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87章 豆蔻年华（八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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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好久不曾记起那个时候了，这突然的谈及，苏大夫人的心中还是瞬间就又充满了无限的悲凉和哀愁：“…母亲那个时候自己心中有想要嫁的人，自是不肯屈服，再加上我的性子也一向刚烈要强，那个时候的我…可谓是拼死反抗…”

“在他强迫我的时候，我不顾一切的挣扎，从而弄伤了他…我用头上的簪子扎伤了他的脖颈处…也因此惊动了齐王府内，齐王和齐王妃也就此知晓了他儿子强掳我一事，尽管他二人心不坏，可这是他们的独子，自幼宠爱，在齐王世子的发浑下，他们也就当作此事不知道了…”

“而那个时候，你外祖父和你两个舅舅也在四处打探我的下落…你外祖父当时不知道我在哪里，不知道是何人将我带走，什么都不知道，如无头苍蝇一般。”

“小五，你想象一下…偌大的一个皇城，天子脚下，朝臣家的女儿不见了，三日都无一定点的消息…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母亲最后是靠自己，靠自己不怕死，赌上了自己的一条命才从齐王府里半死不活的被丢出来了的…”

“大约是因为母亲那不要命的样子，再加上你外祖父为了找母亲，他上告刑部，下闹大理寺，全皇城的所有人都在关注着此事…”

“齐王也就知晓了我朝臣之女的身份，他大约是因为事闹大了，再加上那个时候他本就有些受先皇的厌弃，便有些害怕了，怕牵扯到王府…然后他们终于有了动静。”

“…在齐王府那漫无天日的黑暗中待了五日后，一个雨夜，趁着雨水和夜色的掩护，齐王妃做主命人将母亲从齐王府里丢了出去。”

“他们不管我的死活，更不管我在那个时辰要如何回家，只想撇清自己，甚至为了齐王世子…第二日他们还在皇城内散播母亲是被贼人掳走的传闻…”

“而母亲那个时候想嫁的那个人…他不是你的父亲，我与你父亲那个时候不认识，也没有任何接触。”

“那个人是母亲自幼喊着的哥哥，他是你外祖父老师的孙子，他家早已经在皇城安家了，那个时候我们是有婚约的…可后来他听闻了这件事后…他家送来了退婚书。”

“母亲那个时候整个人受了很大的打击，不愿意见人，更不愿意在想起那段旁人绝望的经历，也不想让你外祖父同齐王府对上，所以一开始母亲并未对任何人提过一句齐王府…”

“可纸包不住火，终究还是被你祖父知晓了…你外祖父的性子，他如何忍得下去，再加上齐王府散播的贼人一说，那段时间，多的是人在外言语母亲，言语荀家…你外祖父其实早就受不了了！”

“小五你说…这件事母亲有错吗？你外祖父为替遍体鳞伤的女儿讨公道有错吗？”

“可你不知道，事实不重要，真相不重要，有没有证据也不重要…因为那人是皇族，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没有人赃并获，所有人都不会偏向我们，更不会有人让我们说话…”

“可齐王他怎么会让我们找得到证据，你外祖父一个六品小官，我们家在皇城也从无根基，我们又怎么会找得到替我们说话的人！”

“齐王府本就势大，又是先皇疼爱的弟弟，你外祖父为官不足一年，哪里有人会为我们，敢为我们得罪齐王府，他们都想要我们闭嘴！”

“…甚至为了讨好齐王府，还在背后给你外祖父设套，致使你外祖父犯了错，被上官抓住了把柄…最后，你外祖父被贬出了皇城，我们一家人也在所有人的嘲讽中满身伤痕的离开了皇城…”

“可是…我们离开的第三日，遇上了一群山匪，呵…皇城地界，会有无名无姓的山匪，可笑至极！”

“惊慌失措下，马车冲下了山崖，你外祖父外祖母和两个舅舅都因此丢了命，若不是被树枝挡了一下，母亲恐怕也早就是一捧黄土的…”

“母亲有幸捡回了一条命，我知道谁是我的仇人，那个时候我一腔热血，只想为家中讨回公道，可母亲一介孤女，如何和皇族抗衡，唯一能做的就是将自己给卖了，用自己的命去换一个恶人的命！”

“那个时候的母亲…就像是处在炼狱之中一般痛苦和无助！”

“幸而我遇见了你外祖母，她救了我，也将一只脚踏入深渊的我给拽了回来，她将我留在了她的身边…若不是你外祖母，可能母亲早就成了一个身处黑暗的孤魂野鬼了。”

