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21章 豆蔻华年（二十）

…

云安镇苏家的府院，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苏耦和苏然他们这两处院子早前是老夫人的地盘，老夫人喜静，这个位置也是整个府中最幽谧宁静的，如此一来也就稍显偏远一些。

幸而这老太师本也不是个喜闹的性子，后来又受到了老夫人的影响，所以苏老太师的院子离东园这边倒是不远。

就这片刻，陈管事突然派人过来了…

听完小厮的那些话后，苏耦本来还没怎么平和的情绪，一下就“炸”开了，她觉得自己大约猜到了祖父突然让她过去一趟的原因…左右和她家大哥有点关系！

这般一想，苏耦就忍不住的小气…她那一时片刻燥的厉害，恨不得立刻就去找自家大哥好好说道说道…

约一刻钟后，苏耦到了苏老太师处，她原本是做好了祖父会言语过问的准备，但哪里知道，祖父不仅没说一句和宗明旌有关的话，甚至还极为有兴致的与她下起了棋。

苏耦在老太师身边长大，棋艺是老太师亲自传授，风格与他极为相似，再加上苏耦本身在棋道方面的先天天赋，如今的她，早已是苏家除开老太师和苏二爷外的第一位了。

哪怕是她父亲苏家大爷和苏然，以及远在皇城的苏二哥在她手下也是败绩居多…

可今日的她…从第一局开始，便一来就落入下风，接着就是连连败退，三局之后，别说是老太师了，就是她自己也没了兴致。

在第四局结果出来之后，老太师没忍住，手上揉捏着一只棋子，眼眸微微的看向了苏耦，声音里有股显而易见的不明：“小五…你怎么了？”

“…可是今日有何事发生？”

苏耦瞬间脸色微怔，停顿犹豫了片刻后，她一面抬手将她右侧的镂空窗户关上了半分，一面低着声音，轻轻的反问了一句：“祖父，孙女也想问您…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您这个时候让孙女过来…就是让孙女陪您下棋？”

老太师似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反倒是被孙女给拿捏了，愣了一下后，老太师爽朗的笑了起来，回道：“你这小丫头…真不愧是府中人人都说你最肖老夫的，果真是越大越不好忽悠了…”

苏耦被自家祖父说的脸一红，但她这片刻也断定祖父并未对自己有什么不对劲，所以她心底也就放心了些，情绪也回归了从前，她语气平稳的回着：“祖父…大哥恐已经给您说过了，您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孙女有准备…”

她这些话倒是把苏老太师给听的茫然了，因为…苏耦误会了苏然，老太师找她来也并不是为了书院一事…

老太师皱了眉，心微提了一下，随即便追问道：“你大哥？”

“…这是何意？与你大哥有何干系？”

这一瞬，苏耦的脑子里闪过了许多，她立刻就知道方才是自身情绪的问题，导致她想多了…

低眸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苏耦心里一边无奈的妥协着，一边抽空给自家大哥赔着罪，微抿了一下唇，敛了敛神色，她轻声开口道：“祖父…孙女…今日在书院好似将那国公府的大公子给得罪了…”

苏耦她深知自家祖父的心性不是她能比拟的，自己自小又在他身边长大，即便是她毫无一丝表现，他也必是一眼就能看透自己的不对劲，更何况眼下她本就已经露馅了…

若自己还一味傻傻的遮掩，祖父眼下不会驳自己的面子，更是不会多说什么，但日后他必定是会打发人去细细查探，那样肯定会闹得人仰马翻，对她，对宗明旌都毫无利处。

老太师瞬间脸上的担心少了些，惊诧随之多了起来，他捏动棋子的手微顿，眼眸一沉，却并未开口问话，他在等苏耦继续说下去。

苏耦看出来了，她微吸口气，垂了垂脑袋，声音忍不住的软了起来：“…今日孙女去书院后，大哥和二叔都被事绑住了，孙女便与小栾闲逛了会儿园子…在一处园子偶然遇见了大公子…”

“虽说大公子并不是那等无理取闹之人，也并未如何放肆…孙女因此就该避着点嫌，但大公子身份不一样，孙女怕引起什么误会…就同大公子言语了一番…”

听到这里的老太师心中已然有了答案，苏耦的话虽是没明说，但前言后语里的那些意思却是清楚至极，以老太师的心思，对宗明旌在书院的不当言语，他心中猜的**不离十了。

“大哥他也知晓此事…孙女知道，此事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了，对我们两家都不太好…今日之事孙女认错，祖父若要罚，孙女绝无怨言。”

自己身边长大的姑娘，苏老太师怎会不知，他心里很清楚，自家这个孙女自幼就聪慧早熟，回皇城后更是一向沉稳知事，绝不是那等会被别人左右，管不住自己情绪之人。

能让她如此不顾及，显然是那宗家小子有些太过分了…

但也正因为老太师对苏耦心中有数，所以对她话里那层对宗明旌的宽宥之意，老太师也觉察到了，对苏耦，他是放心的，这么一来，此事也就没让老太师放在心上。

一个还未成年的少年，年轻气盛，又自幼习武，遇见事了要是没点血性才奇怪！

这般一想，老太师便安抚的看着孙女，笑着道：“不必在意…”

