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第11章 豆蔻华年（十）

“呵…还号称天下第一书院，我看就是徒有其表！”

就这一句话，就这一刻，石栾她忍不了了…

她飞快的松开扶着苏耦的手，气势汹汹的转身朝那拱门处走去，几个大步就冲了过去。

苏耦反应不及，一点阻止的机会都没有…

几秒后，苏耦听见了石栾的声音，嘲讽力十足：“既然看不上我们书院，大可不必来，既然来了，就该老老实实的当一个专心求学的学子…”

“…在背后说三道四，是非君子所为，我们二爷被誉为世家第一公子，我们老太师更是不可言说，比起你们这些只会在背后胡说八道的小泼皮，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石栾这些话让苏耦都怔了好半会儿，反应过来之后，苏耦是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摇了两下头…

她是苏家的家生子，对她来说，苏家就是她自个的家，她对苏家的感情，比府上绝大多数仆从深的不是一点半点。

在石栾的心里，苏耦是她的首位，苏家和苏家的其他人排在第二，若是有谁对苏耦或是苏家不敬，无论那人是谁，无论对方有多厉害的家世，她必定是会永远毫不犹豫的站出来维护苏家。

苏耦气的是她这风风火火一点就燃，不知道动动脑子的性子，笑的却是平日里让她跟着自己写写字，都像是在要她命似的，今日居然说出了“是非君子所为”这样像极了自家大哥才会说的话…

还真是“可喜可贺”啊！

苏耦根本不用去想就知道，以石栾的性子，她这个情绪一上来是绝对想不到对面人的身份肯定是非富即贵，这样的人家怎么会轻易的容忍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更何况那人眼下正是气火旺盛的时候。

她这般大大咧咧的冲出去教训别人，还用“小泼皮”这样的市井言语来形容人家，也真是毫不惧怕的有点可爱…

对面那位盛着怒火的公子倒是没说话，反而是他的小厮开口了，一上来就作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你这小丫头是谁家的，竟这么没规矩，居然敢偷听我们说话…我们公子身份何等尊贵，还不快些离开…小心挨板子！”

正朝石栾走过去的苏耦一听见这话，眼眸顿时微愣，暗暗思量着，这作派…看来不是个小家小户啊！

担心石栾吃亏，苏耦便没想那么多了，边走，她边轻声唤了声：“阿栾…”

这边的两主仆，一瞬间就又被突然出现的苏耦的声音给惊着了…

尤其是那小厮，想哭的心都有了！

他抬眸看了一眼自己身旁虽有惊诧，但并未放在心上的小主子，暗自叹了口气，默默祈祷来人不是什么尊贵重要的人…

不然啊…今日忠靖国公府的脸算是被丢的干干净净了！！

这小厮便是那日在云安镇门口的余成，而方才说那几句气愤填膺怒气冲冲话的公子，正是早几个时辰在主街上助了那两姐妹的宗明旌…

那日庙会后，宗明旌比苏耦几人晚回云安镇几日，今日一大早他便收拾准备妥帖要去七庐书院了，但好巧不巧…遇见了那对姐妹一事。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有些耽搁了时间…

要说这事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也确实是怪宗明旌，他无法辩驳。

前两日余成便提前去苏家递了拜贴，苏二爷也于昨日知道了国公府的大公子今日会来书院的消息。

出于礼节，也出于苏二爷清楚父亲和国公府的不可言说，所以苏二爷今日早早的便等着宗明旌了，可等了一两个时辰都未等到人来。

苏二爷虽不是那等小家子气的人，但如何算起来也是几十岁的长辈，又是有多年名声在外的人，况且他年轻的时候脾气也没有多好…

被个小辈如此对待，在加上宗明旌在皇城时闹的那些不愿意来书院的脾气，以及他这半个月的事苏二爷大多也都知晓。

这一番加持下来，苏二爷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若是他有胡子，估计胡子都要气翘起来了…

气一上来，苏二爷也不管对方是个什么了不起的家世了，更不管自家父亲和那家子有什么说不得的隐秘交情了，他全都不管了，只重重的冷哼一声后便甩袖气冲冲的离开了，更是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嘱咐的话。

