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22章 豆蔻华年（二十一）

走至东园外，也不知是昏暗黝黑的夜色让她的心绪不适，还是这片刻她反应过来了自己此举有些不合适…

苏耦并未如最初一样那般迫切了，她站在那处，呆呆的望着东园那个方向，什么反应都没有。

正在这时，那边传来了一阵不小的声响，紧接着，东园的外门就被打开了，她视线望过去，出现的几人里有正手提灯笼的余成和府上的两个仆从，看样子应该是在交谈着什么。

双方你来我往有说有笑，即便是远远瞧着，也感受得到他们之间的气氛十分和谐。

苏耦微微颔首，眼眸一转，她一边绷不住的紧张慌乱，一边极力的将自己隐藏起来。

云安镇的苏家，常年只有老太师和苏二爷一家住着，在皇城的小辈们只偶尔会来这处陪苏老太师住上个把月，又因为苏二爷基本都在操心书院的事，所以这云安苏家常年都只有两个实打实的主子。

苏老太师一贯最是节俭朴素，更是从不喜府中谁人张扬，苏二夫人虽出生在有爵位的公侯之家，但因其严厉的家风和二夫人自身的性格原因，也并不那么的追崇金尊玉贵的活法。

所以府上除了一些必不可少的下人外，这云安苏家平日里伺候打扫的下人其实并不多，就算是苏家二夫人和几个小辈的院子里，除了自己贴身之人外，素日没什么大事也是没几个下人走动的。

眼下已经入夜之际，更加不会有人在他们这边随意走动。

苏耦便是深知这一点，才会有些冲动的心思，才会那会儿那般匆忙又故作镇定的支开石栾…因为她打算独自去见一面宗明旌…

但等苏耦真正的走到这东园门口的时候，她才恍惚间反应过来自己此举的“不该”之处，也就在那一刻生起了些许的迟疑和犹豫。

至于为何不告诉石栾，并不是说苏耦不信任她，故意瞒着她，而是石栾的性子在很多方面太没有心计，太大大咧咧了，苏耦怕此事让她知道了，她一个不查便会被人套出来…

甚至也许都不用别人费心在她跟前使劲，她自己就会不知不觉的表现出来了。

这件事有这前后的变化，到这一刻，确实对苏耦来说很是重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不让石栾这个有极大变数的人知晓最好…

无论是在皇城还是云安镇，哪怕是平民百姓家中也是一样的，每家每户的灶房，离主人家日常起居的屋子都是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样的原因一来是灶房上每日烟熏火燎的油烟味太重，二来对像官宦公侯之家来说，府中人数众多，灶房上光是每日采买，送米菜时鲜的食物，定点的取泔水这些，就一定是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人多口杂，对于这样的人家来说，确实于府中不合适。

东园这边是府上最为僻静之所，所以府中的灶房离苏耦的翠竹园和东园最是有距离，所以她才寻了这个借口让石栾去灶房。

可在远的路程，归根结底也是在苏家，即便是做起来费些时辰，但也决计不会去许久，在耽搁一会儿，估计石栾就该回来了…

苏耦这么一想，这片刻也就有了决定。

就在余成即将准备转身回院子的那一刻，苏耦终于有了反应，她脚下的步伐急速又匆忙，也就不自觉的有了些动静。

东园外的这一片石板路，平坦开阔，一览无余，除了外门上挂有两个照明的灯笼外，在于其他的光亮之物。

而此时预备回去的余成也在这片刻警觉起来，他瞬间眼睛一瞪，飞快的侧过身子警惕又紧张的环视着四周…

也不能怪余成，毕竟一来这里不是余成熟悉的地方，在陌生的环境，还是苏家这样的家族，他有些警惕之意也是情有可原。

二来这会儿已经入夜了，要知道他不是稚儿了，也听过许多光怪陆离似的鬼怪传闻，黑夜最是滋生人心惧意的时刻，这突然的一阵动静，让余成心里多少有些克制不住的恐惧和不安…

余成望过去的第一眼便看见微沉的夜色中，有一女子的身影，但也正因为夜色的朦胧，四周也并未灯火通明，他也就并不能确定是谁…

只微思量片刻，他第一时间就以为是石栾…

苏耦与石栾的身型相差不大，又一同长大，行为举止皆有相似之处，黑夜中余成虽一时分辨不清，但他如何也不会想到是苏耦。

那答案理所应当的便是石栾，这般一想，微顿片刻后，出于礼节，余成冲那个人影试探性的开口道：“…石栾姑娘这个时辰是要往哪里去？”

