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十日前,朱家送往云安各府的帖子就陆陆续续的到了各家手中,诚如当初石栾所说的那样,苏家是头几个收到帖子的门户。
苏家在云安镇多年,名声在外,每每云安镇中的这些有头有脸的门户所设之宴事,必是不会少了苏家人的身影,但这次府中却不敢第一时间给对方回话…
至于这缘故,同苏二夫人有关…
云安苏家府中常年只有三位实打实的主子,老太师的性子,自年少时便不喜参与这样的事,苏二爷这边也是有个书院之事缠身,再看他也随自己父亲,也不是个爱凑热闹的主,以往就很少露面这样的场合。
在过去的日子里,府中这类的帖子都是苏二夫人在处理,不管是去,还是不去,都是二夫人做主。
可收到朱家帖子时,苏二夫人不仅不在府中,那时还确认了正阳节不会回苏家,这就让陈管事有些不知该如何做了。
但他到底是个妥帖细心的,第一时间就拿着去询问了老太师的意思,听闻此事后,老太师记着几个孙辈现下在府中,想着他们几人难得遇见此事,便做主让陈管事先不急着回拒,让他等苏正几人回府后在做定夺。
可哪曾想…
陈管事还没来得及找几人说此事,苏二夫人就毫无预兆的从皇城回来了。
这位二夫人虽是侯爵府出身,可她一贯对皇城中那些穿着华贵衣裳,一堆后宅夫人们的炫耀攀比宴会毫无兴趣,反而是对像朱家这样的随性乐事有十足的兴致。
她知道了此事后,第一时间就让陈管事应承了下来。
那会儿府中用过晚饭后,几人闲聊时,说着说着话头就到了这处上,也是宗明旌的运气不错,此次朱家这场宴会因同那朱家老太爷的寿辰撞上了,那排场和动静可谓是近几年之最。
从前他家的惯例就是连着三日都有一堆的安排,今次则是更甚,正阳节前两日便开始了,足足有五日的时间来让众人尽情的沉浸欢乐。
并且除了一惯的那些玩耍乐事外,这次朱家竟还提前向官府做了报备,正阳节当日还会请专业的划手在三元湖中游耍龙舟,众人皆可登船游乐。
这宴会的第一日便是在后日,是在朱家一处庄子上开始的射柳大会,朱家这处的庄子距离云安镇大约两个时辰,就在三元湖的背面,有山有水,风景绝佳。
这时日正巧同宗明旌离开云安的日子撞上了,原本他只是觉得心痒难耐,却也并没有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谁知那时苏琦的一句话…瞬间便让他遏制不住的“想入非非”了…
…
除去这些不一样之外,朱家这次的宴会还有一处让众人心心念念的不一般。
便是这彩头的不一般…
以往朱家的这类玩乐事,真金白银以外大多只有一个稍显特殊的彩头,但这次却不同之前,不仅每日对参与那些个玩耍赛事的人报酬十分的慷慨大方,而且对这头名的另外彩头也与从前不同。
此次朱家游园会,每一日都有一个价值不菲,不常于人前显露的可贵之物,作为当日头名的另外彩头…
比如这第一日的射柳大会便是一把折扇,大约从先帝中后期开始,大兆突然盛行折扇之风,像朱家这样的家世,有些个贵重稀罕的藏品也并不稀奇。
只不过朱家今时今日拿出作彩头的这把折扇,实在是太令人向往了,因为此折扇自带三绝,且每一绝都可谓是天下独一无二…
此扇乃是制扇大家蜀芳馆老馆主的收山之作,因其扇骨取至蜀芳馆珍藏百年的香楠树主心干而制成,顾又名为香骨扇,香楠树自带香味,且经年不散,于大兆极为稀少,百年香楠更是不多见。
这便是第一绝。
二绝则是此扇有一画家曾落画于扇面,因其已归天,且此扇面乃是其生前完成的最后一幅画作,故此引得众人趋之若鹜。
此人名为张壬,名扬天下的山水画家,先帝继位后有几年十分喜爱山水画作,张壬曾因此入宫,以画受先帝几月“宠幸”,也因此获得了诸多关注,随即名声大振。
这最后一绝,也是此折扇最为特殊之处…
此扇的扇面,也就是张壬作画之处有诗一首,虽不是什么名扬天下的大家诗人之作,但这普天之下,得他一首诗词,也不是那般简单容易的,甚至可谓是珍贵至极。
这题诗之人…
便是先帝。
倒也不能说亲手写下此诗之人是先帝,只能说…诗的的确确是先帝所作,但这落笔题诗于扇面之人,却是那老馆主。
前两绝倒也说得过去,后一绝却是缘分使然,先帝同张壬虽只有短短半年的相处,但对其十分欣赏。
听闻其突染恶疾去世后,惆怅又悲痛,又听闻此画是其最后的绝作,便命人向那蜀芳馆的老馆主寻之一观。
内侍太监将折扇送至宫中后,先帝一时兴起,望着眼前的绝作,控制不住的吟诗一首,这诗便立时一刻被旁边侍奉的太监记了下来,还录于记载帝王日常的册子中。
老馆主当初本是欲献上此扇,可先帝是何等风范,从不骄奢淫逸,绝不会以帝王之身占有他人的心爱之物。