下面的人不知道苏二爷是怎么了，也没提前有个准备，等宗明旌来了后，只能拖着几乎不怎么接客的苏然前去。

苏然自幼同苏二爷在一起的日子可能比自己父亲都要多，对他的脾气秉性摸得一清二楚，两问三问之下便察觉到了事情的始末。

年少在皇城时苏然也是听闻过这个国公府大公子的一些不羁和放肆，他本就一直看不上这种行事作风的人，在加上之前宗明旌未按时到书院一事。

导致苏然一下子对宗明旌的不喜就上升了一个度，苏家大哥也是个随心之人，如此便想要好好替自家出一出气…

苏然不仅故意拖了些时间过去，还言语上对其冷淡，最后更是寻了个莫名其妙的理由，丢了宗明旌自己躲去练字去了。

起初宗明旌哪里能想到苏然是个极聪明的，这三言两语下便参透了这前后的那些微妙联系，晾着他是故意而为。

但久了之后，换作谁，大概也能猜着一点…

毕竟他们这样人家出来的人，也没几个是真的傻子…许久没人过问，两主仆就像是被人遗忘了一样待在那处无事可做，怎么着他也能想到对方是故意而为了。

一开始想通的时候，宗明旌并没有对苏然的举动有什么不满和气愤，因为他心里很清楚是自己无礼在先，也知道自己今日来必定会没那么好解决。

宗明旌只是想着，既然你都表明了不待见我，那我自然也没有必要傻傻的守着规矩…

他自小就一直听闻这七庐书院天下第一的名头，却从未来过此处，这下有绝好的机会去看看，怎么会忍得住！

在宗明旌想通了苏然的意思后，他便不顾余成的阻拦，随意乱逛了起来…

但宗明旌怎么也想不到，这一逛，竟然无意间听到了七庐书院几个正在高谈阔论的学子…一个比一个还出言不逊的说着自家的言语。

有那么一些话十分不合他的心意，本就多少有点不爽，这一下更是忍不了了，当场就想要爆发，要不是余成眼疾手快的拖走他，指不定这场变故还要闹得更大些…

只是余成没想到的是…

这拱门之后，竟然会有两个“偷听”之人。

…

这接二连三出现的“意外”也让宗明旌这片刻冷静了下来。

恢复正常情绪的结果就是…他也知道自己刚刚的那些放肆言论过于的不合适了，此刻的他虽然脸色还算是平静，但其实他心底已经有点小慌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而且自己这前后也并不是毫无说嘴之地，所以无论怎么说，这要是真闹了起来，自家脸上还真是有点不好看…

苏耦在快要转过拱门之时，语气平和，淡淡的开口说道：“婢女不善言语，若是冲撞了贵人，还望贵人恕罪…”

伴随着声音，对面主仆二人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是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女子，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

此女明眸皓齿，面色如玉，全身上下从头饰到衣衫，虽不是多华贵的装扮，但自有一番不同于他人的清雅别致，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皆是世家闺阁女的教养之姿。

不知为何，就这片刻，除了那股做不得体的事被人发现后的心慌意乱和烦躁不安之外，宗明旌竟然觉得她的脸上有那么一股熟悉之味…

石栾在方才苏耦出声唤她之时就已然后悔了，一看见苏耦，她立即就奔了过去，有些愧疚不安的低头小声喊着：“姑娘…”

苏耦一边不动神色的冲她安抚一笑，一边视线望向几丈之处的另外两个人。

待看清对方的面容之时，苏耦不由的有些想发笑，紧接着，她方才的不满瞬间消散了些，忍不住在心底暗暗的感叹着：原来是他！

“苏家苏耦…见过宗大公子。”微顿了片刻后，苏耦率先朝着宗明旌屈膝行礼，声音淡淡的说道。

终归是要见面的，既然这会儿已经见了，在装作不知道，日后就有点不好相处了…

她这话一出，不远处的两主仆，脸上的表情瞬间千奇百怪五花八门起来，一个比一个好看…

尤其是余成，他心里是止不住的哭丧和咒骂！

今日真是倒霉到家了，背后说人家闲话，叫人家主家听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两家都是在皇城内讨生活的，虽不常交集，但各家家中有什么人还是知晓一些的，更何况国公爷前期的交代也是很到位的。

苏耦的自报家门，在加上之前石栾的话，他们不难猜得出苏耦的身份，这苏家两户人家中，除了几位公子外，可就只有一位闺阁姑娘啊…

宗明旌从小到大也不怎么和闺阁女子接触，在加上自己刚刚那些大言不惭被人家撞见了，他本就有点心虚和尴尬，举手投足间皆是无措。

这又一下惊闻了对方的身份，他整个人瞬间就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最后憋了半天，他也才憋了一句：“不…不…不必多礼。”

苏耦是什么反应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旁边的余成气的差点一口气背过去了…

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的腹诽着：真是个憨货…这说的什么不着调的话啊！

人家可是苏家唯一的女儿，你又有错在先，你不赶紧低头求别人的宽恕，还在这不成体统的胡言乱语？？！

苏耦对宗明旌这样的反应也有点措手不及，但她还算是稳得住，愣了愣后，只冲他二人得体的柔和一笑，这也算是回应了。

身份挑破之后，未加冠及笄的一男一女，在加之有刚刚的那番景象，一时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

倒是苏耦率先有所反应，谁知她刚准备说话的时候，宗明旌却突然先她一步开口了…

只不过，眼下在场的几人谁都没有想到，他所说的话，却是毫不过脑子的一句：“那个…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