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缘 第38章 玲珑夜4·相认

幻境如同被打碎的琉璃，无数温暖却虚假的碎片簌簌剥落，露出其后冰冷、坚硬的现实。

陆千声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仿佛刚刚挣脱了一场溺毙的温柔。

眼前不再是汜笙村和煦的阳光与炊烟，而是断壁残垣的遗迹，以及那无处不在、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浓稠雾气。空气中弥漫着尘土与岁月腐朽的气息，冰冷而真实。

他依旧站在原地，仿佛从未移动过，唯有额角残留的冷汗，和胸腔里那股尚未平息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证明着方才那场沉沦与挣扎并非虚幻。

爹娘最后含泪的笑容，幼年秦天迹递过来的那块带着灵气的糕点……

记忆的碎片终于拼凑完整，那些被创伤刻意掩埋的过往，如同潮水般冲刷着他的神识。一股难以言喻的澄澈感，随之从心底升起，驱散了连日来的迷茫与压抑。仿佛一块蒙尘的镜台被骤然擦亮，映照出更清晰的自我与前路。

也正是在这心神通明的一刻，一道灵光如闪电般划过脑海！

是了，那股萦绕在幻境核心、驱动着美好假象的灵力气息……那股让他觉得莫名熟悉，却又一时想不起根源的气息……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探手入乾坤袋，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细腻的木匣。将其取出，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一簇柔软却蕴含着不凡波动的银色绒毛。

他摩挲着脖子上的玉石，将木匣凑近鼻尖，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入其中——一模一样！驱动幻境的那股隐秘而强大的灵力气息，与这绒毛上残留的气息，同出一源！

这绒毛，好在他将之带进了秘境，因其上气息特殊，说不准日后有用处，便一直留存。

就在这时，身侧的浓雾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一道挺拔修长的身影，携着一身凛冽的剑意与难以忽视的低气压，破开迷雾，骤然出现在他面前——是秦天迹。

他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眉宇间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焦躁与担忧，直到目光锁定在陆千声身上时，那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几不可察地松弛了半分。他的视线迅速在陆千声周身扫过，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你……” 秦天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探查秘境消耗后的沙哑，目光锐利地落在陆千声易容后平凡无奇的脸上，“方才可曾陷入幻境？”

陆千声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想要维持“陆潜”的伪装，后退半步，拱手做出恭敬姿态：“这位道友，我……”

“陆千声。”

三个字，被秦天迹用一种低沉而笃定的语气打断。那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陆千声猛地抬头，撞入对方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中，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此刻易容后的模样，却又仿佛早已穿透这层伪装，直视他真正的灵魂。

“不必装了。” 秦天迹上前一步，距离瞬间拉近，强大的气息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你的易容术很高明，灵力气息也收敛得极好。但有些东西，瞒不过我。”

他的目光落在陆千声自然垂落在身侧的手上，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你的灵力不似神雷宗弟子，过于浅薄，虽搪塞为双灵根，但……方才你用手摩挲玉石的习惯，我看得一清二楚。”

陆千声彻底怔住，他没想到，秦天迹竟会观察他至如此微末的地步。这些连他自己都未曾留意过的细微习惯，竟成了此刻暴露身份的破绽。

看着他愕然的神情，秦天迹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情绪，像是无奈，又像是松了口气。

他没有追问陆千声为何要伪装潜入，为何不愿与他相认。以他的聪慧，结合之前山洞分别时的情形，以及陆千声此刻出现在此地的目的，稍加推测便能猜到，这伪装背后必然有着不得已的计划和考量。

他强行压下心中因对方隐瞒而生出的些许涩意，目光转而仔细描摹过陆千声的脸庞——尽管是易容，但那双眼眸中的神采，比之当初山洞里被火毒折磨得形销骨立、气若游丝的状态，已然好了太多。

看来，神雷宗的资源，确实有助于他调养。

这就够了，只要他安好。

“你的……伤势，看来控制得不错。” 秦天迹的语气缓和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陆千声心头微动，正欲开口，一道阴恻恻的笑声，却如同毒蛇般，自浓雾深处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之间这微妙的气氛。

“呵呵……真是感人至深的重逢戏码啊，我竟不知‘陆潜’师弟还认识天墉宗少宗主。”