“后来因为种种缘故，第二年齐王就被先皇贬去守皇陵，此生不得回皇城，齐王府也在皇城中消失了，自此，母亲心中的那些郁气才开始慢慢消散，再后来又嫁给了你父亲，成为苏家的大夫人，又有了你们…”

一口气将这些本不该同自己儿女讲的过往说完了之后，苏大夫人的眸光似是有一股暗沉之气，微顿了一下后，她声音中多了点莫名的奇怪：“小五，聪慧如你…你知道母亲想说什么吗？”

苏耦没忍住，心中一颤，她垂下了眼眸，没说话，尽管她如此，可苏大夫人知道她定是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的…

不着痕迹的深吸了一口气后，苏耦抬眸去看着母亲，目光聚焦在她的脸上，一眨不眨的看着，片刻后才轻声道：“母亲…您想说什么？”

一听苏耦这话，苏大夫人的心中犹如划过了一道舒适温暖的热气一般，这一刻，她终于敢断定了，女儿终究心中是有自己这个母亲的…

有些不忍，她也不愿意如此逼迫女儿做她不愿之事，可是…经过那一遭的苏大夫人，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固执到了骨子里！

她微闭了闭眼，随后哑着声音道：“小五，你相信母亲…母亲为你选的这条路，绝不会让你失望，更不会让你受苦受罪，你是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你的幸福是母亲此生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任何事都比不过，你明白吗？”

“…母亲不会害你的，你信母亲，好吗？”

苏耦没说话，心中立时充满了无比浓烈的，深深的无奈，因为苏大夫人那满脸的认真、期盼和急切，她虽从中感受得到母亲对自己的爱和关怀，可也从中看出来了母亲的执着和固执…

她有些无措，也有些失落，更是绷不住的有点绝望…

从女儿的沉默神情中看出来了她依旧不愿，依旧不会同自己站在同一边，苏大夫人就像是被刺激到了一样，她的情绪一下就高涨了起来，方才那些锥心的过往，所激起的愤恨情绪也在这一刻全面爆发了！

她的声音稍显尖锐，却也十分铿锵有力：“苏耦，作为你的母亲，作为一个过来人，我告诉你…生而为女子，就算是不在皇城，在任何一个地方，一个足够强大，站在权势之上，能给你支撑和保护的夫家，才会是你永远可以活的轻松自在的坚实后盾！”

“你所谓的随心而为，所谓的真心实意，所谓的顺其自然…在某一刻，都会变得异常可笑和脆弱，到那个时候，这世上没有后悔药给你吃！”

“更何况…即便是苏家，也不可能置身事外，因为这里是皇城，母亲便问你一句，若当真是可以让你们随心选择，那为何你父亲你祖父，甚至是你二叔，都会自小就那般教养你二哥…”

“你如今不明白，可总有一日你会懂今日母亲都是为了你好…”

“我管不了你大哥，你二哥也不需要我操心，就算是你三哥四哥，他们也不一样，因为他们是男子，即便没有什么好的婚事，好的姻亲，也有立足于这世间的本钱，可你不一样…”

“你是女子，天生下来就比男子更加艰难，平日里母亲什么都可以顺着你，唯有你的婚嫁…这一点，就算是你祖父出面，母亲也不会有半分后退！”

“…你必须要嫁入一个能给你安稳，能在这吃人的皇城中护住你，护住你的哥哥们，护住苏家的门户…母亲这话虽然有些难听，但却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好的祝愿！”

“母亲不希望你有一日遭受了不幸，却没有人能保护你，能给你支撑…你明白吗？”

“而权势，地位，无人敢小看的家族，譬如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这些母亲看重，而你看不上，瞧不起的，就是保护你的，最好的东西！”

…

苏耦那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母亲的院里离开的，她只记得自己走的时候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和沉重，那一刻的苏耦，整个人茫然又木讷，就像是没了生机一般让人止不住的不安和担心…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她傻傻的呆滞了好久好久…久到石栾来告知她，说父亲下朝回来了，有事寻她，让她过去一趟时，她才清醒过来。

苏大爷并不知道母女两人今日在自己不曾在家中的这段时日，有发生这样一场谁也说服不了谁的博弈…

他更不知道的是…这场博弈，虽说谁也没有说服谁，却也有一点改变。

这改变就是…今日苏大夫人的这些话，让苏耦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对自己的母亲感到抱歉和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