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行翻来覆去看不出什么名堂,便将那长命锁揣入怀中,打算脱身后交由师长定夺。
他正欲顺着密道离开,头顶上方却骤然传来一片凌乱脚步声,夹杂着铁甲碰撞的铿锵声响,如同沉闷战鼓,在这狭小空间内嗡嗡回荡。
突然,一个清冽镇定的声音破开嘈杂,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慌什么?列队,从山谷下去!”
话音落下,杂乱的脚步声迅速变得规整,化作齐刷刷的踏步声,渐行渐远。
是那个红衣人!还有他的士兵!他们怎么会到这里来?
很快他就知道了原因。
一股灼热的气浪猛地从头顶压下,仿佛烧红的炭火铺天盖地。还在密道中的陈恪行只觉得自已成了烤架上的肉串,被这滚烫的热浪反复炙烤。
该死,是谁在放火烧山?
地面的建筑开始坍塌,连带着下方的密道也剧烈震动,簌簌尘埃与碎屑扑面而来。陈恪行一路狂奔,就在即将冲到那被白三虎劈开的藤蔓门前时,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轰响。
密室彻底塌了。
在密道完全坍塌的前一瞬,他一个飞扑,狼狈地滚出了月洞门外。
重新呼吸到外界清新的空气,陈恪行几乎喜极而泣。然而还没来得及庆幸,他抬头的一瞬间,嘴角的笑容便僵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挺的锦靴,一片绯红的衣角,上面用银线绣着精美的暗纹,在日光下如水波流淌。
视线向上移去,红衣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那双形状优美的眼眸中漾着似笑非笑的涟漪,可其中闪烁的冷光却明明白白地告诉陈恪行——此人的心情绝不算愉快。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对视几秒,红衣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慢条斯理地开口:“阁下横空而出,敢问是哪位姑射仙人下凡?”
陈恪行刚从密道中逃出来,身上沾了一身的灰,又在地上滚了一圈,现在的形容说是“灰头土脸”都不为过,红衣人这话,就是**裸的嘲讽了。
冤家路窄,原来地道的出口,竟然就是红衣人带兵下来的山谷。
陈恪行强自镇定,挤出一丝苦笑:“大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个被无辜卷入的路人。”
“哦?”红衣人危险地眯起眼,目光如刀般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随即冷声下令:“拿下。”
霎时间,一把明晃晃地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上,是红衣人的铁甲侍卫。
陈恪行一阵恍惚,险些以为又回到了清晨被白三虎持刀挟持的场景。
看来近日他与兵刃犯冲,若能回去,定要寻个寺庙好生去去晦气。
前提是,他还能回得去。
望着红衣人不善的视线,陈恪行主动站起身,举起双手道:“这位大人,我招。”
他讲述自己被拐上山的前因后果,省略了那间密室和帮助白瑞的部分,只说自己慌不择路,不知踩到山上的什么机关,进入一条密道,逃出来后就见到了他们。
当提及“密道”二字时,红衣人的神色明显一变,盯着他,语气森然:“机关?我派人搜遍此山,也未见过半个机关。你又是从何处寻到的密道?”
说完,他略一停顿,若有所思:“不,确实有一处……那片荒墟,尚未细查便被这场火打断了。”
陈恪行低下头,望着地面道:“大人,在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你说你是上京赶考的试子?”红衣人忽然转移话头。
陈恪行点头,正疑惑他为何提起此事,却见红衣人竟似换了副面孔,懒洋洋地一挥手。架在颈间的剑刃应声撤回。
“既然你是被无辜卷入,本官自然不会为难你。如今山火蹊跷,你独身一人太过危险,不妨暂且与我们同行,届时自会护送你至安全之地。”
就这么放过他了?
陈恪行难以置信地望向红衣人,对方却已转身离去,只留给他一道修长挺拔的背影。
见那侍卫仍守在身旁,他便明白这“同行”实则仍是监视。虽摸不清对方意图,也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官兵队伍。
虽然山上浓烟滚滚,但这山谷因背风而幸免于难。红衣人行在队伍最中央,前锋士兵开路,陈恪行则与其他兵士一同殿后。
他们的目的地显然是炊烟升起的村落方向。
涉水过溪时,陈恪行苦着脸撩起衣摆,正与湍急水流艰难对抗,忽见一道红影如惊鸿般自头顶轻飘飘掠过,翩然落至对岸。那人转过身,俨然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撞上陈恪行的目光,竟还回以温文尔雅的一笑。可在陈恪行看来,这笑里分明藏着几分得意的炫耀。
本来就被人压制,现在连趟个水都要被嘲讽,这两天真是他人生中最不幸黑暗的时光。
避开他的视线,陈恪行只好咬牙提着衣摆,胆战心惊的继续趟水。
一路出乎意料地平静,甚至称得上顺遂。见到官兵,村民起初惊慌,但那红衣人长袖善舞,言辞恳切,自称是迷路的府兵,很快打消了村民疑虑。几个姑娘见他俊俏,还红着脸塞来些点心,他也一一含笑收下,眼波流转间,自有一股风流意态。
简直与山上那个杀伐果决的阎罗判若两人。
陈恪行就这么看他精分到最近的城镇上,那守城的士兵见那么乌泱泱一群人过来,大惊,还没来得及喊出声,红衣人从怀中掏出一物,用袖子掩着,给那守门士兵看。
守门士兵在看了那物后,神色一凛,恭敬地行了个礼,打开城门放他们进去。
陈恪行摸着下巴,陷入思考。
看来这红衣人来头不小。不仅能调动精锐军队,连守城官兵也对他敬畏有加。
所以,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把白虎帮干净杀绝?还有他提起机关时的表情……
思绪未断,一个不满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游大人寻你,还愣着作甚?”
陈恪行抬头,果然见红衣人正遥遥望着他,眉宇间已染上些许不耐。
“大人,我在。您有何吩咐?”陈恪行忙堆起笑脸上前。
虽心中唾弃自己这般狗腿模样,但小命攥在人家手里,也只能暂忍屈辱。
红衣人目光淡然:“此处是岐鸣城,再往前数十里便是京城。你我就在此别过吧。”
终于肯放他走了?!”
陈恪行喜色刚露,瞥见对方唇边的讥诮,又迅速收敛,诚恳道:“多谢大人搭救之恩,此情此义,陈某没齿难忘。”
“倒也不必你做牛做马。”红衣人轻笑,“只需你好好回想那机关所在。若想起来了,本官自有重赏。”
“自然,自然。”陈恪行连声应和,随即小心翼翼试探,“只是……万一在下想起了机关位置,该如何联络大人呢?”
“联络我?”红衣人一怔,似乎未曾考虑此事,沉吟片刻,自袖中取出一枚精致锦囊,递了过来。
锦囊沉甸甸的,似装有几块硬物。红衣人道:“若有线索,便持此物到京城游府,自有人引你来见。”
“那……敢问大人名讳?”
红衣人眉梢微挑,忽然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什么极有趣的事。
对上陈恪行困惑的目光,他敛去笑意,语气中带着几分玩味:
“倒是许久无人直问我的名讳了,如今听来,竟有些陌生……”
“游字从水,锦字从帛。记好了,我是游锦。”
当当当[撒花],修改到第三章啦(虽然和改前相比已经面目全非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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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游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