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了这许久,夫妻两人也都有些乏了,见苏二夫人不说话,苏二爷便也未在言语。
两人就这么静静的互相拥着,一面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一面心中皆是忍不住的各有所思,一个在疑惑,在警惕,在紧张,而另一个…
则是忍不住的激动,有所期待,这人自然就是苏二夫人。
至于二夫人期待的是什么。
三月后见分晓…
…
六月二十,夏至时节。
今日的大兆皇城内,如数日前的正阳节一般热闹非凡,人声鼎沸,上至皇亲贵戚,下至平头百姓,皆以此节气为由,这一日放肆的纵情享乐。
夏至是大兆“四时八节”之一,虽不如春分、立春时节那般让老百姓们看重,但自古以来也有在今时庆祝之俗。
大兆皇室自建国起便一贯看重农业,认为农业乃是天下安稳之本,也就因此对四季节气有着日渐加重的敬畏和信仰。
先皇执权期间更是将春分、夏至、秋分三大节气,如民俗大节一般定为朝堂百官及所有官方衙所的休沐日,至那一年起,这三节气时的大兆,举国欢庆,全民皆乐在其中,诸多玩耍也依着此缘故而顺时兴起。
巳时三刻前后,一阵略显急促的马蹄声从外街马道上极速穿过,约一刻钟左右,这辆马车停至内街一座恢宏大气的宅府门外。
此府门外间守候的两名小厮好似并未惊奇马车的到来,略停顿了片刻后,他们皆是一脸平静又从容的主动迎上前去。
将马车里的来人迎下来之后,小厮两人目送着飞奔入内的人,没忍住,眼里都兴起了一丝淡淡的揶揄笑意。
不多时,一片寂静无声的府中有了一阵不小的动静,随后在内院的一处小院中央,响起了一道异常洪亮的少年声音…
就像是在自己家一般,他毫不在意的嚷叫着:“老大…老大…你干什么呢?怎么还不过去啊?”
“大家都等着你呢…”
无人应答他。
就在声音的主人想要继续说话的时候,不远处的屋里飞快的冲出来了一个人,走进少年后,毫无预兆,他不客气的伸手拦住了少年的脚步…
少年瞬间一惊,眼眸立时一瞪,一边望向了屋里那个坐在窗前的人,一边言语露着一丝犀利的锋芒:“余成…你小子干什么,拦我做甚?本公子都不认识了?”
“难不曾是我景文姨又不许本公子进明旌院里来了?”
没错,此刻拦住他的这人正是余成,而窗前那个低眸专心之人也就是宗明旌…
余成多老道,尤其是面对眼前这人,他一脸的不以为然,只记着自家公子交代的事:“钰公子…我家公子说了,不论谁来,都得等他把那卷书看了之后才能进去。”
他口中的这个钰公子,能自由出入国公府,又称景文长公主为“景文姨”…
可想而知,来头必定是不小。
此人正是宗明旌自幼的私交好友,其母是大公主祁景阳,父亲是平阳侯林青平。
景阳大公主是她那一辈皇室几位兄弟姐妹中,最先,也是最为坚定不移的支持兆帝大业之人,也曾为兆帝有所贡献。
所以,同辈的四位公主,除了兆帝一母同胞的景文长公主外,景阳大公主也能随心所欲的生活在皇城内。
所以…即便驸马林青平本是一介白衣书生,甚至都未考取功名,却也能因着大公主的从龙之功,获赐候爵之位,全族踏入皇亲国戚的行列…
而这位余成口中的钰公子,便是大公主和平阳侯的独子,林博钰。
这位侯府独子,大公主的心头宝,当属是皇城内第一富贵闲散公子,最是会吃喝玩乐,平阳侯虽并未有入主权势之官职,只是一朝院的翰林学士,但因大公主的身份,平阳侯和这位小公子,在皇城内也依旧是叫得上名号的。
大兆朝院以往乃是皇族宗亲和朝堂官宦子弟的学堂,所教授的课业也是以科考为目的,后来大约是从苏家先祖那一辈开始,因独属于皇帝子女的宫学和七庐书院的兴起,再加之大兆风调雨顺,河清海晏,权贵之族为便于行事,也为后辈着想,更喜请教习师傅于自家族中授课。
如此一来,朝院也就慢慢的被遗忘了,现如今的朝院早就没有学子入学了,院中的一干人等,每日大多都是闲耍玩乐,最多就是担了每三月一期的朝廷管控书籍的整理和编撰一事,以及做起了大兆皇族的藏书阁…
至于之所以还保留着朝院的名头,一是因为朝院乃是皇室先祖所设,后世帝王不会轻易的将先祖的过往摒弃,怕被史书记载,被宗族和百姓诟病。
二来也是因为一朝天子,一朝臣,总有那么一些如平阳侯一般的人…需要有地方安置。
朝院,先祖所创,虽清贫,却也没有利益争斗,又远离朝堂权利中心,是个相当不错的地方。
林博钰此人比宗明旌原是要大上两岁的,但因年幼的时候曾因一桩往事被宗明旌所力压,至此之后便一直把宗明旌视为“领头人”,这声“老大”也叫得心甘情愿。
余成一板一眼的说完之后,林博钰有那么点儿不在乎他的“警告”,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屑,他正欲推开余成之际,似有所预料的余成一边收回了手,一边张口说道:“钰公子…我们公子的脾气秉性您最是清楚,您应当知道此话不是小的在胡说八道,定是从我家公子口中说出的…”
“…更何况我家公子从云安回来这些时日了,您与公子一道入学下学…难道我们公子的不一样之处,您就没有一点察觉吗?”