在将折扇送还蜀芳馆时,太监将先帝作诗一事告知了那老馆主,明里暗里的话全都是此画乃被陛下所喜,日后定要好好保管珍藏。
思来想去许久后,老馆主便将那首先帝所吟之诗题于扇面,以示恭敬,这才造就了此扇的第三绝。
后来的此扇也是经历了一波几折,几经周转后才到了朱家的手中,要说这朱老太爷也是个什么都不顾及的。
这般大有来头的折扇,十几、二十年都未现身,如今却被拿来当作彩头,还是以玩乐为主的射柳大会,真不知道这朱家是怎么想的。
而促使宗明旌有所改变的正是这把折扇…
不对,应该是因为这把自带三绝的香骨扇…
是苏耦想要之物…
“小五,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香楠树做的扇子嘛…后日朱家那射柳会的魁首之得便是这天下人人都想要的香骨扇,你不赶紧去求求三哥,好让他给你赢回来…”
这是苏琦当时所说的原话。
这话让苏耦有何反应已经不重要了,宗明旌只记得那一刻的他…心中是如何的波动,如何的跌宕起伏。
那股念头也逐渐蔓延浮现,直至同余成开诚布公…
…
五月初三,时至正阳节前两日,也就是朱家举办的正阳游园会的第一日。
一大早,天刚刚亮起来,苏琦就迫不及待的差人去了苏耦的翠竹园,苏耦一脸困意的穿戴整齐后,在石栾的半搀扶下,一步两步的缓慢走出了小院。
刚走到了东院门口,两人就见着苏琦正从里面出来,他也瞧见了苏耦,便就此停下来等她。
快要走近的时候,没等苏琦开口嚷嚷什么,苏耦心里实在是有股燥意,她语气略有些不好:“四哥,一大早的,你急慌慌的做什么…”
“你见过谁家宴会是卯时就开始了,这会儿主家还在忙着规整收拾…再说了,你又不上场,你急着去做什么?”
苏琦对去朱家游园会这事上,应该是苏家众人中最兴奋激动的,他压根就不在乎苏耦的语气,只乐呵呵的一笑,顺嘴回呛道:“从咱家到朱家办会的庄子上,大约要两个时辰左右,在加上多的是想去看热闹的人,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车马…”
“如若不早点走,万一路上耽搁久了,岂不是让咱家受人诟病…”
“况且…这又不是我的注意,是你二婶婶的意思,不然你以为你四哥我想这个时辰起?”
“有脾气你找你二婶婶啊…谁让她非要今日就同我们一同去呢!”
“快些走吧…就等你了,宗大哥和三哥他二人早就在车里了,你还在这磨磨蹭蹭…”
苏耦有被他这话噎到,一脸遮不住的不愤,忍不住直接丢了一个白眼过去,不在理他了,转身大步向前走去。
朱家一共五日的游园会,以苏二夫人的身份,哪怕她在愿意去,也不可能日日都同几个小辈一块儿过去凑热闹,不合规矩。
再说了,这正阳节也在眼前了,她作为云安苏家的当家主母,,现下又在府上,自然也是要顾着府中的一干事宜。
这第一日算是比较合适的时机,以苏家的身份过去露个脸,算是把朱家的面子和里子都给足了,也能让二夫人自己过过心里的玩乐瘾。
苏家的马车到朱家庄子入口时,天已大亮,起初苏耦还不怎么感受得到朱家这场宴会的热闹和鼎盛,但越到三元湖,越靠近朱家的庄子,她就越觉得外面真是吵的不行,人声、马蹄声、马儿嘶叫声…
诸如此类,此起彼伏,一声还要比一声高,庄子入口处已经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了。
苏耦心里忍不住有些好奇,她微微掀开帘子看了出去,四周有好几户人家的马车,瞧着应该也是刚到没多久,朱家的几个小厮正死死的抓着缰绳将马车向右后侧拖拽去,各个都是满头大汗,一脸的紧张凝重。
但这番景象倒是让苏耦内心当真认可了…热闹二字。
站着外间统管各项事宜的朱家管事眼睛很是灵光,他一眼便瞧见了苏家的两辆马车,虽早有预料,可那一下心头还是一震,毕竟这几年朱家帖子递的多,但苏家真的很少来人。
愣了一下后,朱管事立刻就几个箭步冲了上去,一边招呼人迎他们下马车,一边端着热烈的笑容奉承着几人。
朱管事面对苏二夫人一行人不敢有一刻的懈怠,除了因为昨夜朱老爷特意将他寻去,就苏家今日一事叮嘱了好多外,朱管事他自己也很清楚苏家在云安的重量。
这云安的头一份贵人,莫说是他了,就是自家老爷,老太爷都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将几人迎下马车后,朱管事恭敬的挨个问了礼,然后他亲自领着几人向里面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