“老夫大约知晓他祖父和父亲的心性，他二人教养出来的孩子绝不是个斤斤计较睚眦必报之人…更何况祖父了解你，你此举也不是全然为了咱们家，也算是替他家着想了…他说不出什么来…”

要说这老太师虽是十分了解苏耦，但却早已不了解这十二、三岁女儿家的闲心思，他哪里知晓其实苏耦对他也不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猜不到苏耦她今日也瞒了他不少…

苏耦微怔，心底虽是松了一口气，但下一秒却也暗暗的有些疑惑，自家祖父好似真的对宗明旌宽容的有点厉害。

不过她并未多问什么，因为她更加关心的是既然祖父寻自己前来并不是因为大哥的缘故，而且祖父的神情也应当是有事要同自己说…

那…祖父特意把自己叫来是为了何时？

微顿了下后，苏耦望着老太师，没压制自己的不解和疑惑，她问道：“若不是这事…那祖父这个时候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老太师的神情这一时片刻竟有了点迟疑…

苏耦这下更是不明白了，心里更是忍不住突突的直跳，一股不由自主的不安和紧张涌现了出来。

苏老太师看着自家孙女，看着看着，那股犹豫就消散了些，神情语气都恢复如初：“…祖父原也是有正事寻你，只是这会儿听闻你和那小子还有这么一事后…祖父又担心你会有些不愿…”

“小五你是聪慧的，你如今也应当猜到了宗家那小子接下来他会在祖父跟前待一段时间…”

“虽说他父亲早前已对外有了说法，但咱们云安镇是藏不住事的…所以咱们府上也得有个统一的口径，无论外人信与不信，至少咱们自己得信…”

“…外人皆知你们几兄妹年初是为祖父生辰而来…祖父为自己的孙辈在府中开设学堂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恰好宗家这孩子在这个时节来了…”

“只是你与他终究有外人之分…祖父原本寻你来是想先问问你的意愿，谁知你二人还有这番动静…”

“小五，若是你心中有些许不愿，也不必为了祖父，为了咱们家说违心之话…祖父常对你说，任何事都要跟着你自己的意愿去做。”

…

从老太师院里离开已经是两个时辰后，苏耦的晚饭也是在老太师房里用的。

回去的路上，苏耦思绪总是停不下来，一直在东想西想，连石栾跟她说话她都没有怎么听清。

石栾似有察觉，语气颇有点别扭，她一边捋了一下苏耦身上的遮风披肩，一边故意凑在她耳边轻声嘟囔了句：“姑娘…你想什么呢？走神成这个样子…”

被她一惊，苏耦顿了顿，脸上有点茫然，糯声回着：“啊…你说什么？”

没忍住，石栾有那么点小气，她狠狠的吸了口气，语气有点不满：“我说，你方才不是让我去打听三公子四公子的回府时间…”

“你在老太师那边时，我都去一一打听了…要说给你听吗？”

苏耦顿时眼睛就清明了一大半，她来不及宽慰心气不顺的石栾，只追问道：“…他们何时回来？”

委屈巴巴的石栾…

可看着自家姑娘那双亮亮的眼睛，她那股气性瞬间消散了一大半，瘪了瘪嘴后，她还是细细的给苏耦解释道：“…听说是昨日一大早府上就派人去寻两位公子了，二夫人乳娘待的那个庄子离咱们云安不远，差不多这一两日两位公子就会回府了…”

苏家二夫人对自己的乳娘极为关心，苏正与苏琦得了自家母亲的再三叮嘱，此行一定要去看望一眼。

他二人初到云安的时候就去过一趟了，只是那日去恰好知道了二夫人乳娘的儿子这几日要成婚了，既然知道了，于情于理都不能当作不知，所以两日前她两位兄长就以长辈的名义备好礼又过去了。

听完石栾的话后，苏耦一时间未开口，只眼眸微垂着，石栾似此时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刚想问她时，苏耦却先一步开口了：“小栾…我记得二婶回皇城前曾说灶房上还留有一些庄上送来的新鲜小鲦鱼…可还在？”

石栾有点没明白，疑惑又茫然，顿了片刻才回道：“…许是还在，咱们家几房主子没几人喜那个，应该还在灶房的小水池里养着…姑娘问是想吃？”

苏耦极力装作神色平常的一笑，应着：“嗯…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竟有些想吃…你去问问灶房，看看可还在，若是还在便炸几个拿来，若是没有就罢了…”

石栾心底虽觉得这个时辰吃那物不好，但又不好打消苏耦的兴致，微思量了一下后，她还是出声应承着：“是，回去后我就让门上的去看看…”

谁知苏耦下一句话直接让石栾懵了，她说：“你这会儿就去吧…”

“这处离翠竹园也不远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石栾使劲的眨了眨眼，她一时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人无措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