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69章 豆蔻华年（六十八）

尽管事情已经过去这许久了，可苏二夫人她只要一想起自己回去的这段时日所碰见的这些糟心事，还是会脑袋疼，心里还是会憋不住的烦闷。

微顿了片刻后，苏二夫人语气不善：“真说起来…我确实不该在人后说你们这些小辈的不是，可我活了这么久，还没吃过这种哑巴亏！”

“…是我与你母亲小看了这方家小姐，她瞧不上老大不入仕，说什么苏家一不是侯爵大族，二你大哥不考取功名…”

“这样将来她自己和幼弟没什么指望…小五你知道她家与谁家定了吗？是那个霍远伯的次子。”

“哼…她瞧不上咱们，我还瞧不上她呢，当真以为自己是承郡候府出来的姑娘了…我倒要看看，这霍家二小子比得上咱家老大那一点…”

…

这承郡侯府侯夫人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自幼就受家中两个兄长的疼爱，念着兄长们的好，她对娘家的侄子侄女们也看成自己的孩子一般疼爱。

这位长在她身边的方家姑娘原是侯夫人二哥的嫡长女，只因出生时，恰逢方家二老爷任期调离，其新上任的新元县处在大兆的边缘地带，属于从地段、路程、天上环境各方都十分贫苦的地方…

养在新元县那几年，这位方家姑娘被养的体弱多病，人羸弱不堪，她五岁那年随自己母亲看望她祖父时刚好碰见当时的老承郡侯夫人做寿，便与方家人一道去了皇城。

当时的承郡侯夫人也才做母亲没两年，便对这个小侄女异常怜惜，最后更是将其留在了身边，当作自己的亲女儿一般看护照顾…

因着这层缘故，苏耦也曾见过这个方家姑娘几面，虽两人并不亲近，但她也从不觉得这位方家姐姐是那等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只想攀龙附凤之人。

苏耦心里一阵唏嘘，她有些不可置信，多问了一句，语气还有绷不住的质疑：“二婶婶…这话是那方家姐姐自己说的…还是你从旁人的口中听到的？”

她的话音一落，苏二夫人便又重重的哼了一声：“说起这个…我心中更是一股火，小五你不知道…这话还是你婶婶我亲耳听见的。”

“我那日一回府中就立刻去找你母亲，听你母亲说完始末后我深觉不对劲，便暗暗回去好好打探了一下，这一打探才知道，当初我与你母亲没找上方家的时候，这位养在你方家舅母身边的姑娘就同霍家搭上了关系…”

“婶婶我当时还没想那么多…她那个年纪的少男少女，偶然遇见，有了些情窦初开的情分也在所难免，以你方家舅母对她的看护，出阁的事肯定是没有的，我就想着先在看看，看看情况在告知你母亲…”

“那日我本也是好心想让你方家舅母同我一块儿去见一见她，问问清楚，看看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家中的意思，这样咱们家也好另做打算。”

“可我与你方家舅母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平日看着乖巧懂事，听话柔顺，时不时的夫人长，伯母短的，背地里竟是这般的有手段，有心思…”

“说起那些个龌龊的心机和手段时，头头是道，丝毫不觉得有辱门楣，甚至她还沾沾自喜自己把我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

“…把你方家舅母气了个半死，当即就要将她送回方家，可后来霍家出面了，还是那位霍老夫人亲自来的…如今她倒是还在承郡侯府，只是下月就要嫁入霍家了。”

“我后来也仔细想了想，倒也是真庆幸当时听见了，不然…也不知道引了个什么财狼进家门…”

苏二夫人口中的方家舅母，正是现任承郡侯的夫人，也是二夫人的亲嫂子，苏耦母亲是独女，娘家没有亲兄弟姊妹，苏耦三兄妹便随着苏正和苏琦的辈分叫。

了解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后，已经不只是苏耦了，就连苏正宗明旌几人的神色也是一片复杂和阴郁…

他们都不傻，几人在等几年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别说是他们几个了，就是寻常人家的儿女亲事，也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的。

不得不说，二夫人所带来的关于苏然这件事上的“真相”，平白的在他们心底添上了一层阴郁之色，让他们不由的联想到了自己，想到若是日后的自己…又该是如何。

尤其是苏耦，那压在她心底，这次到环溪村初兴起的那股波涛汹涌的情绪又再一次的出现了…

这话语间，宗明旌微抬眸去望了一眼，视线毫无迟疑的瞬间就停留在了一脸呆楞的苏耦身上。

见她眼眸微垂，面色透着低沉，不知为何，看着苏耦的侧脸，他眸光变幻，脑袋里突然就像是电光石火间闪过了一个念头。

这念头是…如果是她…

这一瞬，宗明旌慌乱不止，他立刻低头掩饰着自己内心的那些情绪，极度的紧张和不安充斥着他，让他想要即刻逃离这里。

好在几人都还沉浸在那方家姑娘和苏然的事上，没人关注他，这才让他逃过一劫…

一直到同苏二夫人拜别，宗明旌整个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恍恍惚惚的回到屋里，坐在榻上，还是一副不知所云的模样。

