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熹微的晨光透过竹窗的缝隙,在室内投下斑驳的光斑。竹榻之上,陆千声与秦天迹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不过尺许的距离。
两人都已是清醒,却谁也没有先开口。
陆千声眼观鼻,鼻观心,只觉得周身空气都凝滞了,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过快的心跳声,以及对面那人同样并不算平稳的呼吸。目光偶尔抬起,飞快地掠过对方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却似乎比往日柔和了几分的脸,又迅速垂下,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
秦天迹亦是端坐如松,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微微有些僵硬,平日寒潭般的眸子里,此刻也漾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波澜,视线落在陆千声微微泛红的耳尖上,久久没有移开。
大眼瞪小眼,气氛微妙而尴尬,还萦绕着昨夜那未曾完全散尽的、旖旎又令人心慌的余温。
结为道侣……
陆千声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四个字,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包裹着他。
两个男子……竟也能如此吗?这与他过往的认知截然不同,可心底深处,除了茫然与无措,却又隐隐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隐秘的悸动。
他清了清有些干涩的嗓子,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带着刚醒时的微哑:“我们……咳……”
几乎是同时,秦天迹也找到了一个话题,声音比他更低沉几分:“嗯……你的火毒,应该暂时稳下来了吧?”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顿住,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又迅速错开,那尴尬的气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更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陆千声暗暗吸了口气,感应了一□□内的情况,回答道:“托你的福,压制得还算及时。不过……”他语气顿了顿,带着些许无奈,“境界似乎……掉到金丹期了。”
他见秦天迹眉头微蹙,似乎想说什么,连忙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地补充道:“这也不赖你,是我自身的问题。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境界嘛,以后再修炼回来便是。”
他这话说得洒脱,但秦天迹却能听出那洒脱背后的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他深深看了陆千声一眼,没有再多言。
两人各自整理好稍显凌乱的衣袍,先后下了床榻。
陆千声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率先走出了竹屋,仿佛屋内的空气太过稀薄。山间清晨清冷的空气涌入肺腑,让他躁动的心绪稍稍平复。
秦天迹跟了出来,目光扫过他的背影,忽然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那枚温润的雷泽玉。
“你的玉石,落下了。”
陆千声回头,看到那枚象征着身世与亲情的玉石正静静躺在秦天迹的掌心。他脸上微微一热,想起昨夜情动之时,这玉石似乎从衣襟内滑落了出来。
他迅速伸手接过,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秦天迹的掌心,带来一阵微麻的触感,随即强作镇定地将玉石重新戴好,塞回衣襟内,贴身藏好,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了一阵风。
“多谢。”他低声道,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更红了些。
为了转移注意力,陆千声将话题引向了正事。他望着远处云海,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如今我的身世虽已明了,但杀害师尊的凶手,依旧毫无线索。”师尊将他抚养长大,授他艺业,此仇不得不报。
秦天迹走到他身侧,与他并肩而立,沉声道:“仇要报,但你体内的火毒更是迫在眉睫。我仍坚持之前的提议,或许我们该去玄灵阁一趟。”
若是从前,秦天迹定然会因不愿与任何宗门牵扯而抵触。但如今,情况已然不同。
陆千声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陶语……离开前也曾建议我,若得空闲,可去玄灵阁考核一番炼丹师品阶。有个正式的身份,日后在修真界行走也能方便许多。”
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水平:“以我如今的能力,考核个六阶炼丹师,应当不成问题。”
六阶炼丹师,在修真界已属高阶,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受到礼遇,确实是一层极好的身份掩护。
“而且,”陆千声眼中闪过一丝锐芒,“师尊曾是玄灵阁前任大长老。或许在那里,我们能找到一些关于杀害师尊的凶手的线索。”
计划初定,陆千声忽然想起一事,挑眉看向秦天迹:“对了,你之前不是说,是奉命出来调查邪修作乱的吗?事情都处理完了?”他记得秦天迹出现得很快。
秦天迹面色平淡,语气更是理所当然:“在你离开神雷宗前,便已处理完了。不过是些不成气候的宵小,顺手剿灭即可。”
陆千声:“……”
这就是大宗门少宗主的效率吗?
