家中大伯在京中任工部尚书。”

阿玖冷哼一声：“我竟不知这北凉府也有世家一说。”

魏倩想到自己如今是世家贵妇，多了几分胆量，直言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北凉虽为定北王封地，终究隶属永隆。世家大族在我朝地位尊崇，北凉百姓自当遵守永隆规矩。”

阿玖缓步上前，在魏倩如面前站定，眸中寒光一闪：“我若不遵守呢？”

魏倩如被他迫人的气势逼得后退两步，求助的眼神看向王妈和徐管家，无奈那两人都垂着头，并未接收到她的眼神。

她只好硬着头皮道：“那...那便是对朝廷和陛下不敬，是谋......”

徐管家听得冷汗直冒，立即打断：“公子，我家夫人不是那个意思，今日之事是我等不对，但凭定北王府处置。”

他是知道如今局势的，徐家虽依附的皇后，但现在这种情况根本回不去，加上形势并不明朗，族中让徐一鸣一脉留在北凉静观其变，这样无论最后谁胜谁负，都能给徐家留条根。

阿玖根本不理徐管家，一脚踢在魏倩如膝盖上，他常年习武，脚力很大，魏倩如被踢得直接后仰倒地，溅起无数雪花。

徐管家和几名仆人见了，立即跪地磕头求饶。

“公子饶命，求公子饶命。”

阿十看着他弟，啧啧两声转头对楚枫小声道：“我弟今日怎么怪怪的？脾气这么大！”

楚枫在夏初那里得知了情况，转头看了眼惊得嘴里冻梨水都流出来的玉哥儿，心说：真是被阿玖这小子装到了，这不就是大爽文里霸道总裁打脸弱智反派的经典桥段吗？

十九也在鱼儿那里知道玉哥儿被打的事，上前两步想找个人出出气，见只有徐管家一个男人好好的，抬脚便要踹，被老五拉住了：“你怎么啥都学？”

十九道：“你松开我，他们竟然敢打人，今天别想好走。”

阿玖的眼神顿时凌厉如刀，直直刺向十九。

楚枫用手肘轻撞夏初，压低声音笑道：“瞧见没？这是吃醋了吧？醋劲儿真大。"

夏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看戏？快拦住十九，别真生出误会来。”说完还推了他一把。

楚枫本还想吃瓜的，无奈夫郎吩咐了，他便上前几步，一把揽住十九肩膀：“行了十九，这巴掌的仇也算报了。”

十九虽不情愿，却还是收了架势，只指着魏倩如撂下狠话：“你们给我记着，往后别让我碰上！”

徐管家盯着十九的面容发怔，总觉得似曾相识，偏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出息！”楚枫拍了下十九后脑勺：“报复人这种事，咱们要干就悄悄干，让他们防不胜防，你张牙舞爪地吼出来，吓得人家以后不敢出门了，还怎么收拾？”

他声音不低，在场的好多人都听到了，包括被踢得在地上起不来的魏倩如，但也不敢再多言，王妈几人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阿玖冷声对官差道：“将这些人都押回府衙，让你们知府大人好好审审，徐家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什么惹到徐家人就等同于造反。”

官差正要上前拿人，徐管家突然扑到老五跟前，拽着老五裤脚哀求：“老五兄弟，看在咱们是老乡的份上，过去也有几分交情，你跟这些公子认识，就帮我们求求情...”

老五为难地看着楚枫：“枫哥，你看这......”

楚枫根本想不起来徐家是谁，但见老五为难，便对阿玖道：“小公子，年节下的，娘娘宫山上神明看着，不如...”

阿玖看了眼玉哥儿红肿的脸颊，淡淡道：“她那么爱打人耳光，就赏她十个，此事作罢。”

“谢公子开恩！”徐管家连连叩首，额头在雪地里磕得砰砰响。

魏倩如挨了巴掌，肿着脸跛着脚，在一众百姓的嘲笑声中被丫鬟搀扶着走了。

楚枫等人也与阿十兄弟告辞往回走。

阿十今日来这娘娘宫是因为楚枫和石头说要接人，他就有样学样来接一下黎希悦，如今却站在客室廊下不知如何是好。山上没有庙会的热闹，寒风吹来道观特有的沉檀香味，让刺骨北风更添几分寒意。

阿十等在廊下，想起在王府暖阁里，他留楚枫几人用过饭再走，结果楚枫推辞说答应过夫郎要去接，连石头那榆木脑袋都说要去接自己心上人，他便想起了黎希悦今日也来了这娘娘宫。

以往黎希悦想去哪里，他从未想过接送，因为黎希悦从小在军营长大，单枪匹马敢闯北莽草原，敢与狼群搏杀，这样的女子怎会惧怕一点风雪？

直到楚枫说：“他需不需要是一回事，而我做不做，是另外一回事。”

正回忆间，水仙掀开客室门帘出来，“世子来得不巧。”对阿十两兄弟行了个礼道，“小姐说年节里要陪夫人抄经祈福，这几日就在山上住下了。”

阿十的手指在玄色大氅下蜷了蜷。半晌后无奈叹口气，他如何听不出抄经祈福只是借口，黎希悦喜武不喜文，一手字写得比娘娘宫道长的符箓还难辨认。

阿十至今不明白他与黎希悦青梅竹马长大，怎么成亲后反而变得愈发疏远。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下意识地看向阿玖，想寻求建议。

阿玖见他哥看着自己，直接道：“既然嫂子有事，那我们回去吧。”他本就不想跟着上山，但又没理由跟着楚枫他们走，才跟着来了这娘娘宫。

这是阿十第一次觉得他弟无用，望了望客室方向，对水仙道：“山上清苦，你们照顾好世子妃，缺什么东西就派人回王府取。”

水仙蹲身应“是”。

屋里，黎希悦确实没有抄写什么经书，而是正给圆滚滚的虎崽梳毛。

蛮儿听到屋外对话，不解地问：“小姐，咱们出门时老夫人不是让拴娃娃回去吗？水仙姐怎么跟世子说要留在这里抄经？”

“那怎么说？直接说我不想回王府？”黎希悦问。

“小姐，你不回去，是不是担心老夫人问你拴娃娃的事？”蛮儿问。

黎希悦今日会来娘娘宫，除了看她娘外，就是因为婆母念叨，阿十和阿玖兄弟时常不在家，膝下冷清，让她来娘娘宫拴个娃娃，殊不知她与夏侯忧识成亲四年多还未圆房，拴再多娃娃回去也没用。

阿十和阿玖离开客室，便去了神医殿拜见了玄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