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12章 豆蔻华年（十一）

…

此话一出，一旁正满脸堆着十足讨好假笑的余成，嘴角瞬间就僵了个彻底，这一下他惶恐的脑袋都开始发晕了…

就这片刻，余成真是恨不得没规矩，没尊卑的把宗明旌拖出打一顿！！！

他苦着脸，心里无力的哀嚎着：这可是苏家唯一的嫡出女儿啊…犯混能不能挑挑人啊！

这种有损女子清誉的话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吗？！

更何况还是眼下这个情况！！

余成跟在宗明旌身边这么多年，敢拿自己的性命来作赌，别说是和苏家姑娘有什么时机见过面了，就是对方的名讳，他也没有听过两次。

这会儿这个见面一说，多半都是他在胡说八道…

可余成又实在是想不通，自家公子为何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出来，他不甚明白的胡想着，难不曾真是被那几个学子气得疯魔了…在这故意拿人家苏家人撒撒气呢？

不过这个念头一出来，余成就第一时间自我反驳了，自家公子虽然是有点随性顽劣，但自小该有的礼教规矩，他家夫人大兆长公主可是一点也没落下啊！

有些分寸和礼法宗明旌是万万不会，也不敢忘的…

他也决计不会，更是不敢用如此恶劣的行径去设法编排一个无辜的闺阁姑娘！

但如今眼下这个情况，余成也是没时间多想什么了，他得赶紧替自己这个糊涂的主子安抚好对面的人…

余成赶忙上前一步，挤着讨好又有点尴尬的笑，想替自家公子遮掩一下，可他刚准备说话时，苏耦身边的石栾就有了反应。

只见石栾一个箭步冲上前，张开双臂挡在苏耦前面，急赤白脸的冲两人轻吼着：“你…你这人怎敢胡说八道，我…我家姑娘何时与你见过…你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竟要如此辱我们姑娘名声！”

“你若是对我不满，大可冲我来…为何牵扯我们姑娘，我告诉你，我们苏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

余成的尬笑瞬间僵在了脸上，但只迟了一瞬，余成立刻就反应过来了，他满脸的焦急：“不不，这位姐姐…你…你莫生气，我家公子定不是那等孟浪意思…”

可这片刻，余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人家解释自家主子这句莫名其妙的话，他结结巴巴半天也没个什么好的说辞…

急不可耐之际，余成顾不得什么尊卑了，他偏头用一副恨铁不成钢，又焦虑不安的样子看着宗明旌，压低了声音，似还有点咬牙切齿的说着：“公子你倒是说话啊…我们今日要是还想走出苏家，您就快些给人家赔罪…”

经余成这么一喊，宗明旌也反应过来了，思及方才的一切，他脸色顿时一变，整个人也不对劲了。

下意识的，他想给对面两人解释清楚，所以一边说着话，一边不由自主的向两人走了两步：“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可就是他这个有点突然的动作，吓得石栾一下就又提高了警惕…

她一面护着苏耦，一面怒目瞪着宗明旌，语气十分不善：“你做什么…别过来，在过来我就喊人了！！”

宗明旌脸色一顿，瞬间止步，大概没想到自己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石栾这么紧张，一时间他满脸的尴尬、窘迫、不自在，整个人瞬间就变成了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苏耦看着这两人的莫名“对峙”，她忍不住轻笑了一下，也知道自己得说话了，不然石栾可能真的会招喊人了。

她一边伸手轻拉开石栾护着自己的手臂，一边向宗明旌微笑着大方承认：“大公子记忆非凡，达朝寺的庙会已经过去这许久了，没想到公子竟然还记得…”

苏耦突然的这话让宗明旌先是一怔，然后缓了几下后，他眼睛不可控的瞪大了些许。

他眼睛就那么直直的看着苏耦，就那么上上下下，毫不克制的打量着她…

这一刻，余成只觉得自己脸上臊得慌，他下意识的低了头，因为他已经有点承受不住对面石栾那满腔怒火的眼神了…

不过余成也不是傻子，看苏耦宗明旌两人这一前一后说的这些话，他们两人先前应该是于某处有过一面之缘的。

那这对方才的宗明旌来说…就是顶好的事！

相比之下，石栾的脑袋就不那么灵光了，她依旧对宗明旌和余成这两主仆怒目而视，满是警惕和怀疑。

苏耦神色顿了顿，看着宗明旌继续言道：“那日庙会为行事方便，也为避免诸多不便，苏耦便化女为男…”

“在那时有幸与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她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乎同时，宗明旌整个人都震住了…