宗明旌和林博钰两人几年前便在同一处入学了,授课的老师正是苏老太师所说的欧阳时,这位欧阳老师同苏二爷一样,无心朝政,只愿专心学问,教授学生。
原本他曾有机会留在七庐书院中,但因其妻子的缘故,一家人后来就留在了皇城。
他自身本就学识渊博,又是七庐书院出生,皇城中多的是门户请他为后辈授课,多年下来,他这个私学的老师比起七庐书院的那些老师们,快活的不是一星半点。
经余成这么一说,林博钰脸色微变,眉梢一扬,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到底止住了步子,只见他望眼欲穿的望着窗那边,一副急切又忐忑的神情。
没忍住,余成好笑不已,却也懂事的安抚着林博钰:“钰公子可要随小的去别处歇歇,公子他大约是快了…或是您先离去,等公子这边完事了之后小的将您来府中一事告知我家公子,到时再让他去寻您?”
林博钰并未应承余成的话,而是又望了一眼宗明旌那处后,一脸难以遮掩的无法理解,没克制住,他伸手攀住了余成的后脖颈:“阿成啊…”
余成对他同样有些了解,一听他语调这么婉转悠长的叫自己,顿觉得心口一颤,浑身不住的起鸡皮疙瘩。
刚想躲开他的“亲近”时,林博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一些,他语气刻意做出一股威胁劲:“本公子这么多年对你总的来说还行吧…你就同我说一说,明旌他在云安时…是不是过的相当凄惨?”
“是不是这段如噩梦般的日子让他一下整个人都变了…我真是很好奇,这苏家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牛鬼神蛇,怎么就这么一段时间就把他变成了这幅样子…”
“…这数日以来,他每每按时到课上,不迟到不早退也就算了,前些时日让他同我去瓦舍那处玩乐他也不去,素日欧阳先生布置的那些课业他也是规规矩矩的交上…就像是…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般的自在快活…”
“哎,你老实说…这人还是你家大公子不?莫不是被人夺舍了?”
有那么点艰难,但余成脑子里还是有了话术:“钰公子你这话说的…苏家如何我家公子不是都同你说过了嘛…再说了,若是苏家不好,以我家公子那个性子…他怎么会同他家公子成知己至交呢?”
“我家公子如今这般好进上学,定然是像我家夫人说的那般…长大了…”
林博钰一听他这般夸奖骄傲的语气,眉梢一挑,一脸的嫌弃外加点不屑,刚预备说点什么时,屋里的宗明旌突然出声唤了两人,这般一来林博钰也就没在多说什么了,两人齐刷刷的往屋里走去。
一进去,林博钰还未说话,宗明旌就看着他,眼神有那么点不太友善:“你过来了…那平儿呢?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哪里了?”
虽说他语气平平,但林博钰当即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那股“森然”,眸光一变,立马出声保证道:“怎么可能老大…庭元来了,他陪着呢!”
“你借我三个胆,我也不敢把平儿忘了…这不是我半天看你都没来,想着回来瞧瞧你是不是被事耽搁了…”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呢,这么半天都不来,那曾想你是在做这么没意思的事。”
“老大…不是我说你,眼看着在等几日国公爷他就回来了,你没几日好日子过了,还不抓紧今日的时机好好玩耍一番,怎得还浪费时间在这些没意思的事上…”
“…你不知道,今年明芳池那处的莲花开得特别灿烂,往年哪里见得到那满池争奇斗艳的景象,全皇城的人都在欢乐,我都不知道你怎么坐得住的。”
“那肖长嘴看你半天没去,管不自己那张长嘴,早就在胡咧咧了…”
两人口中的平儿正是宗明旌的幼弟宗明平,至于林博钰所说的庭元,全名叫左庭元,禁军殿前指挥使左卫都将军的第二子,和宗明旌同岁。
左卫都将军,本只是一边军小卒出身,因其力大且勇猛,被老国公看重,后提拔到了飞鹰军,在飞鹰军中效力多年,又因一次意外,对先帝有护驾之恩。
为人正直忠诚,先帝对其很是满意,后被调至禁军,护卫皇城多年。
他们三人因为家中的缘故一同长大,情谊深厚,用穿一条裤子来形容都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