他微闭了闭眼，突然出声念了一句，那声音很低很轻，似还有丝丝的颤意…

“宗明旌…你想什么呢，她可是苏耦，苏家的女儿！”

…

余成破罐子破摔了，他无能狂怒：“公子啊！我的公子啊！”

“…您要是想要换个人伺候，您直说…没必要这么拐弯抹角！”

宗明旌抬眸瞪了他一眼：“鬼嚎什么，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想把其他人都招来？”

余成梗着脖子：“那您说…说您刚才在与我说笑，不是真的！”

“说您后日会老老实实的跟小的回皇城，不会随苏家去那什么朱家的游园会…”

略抬眸看了他一下，宗明旌那一脸平静的让余成觉得他说这话时…太“冷血无情”了！

他一字一句：“当然…是真的！”

疯了疯了，余成真的要疯了，他顾不得尊卑规矩了，此刻的恐惧比几月前宗明旌丢弃他溜走时还要大…

余成语速极快：“公子啊…咱们胡闹能不能有点分寸…夫人为何让您正阳节回去，您难道不知道是何缘故吗？”

“…太后她老人家的寿辰在正阳节前一日，您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您难道不知道吗？您若是那日不到，得有多少人看着…再说了，您在皇城时也不是没去过这种宴会，哪个比不上苏家要去这个…”

“您为何非要后日同那苏家一块去啊…”

宗明旌好像被他给说动了，顿了一下后，大发善心道：“…我何时说过外祖母的寿辰我不去了？”

余成愣住了：“啊？什么？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轻咳了一声后，宗明旌淡淡的语气：“本公子…二者皆要握在手里！”

这一下，余成又是一片茫然，又是无措至极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只一脸急切的看着他…

宗明旌不在藏着了，把心里自几个时辰前就出现的那个念头说了出来：“后日我们同苏家一起，先去那朱家第一日的游园会…当日我们连夜赶回皇城，按照云安镇距皇城的一日路程算，回府的时间…刚刚好。”

余成直接呆若木鸡了…

这两主仆此番对话的根源要回到今日的苏家晚饭前后了，因苏二夫人的回府，今日一整日苏家都十分热闹，晚饭更是除了老太师外，都聚在了二夫人这处用。

一众人相处的十分和谐，饭后几人一同在二夫人的小院里坐着闲聊，聊着聊着就说到了朱家一事上…

这会儿几人说的这个朱家，正是那日苏耦和石栾两人口中的朱家，他家是云安镇当地有名的豪族乡绅，算起来在云安的底蕴比起苏家都还要强上半分。

他家现任老太爷自幼就是个玩耍性子，最是喜爱这各个节日民间流传下来的玩耍玩意儿。

譬如大兆人人都爱的打马球，如今这正阳节的赛龙舟，射柳，还有岁末年节的什么猜字谜，耍狮舞龙，踩高跷，只要是这些，就没有他不喜欢，不去凑凑热闹的。

慢慢的，他老人家年岁大了，自个的身子玩不动了，却也还是不“放弃”…

大约是从十几年前起，他总是爱在大兆的民俗大节时办一些宴会，广邀云安的诸家门户前去游耍玩乐，也可让他深入其中，过过眼瘾。

比如去年，这朱家办的就是马球会，广发帖子，力邀有兴趣的人士参加。

彩头除了那些个真金白银外，还有一物，乃是大兆一不可多得的书法名家之绝作。

大兆正阳节各地的习俗还是有所不一样的，其他的倒也不足为提，最引人注目的左右不过是射柳、打马球和赛龙舟了，不过赛龙舟大多在滇南盛行，皇城还是多射柳和打马球。

这可不正中宗明旌的下怀嘛…

那日石栾猜的不错，宗明旌确实是在环溪村偶然间听人提到了这朱家游园会，立刻就来了兴趣，便同余成提了一嘴，余成那夜也是话赶话的说到这事了，就随口问了几句石栾。

在几人回云安的途中，宗明旌也向苏正问了，得到的结果与苏耦同石栾说的相差无几…

原本不该是今夜的这个状况，怪就怪在…

一、朱家这次的游园会办的是有史以来最声势浩大，最有说头的一场。

二、苏家这处是朱家头一个要送帖子的门户。

也就注定了，再次提及的此事会有不一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