苏耦见状，眼眸微顿，但也只柔柔一笑后并没有在说话，她在给他足够多的反应时间。

…

在皇城时，苏耦偶然几次所听闻到的宗明旌，总是被冠以各种放肆姿态，各种不太合世家人的名头。

但因为对苏耦来说，他是个陌生的无关紧要的人，任凭他闹出多大，多离谱，多离经叛道的事，苏耦从前也是对他没有一点兴趣的……

她第一次对这位国公府的大公子有了一丝探究的冲动…是因为她祖父。

大约是这次她同兄长们到云安的第十日，她二叔罕见满脸不悦的同祖父抱怨了一些琐事…

这其中就说到了一些关于宗明旌因不愿到书院来，而在皇城不避讳的闹出的那些事。

苏耦当时正巧也在她祖父那边，也就从头听了个尾。

此事虽与她无关，但因为多少也听出了二叔口中的宗明旌，对自家的抗拒和“嫌弃”，她心底到底还是略微有些不太对劲。

她本以为自己都如此了，那祖父对此人应当是更加不喜了…

可苏耦万万没想到，她祖父竟然在听完她二叔的那些话之后，不仅一点不悦都没有，反而神情异常的不一样，甚至还言语带着明显的笑意：“这小子…浑不吝的样子倒是和他那祖父像了个七八分…”

祖父此言，对苏耦来说就如同那天上突然下了冰雹一般惊奇，她自幼在祖父祖母身边长大，对祖父的一言一行几乎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且不论祖父是面露笑意说的这话，就是他语气里的宽厚和纵容…也明显的很…

就像往日里同她和几位兄长在一起时一样。

这简直太令她诧异和好奇了！

自她长这么大，她家同国公府从没有过于亲近的联系，甚至若是自己没记错的话，祖父应该也从未见过这个大公子。

苏耦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明明有他对自家冒犯在前之实，祖父却仍是对他会有如此不该的态度…不过虽然她奇怪的很，但也还是没有多一句嘴。

只不过从那一刻开始，苏耦就对宗明旌这个即将到来的国公府大公子升起了一丝的好奇。

她很想知道为何祖父会对他这般的不同寻常，想知道他，或是他家，对祖父到底是有哪里不一样…

苏耦第一次见宗明旌，很突然，也是意外，是在她与几位兄长那日离开云安镇去庙会的时候。

当时瞧见了他以后，那第一眼之下，苏耦只对那一刻的他有那么点印象，虽也有一丝怀疑，但并不敢笃定。

等过了几日后又在庙会上碰见他时，苏耦随即便有把握确认他国公府大公子的名头了。

也是从那时开始，苏耦对他的好奇和下意识的关注便彻底起来了…

方才她会突然兴起来书院的心思，也是知道他今日要去七庐书院的缘故，只是她没想到，这大公子一来就给了她如此大的“惊喜”…

其实一两个时辰前的石栾是见过宗明旌的，毕竟两人一同出现在了热闹的中心，宗明旌又站出去说过话，但一来是石栾她那一根筋似的脑袋只知道看热闹，二来也是刚才她浑身上下的气愤让她什么都记不起。

这片刻的石栾她对宗明旌只有愤怒和不满，哪里记得起“眼熟”二字…

但聪明如苏耦，她却是心里隐约知道宗明旌来书院前是做了什么的。

那会儿在主街时，苏耦并未和石栾一同前去围观，但以石栾的性子，一回马车后她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字不差的全都说给了苏耦。

尤其加重了那几个字…“有个贵气的小公子替他们说了话”…

苏耦几乎是听到的那一瞬间就大约知道这人是谁了…

也许是自幼受老太师夫妇教养的缘故，苏耦比起她的同龄人要通透老成许多，虽今日才与宗明旌第一次接触，甚至在此之前，他前一刻的那些行为还有点让她这个苏家女难以平静。

但莫名的，也许是因为祖父曾对他的那股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听石栾说过他在主街上对他人的助力，更也许是他记住了庙会时的自己…

反正就是这片刻之后，苏耦心里就是以为宗明旌并不是传闻所说的那等不思进取，放浪形骸，毫无礼义廉耻之人…

苏耦大约猜到了，在此之前应当是发生了什么让他不太舒服的事，方才的那些言语，多半也是他一时气上心头有点随心所欲而已…

他并不是真的对苏家，对七庐书院有什么发自内心，根深蒂固的“瞧不起”…

如若不然，宗明旌刚才的那些言语，绝大部分就不是只对着他口中的某些学子了！

宗明旌虽是气上心头口无遮拦，但对书院，对苏家，对自己家里的那些长辈，他并无过于的冒犯。

这也是苏耦一切情绪得以释放，并且平和下来的主要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