雾气向两侧分开，莫墟缓缓踱步而出，脸上挂着那惯有的、令人不适的温和假笑，而在他身后，如同两道没有生命的阴影，矗立着两个身着神雷宗弟子服饰的“修士”。

他们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周身散发出的灵力波动，赫然达到了金丹中后期！而且气息与莫墟同源，显然是受他操控的傀儡！

“不过，可惜啊，” 莫墟的目光在秦天迹和陆千声之间逡巡，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打扰了二位的雅兴。”

秦天迹几乎是瞬间便踏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陆千声挡在了身后。他周身气息陡然变得凌厉无比，元婴期的威压毫无保留地释放开来，灵剑凭空出现在秦天迹手中，直指莫墟与其傀儡。

陆千声被他这保护性的姿态弄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秦天迹是在顾虑到他“陆潜”的身份不能在此暴露，所以要替他出手！

“元婴期？” 莫墟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威压，脸上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即又被更深的诡笑取代，“不愧是天赋异禀的宗门天骄，不过……”

他话音一转，带着胜券在握的得意，“就算你是元婴期又如何？‘那位’布下的幻境，滋味不好受吧？就算你能挣脱，灵力与心神又能剩下几成？”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被秦天迹护在身后的陆千声，显然将他当成了一个侥幸从幻境中脱身、但已元气大伤的普通弟子。

“更何况，你只有一人。” 莫墟轻轻一挥手，他身后的两具金丹傀儡立刻迈前一步，空洞的眼睛锁定了秦天迹，杀机弥漫。

陆千声此刻也察觉到了自身的情况。在挣脱那耗费心力的幻境后，他体内的灵力确实有些紊乱，运转不如平时顺畅，更诡异的是，丹田内的灵力仿佛被无形地汲取了一部分，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亏空感。这雾气，果然有古怪！

“忘了告诉你们，” 莫墟似乎很享受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慢条斯理地说道，“这弥漫遗迹的雾气，可不仅仅是用来制造幻境和隐藏行踪的。它最大的作用，是阻隔！那两个化神期的老家伙，此刻在外界，恐怕根本无法探知秘境之内发生的任何事。”

他狞笑着，看着秦天迹：“所以，在这里杀了你还有你们所有人，也不会有人知道是谁做的。”

然而，他预想中秦天迹凝重的表情并未出现。

反而是一直沉默站在秦天迹身后的那个“普通弟子”，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起初很轻，带着几分恍然，几分嘲讽，随即越来越清晰，在这诡异的迷雾中显得格外突兀。

莫墟皱起眉头，不悦地看向陆千声：“你笑什么？死到临头，疯了不成？”

陆千声止住笑声，抬起头，易容后平凡的脸上，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利刃，直直射向莫墟。

“我笑你，自作聪明。” 陆千声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想告诉我们，此地隔绝内外，化神长老亦无法探查，是么？”

莫墟被他问得一怔，心中莫名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么，” 陆千声缓缓地，一步踏出，与秦天迹并肩而立，脸上露出一抹冰冷而决绝的笑容，“事情就好办多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股磅礴浩瀚、远超筑基期的灵力气息，如同沉睡了千万年的火山，轰然自陆千声体内爆发开来！

那气息精纯而强大，搅动着周围的雾气疯狂翻涌，形成一道无形的气旋，将他周身衣袍鼓动得猎猎作响！

元婴期！而且是根基极为扎实的元婴期！

“这……这不可能！” 莫墟脸上的从容与得意瞬间碎裂，被极致的震惊与难以置信所取代，他瞳孔骤缩，指着陆千声，声音因为惊骇而变得尖利扭曲，“你……你到底是谁？你的修为……怎么会！”

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一直身居咬药园、看似不起眼的神雷宗外门普通弟子，竟然隐藏着如此恐怖的实力！

秦天迹站在陆千声身侧，感受着身旁之人那不再掩饰的强大气息，侧头看向他线条紧绷却坚毅的侧脸，眼底深处，一抹复杂的光芒一闪而过，有惊讶，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悄然落下的心安。

迷雾之中，局势瞬间逆转。

两名元婴修士并肩而立，强大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向莫墟及其傀儡席卷而去。

陆千声指尖灵力流转，冷冷地看向面如死灰的莫墟，声音如同寒冰碰撞：

“现在，你觉得，还是‘只有他一人’吗？”

陆千声：看我小装一波[墨镜]

秦天迹：有点黯然失色了[小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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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玲珑夜4·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