“若是……”秦天迹看向他,目光深邃,“若是将来寻到了杀害你师尊的凶手,报了仇之后,你有何打算?”
陆千声几乎没有犹豫,脱口而出:“自然是继续做个散修,四处游历,看看这广阔的修真界。偶尔……回天劫山来看看。”这是他自幼在师尊影响下形成的观念,自由,不受束缚。
他说完,忽然侧过头,唇角弯起一抹带着些许戏谑的弧度,望向秦天迹,故意拖长了语调,轻声问道:
“那你呢?我的……道侣?”
“咳!”秦天迹显然还没完全适应这个称呼,被呛得轻咳一声,冷峻的面上闪过一丝极快的窘迫,耳根也隐隐泛红,“你……还是叫我天迹吧。”
他稳了稳心神,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温柔,重复着昨夜的承诺:“我说过,你去哪,我便去哪。眼下最要紧的,是治好你的火毒。”
这小插曲冲散了离别的愁绪,陆千声再次来到师尊和师叔们的墓前,郑重拜别。随后,他与秦天迹便不再停留,一同下山,离开了这片承载着他无数回忆的天劫山。
两人一路西行。
秦天迹对修真界各方势力显然更为熟悉,他告诉陆千声:“西边势力错综,不止有我们要去的玄灵阁,还有以女修为主、功法玄妙的瑶池宗,以及超然物外的八仙阁。”
“瑶池宗?”陆千声想起玉露城的经历,“倒是见过她们的弟子。那八仙阁呢?你当时似乎也没细说。”
“八仙阁所在之地颇为特殊,”秦天迹解释道,“它不在天云大陆主体,需渡海方能抵达其所在的桃源仙岛。玄灵阁与八仙阁,二者并称‘两阁’,皆不属于仙盟管辖,地位超然。不过,仙盟举办的修仙大会,多数时候都会设在八仙阁。”
陆千声了然,将这信息记在心中。
修真之人体能远超凡人,本无需如常人般频繁休息。但连日奔波,加之火毒刚发作过,陆千声终究感到了一丝疲惫。
夜幕降临时,见前方有一片较为干燥避风的林地,他便提议歇息片刻。
秦天迹自然无异议,两人生了堆篝火,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彼此的面庞。
看着陆千声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倦色,秦天迹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低声道:“要不要……靠过来躺会儿?”
陆千声闻言,立刻警觉地抬眼看他,眼神里带着质问:“你想干什么?”
秦天迹被他这反应弄得有些无奈,又觉得他这模样格外生动,眼底泛起一丝笑意,坦然道:“我们已是道侣,还怕什么?只是见你累了,借你个肩膀靠靠而已。”
陆千声被他那句“道侣”说得脸颊微热,又看他神色坦然,不似作伪,心中那点别扭这才散去。
他嘴上却不肯服软,微微扬起下巴,带着点傲娇的语气:“哼……那就……勉强靠一下好了。”
说着,他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地靠向秦天迹。
当他的头轻轻枕上那坚实而温暖的肩膀时,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但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便包裹了他。秦天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臂虚虚地环着他的肩背,并未过分用力,却传递着无声的支撑。
篝火噼啪作响,林间夜虫低鸣。
陆千声闭着眼,感受着身旁之人沉稳的心跳和令人安心的气息,连日来的疲惫仿佛都消散了不少。秦天迹低头,看着靠在自己肩头那人恬静的侧颜,冷硬的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与此同时,在一处未知的神秘空间。
四周是纯粹得令人心悸的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唯有空间中央,一个巨大无比、闪烁着无数诡异符文的结界,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一道模糊的身影立于结界之前,声音低沉地向着结界内道:
“哼,你那三弟……玲珑白狐,已然被那帮修士联手消灭了,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结界之内,一片沉寂。良久,才有一双巨大、猩红、充满了暴戾与古老气息的眼睛,在黑暗中缓缓睁开。那目光如同实质,穿透结界,落在外部那道身影之上。
一个不似人类、带着洪荒气息的沙哑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与冰冷的审视:
“玲珑针的蚀魂之苦……本座倒是好奇,你为何会中了我那三弟的独门手段?”
秦天迹:嘿嘿[摸头]
陆千声:我要去考试[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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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