那边的苏耦听着这话，心底一紧一松，实在是有些慌乱无措，可她也深知自己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她面色绷不住的僵硬，一边脚步不停，一边声音不自觉的压低，轻声回着余成：“余家小哥…是我…”

苏耦此话一出，余成瞬时一怔，神色诧异又无比惊讶，他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直到苏耦的面容渐渐在余成面前显露，他才稍许回过神来，虽依旧一头雾水外加点胡思乱想，但还是立刻就迎了上去，他一边走着，一边语气恭敬的问着礼：“怪小的眼拙…没认出竟是姑娘，还请姑娘恕罪。”

苏耦在离余成几步路的距离停了下来，眼眸温和的看着他，微微一侧头，她隔着余成朝东园里面望了一眼，见处处都透着灯火，却并无人流往来的迹象，她心里微顿，有那么一丝放松涌了上来。

轻微的抿了一下唇，苏耦没犹豫了，她半悬着心，轻声的问道：“余小哥不必多礼…你家公子可在？”

这一刻，余成无法准确的将自己心底的那股情绪说清楚，可他知道，他此时此刻…如临大敌！

他僵着脸，就那么直直的望着苏耦，眼睛带着明显的怪异和疑惑，一时间，他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耦也知道自己此举并不是那么合适，突兀和怪异太明显了，微敛了敛神色后，她极力压着心口的跳动，轻咳一声，柔声解释道：“…虽有些唐突，但我确实有件小事需与你家公子说一声…今日书院一事，多有得罪…还请小哥替我告知一声大公子。”

这时的余成也已然反应过来了，他忙不迭的回着：“姑娘赎罪，是小的一时出神了，您别见怪…姑娘此话严重了，今日之事是我家公子之过，与您无关。”

“…公子他刚用完饭，这会儿正在屋里歇息，姑娘这边请，小的这就带您过去。”

他说的，做的皆是恭敬得体，毫无差错，可这片刻的苏耦却是并未说话，也没有反应…

余成虽有时傻不愣登，但他绝大多数还是很机敏伶俐的，尤其是在和宗明旌相关的时候。

比如这片刻，看着苏耦眼神微躲闪，举止也略显局促的不自然样子，再加上她此行是独自一人，身边并未跟着石栾，余成大约猜到了原因…

看来，这苏家姑娘不愿，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她要去和公子见面，尤其是她大哥，苏然。

这么一想通，余成便又很识趣的主动给苏耦说道：“姑娘来的不巧…苏大公子方才与我家公子见过一面后便出去了，小的也不知大公子去何处了…这个时候院里也没府上的下人守着了，若是有侍候不周之处，还请姑娘海涵。”

苏耦所担心之处倒是这片刻因为他的话放松了些，但她的面色并未多松弛，因为她心里一面感谢着余成的“懂事”，一面又忍不住为别人的看破而尴尬和心虚…

她一时间应承也不是，不应承也不是，不自在极了。

余成倒是并未多加在意，仿佛没看见她那通红又不自然的面色似的，神色如常的依旧一脸笑眯眯的指着路。

见他这一副淡然从容的面孔，苏耦有那么一刻连脸上那点僵硬的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微吸了一口气后，她才克制住了自己，一边抬脚随着余成往东园走去，一边低垂着眼眸暗自默默在心里，像是打气，又像是暗示自己的念着…

“没什么，没什么…你是有正经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虽才到苏家须臾半日的时间，但余成此刻也已经到了轻车熟路的地步，引着苏耦一路过去走的十分顺畅，不多时便到了宗明旌的住处。

这一时片刻下来，苏耦整个人的情绪已经逐渐的平静下来了，再加上四周除了些许的灯火在闪烁外，在无其他的动静，她心里也就不在有那么浓烈的“心虚”了…

两人走至宗明旌这处的屋子外，许是宗明旌有准备余成会进来，房门未紧闭，只半掩着，屋内有点点灯光，隐约还能听见一丝不轻不重的响动声。

余成立于屋门口的右侧，他先是抬眸看了一眼苏耦，随后便抬手扣门，轻敲了两下后，他比较谨慎，再加上对方是苏耦，余成也就并未直接开口说明情况，而是轻声唤道：“公子…”

外面的两人都一脸期盼的等着里面的宗明旌回一句：“进来。”

可谁知…

宗明旌那性子，知道是余成在外面后，他压根就没有多问，毫无顾忌，甚至语气还有点不耐：“喊什么喊，有什么好喊的…别喊了，喊的本公子心都烦了。”

“门又没落锁，你敲什么敲…”

门外的两人都没忍住，神情皆是一变，一个是一脸被吓到的惊诧，另一个则是尴尬里有点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