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轶事 第4章 异核

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者不蛊。

——《山海经·南山经》

虾滑趴在大树下面，张着嘴打了个哈欠，摇了下尾巴，鼻子轻轻耸动几下才慢悠悠地睁开眼：“喵呜——嗯？你们回来了？”

裴亦舟走在最前面，后面依次是抱着九尾狐的翟天和断后的沈珏。他推开后门来到天井前，略作思索，随后果断道：“翟天，抱去沈珏房间。”

“啊？沈哥房间吗？会不会不太方便？要不去我房里？”

翟天小声提议，裴亦舟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确定去你那个没处下脚的房间？”

“那我现在收拾也来得及......”

“没事，去我那里一样的。”

沈珏跨过两人，打开了自己的房门。屋内干净整洁，书桌上的手稿按序归类，就连衣服和被子都是叠好的。沈珏走进去，顺手关上了窗户。

翟天把怀里的九尾狐交给了裴亦舟，自己先去对面的房间拿了几张符纸，然后动作利落地布好了一个小型的治疗灵阵。裴亦舟把九尾狐安置在灵阵中心，灵阵感受到灵物的进入，温和的灵息旋转而出，逐渐包裹那只雪白的狐狸。

九尾狐躺在阵心，雪白的尾巴随着灵力轻轻晃动。裴亦舟看了沈珏一眼，沈珏略一点头。

他面对九尾狐头部方向盘膝而坐，左手两指轻搭在右手关节处，右手向前伸直，掌心稳稳对准灵阵中央。

灵力在掌心处缓缓聚集，随后流水般涌向阵中，与灵阵本体的脉络彼此勾连，搭建起一座引导之桥。而在灵桥接触到九尾身体的一刻，她体内的黑色灵力如同惊弓之鸟，争先恐后流出来。

裴亦舟和翟天站在身后，看着沈珏用自身灵力将九尾狐身上那股被污染的、扭曲的黑色灵力一点点剥离。

虾滑晃着尾巴踱进房间。它嗅了嗅空气中的灵力，然后毫不避讳地跳到沈珏肩上。翟天刚想出声阻止，被裴亦舟拦下来。

“本喵说怎么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灵力。这个求救信号居然是九尾狐发出来的吗？”

“嗯。它现在已经被这污染的灵力侵蚀了，我在引导疏通。”

沈珏一边回答，一边悄然增强手中灵力波动。片刻之后，九尾狐身上的黑色灵力肉眼可见大半已被剥离，他这才收回灵力，起身道：“它现在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了，不过体内还有些异质灵力残留，得靠它自己来慢慢恢复了。”

“哇噢，沈哥你这技能点也太全面了，居然精通治疗啊！”

翟天发出感叹。沈珏摇头否认：“我不算。只是灵力相对来说比较温和，所以对这些异质灵力有天然的驱除作用而已。”

“噢行吧。——等等，那个九尾狐前肢上好像有东西。”

翟天眼比较尖，他上前一步来到沈珏身边，抬起九尾狐的前肢：“老板，沈哥，你们看。”

裴亦舟闻言也上前。那是一个奇特的标志，中间是个封闭圆环，外围是两条缠绕的蛇，两条蛇还同时面向中央，像是争夺，又像是守护。

沈珏皱眉：“这是......”

“这是虚空掠夺的标志。”

翟天摸了摸下巴，朝沈珏解释：“它就像是一个魔教组织，我和老板曾在几次主动探查中碰到过他们，人手都一个这种标志，而且好几次我们还亲眼见他们指挥一堆怪物从那边偷渡一些异界植物。”

“后来我去隐世街翻遍情报所的记录，才知道他们的组织名字叫‘虚空掠夺’。”

“指挥怪物偷渡异界植物？”

翟天从身上抽出一张符纸和一根毛笔，刷刷两下画出来：“喏，沈哥，就是这种，刚刚我和老板也在那个精神病院碰到了。”

沈珏接过符纸低头一看，顿时神色一敛：“这是异灵。”

“异灵？”

“嗯，之前我，咳，风幕游历的时候见过类似的存在才给取的名字。它实际上是来源于贪欲、恐惧、执念等强烈的负面情绪，这些负面情绪聚集后会污染原本的灵力，然后凝结成失控的灵质怪物。这些一般以吸收负面情绪为生，而且多出现在人界，但数量应该是相对稀少的。”

裴亦舟皱了皱眉：“那虚空掠夺怎么能指挥这种东西？”

“理论上，异灵一般都是无主的。它们只会被负面情绪吸引，谁的负面情绪最极端，它就向谁靠近，无论人或者异兽。”

沈珏简单解释了一番。倒是翟天思索半晌，提出了另外一种可能：“那沈哥，照你这么说的话，虚空掠夺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在暗地里制造异灵呢？”

裴亦舟沉默片刻，语气严肃地接上了翟天的话：“不排除你的猜测。结合今天异灵围困九尾狐来看，他们极有可能在通过某种手段，制造并引导这些异灵来破坏通道。如果沈珏之前说成熟的异兽是不会主动来人界的这件事属实的话，我甚至怀疑前面那三拨应聘的人里，就已经混入了破坏我们执剑司原本结界的虚空掠夺组织里的人。”

沈珏补充道：“而且也不排除，他们可能已经掌握了将异灵的那些异质灵力反过来植入异兽的手段。”

三人同时沉默，空气仿佛也凝滞了。就在同时，那道标记突然开始震动，随即发出一道银色微光，像是接触到了什么一般启动起来。

“......不好。”裴亦舟瞬间反应过来，“这不仅是个标志，还是个追踪信号。”

话音刚落，书店内的风铃猛地剧烈摇响，险些挣脱下来。翟天设置在门外的符纸泛起阵阵青光，像是随时要被扯裂一般。

“好霸道的灵力！”

翟天惊呼一声，话音未落，裴亦舟已经从额间抽出灵剑，转身往外走：“你们守在这里，我出去看看。”

“欸，老......”

翟天刚想跟过去，被沈珏一把拉住：“你和虾滑留在这里，我去看看。”

“不是，沈哥！”

翟天刚伸出尔康手，那边沈珏已经在指尖化开一道风系灵符，整个人轻巧地跃出窗外。

翟天回头看向舔爪子的虾滑：“他一直都这样不听指挥吗？”

虾滑漫不经心地白了他一眼：“习惯就好。”

等沈珏赶到裴亦舟身侧，就看到一直巨大的异灵停在书店外面。

它面部模糊，如野兽般爬行。其四肢被拉长扭曲到一个恐怖的程度，拖曳着残破的躯干，躯干中央裂开一道漆黑口子，在向外不停滴下黑色的异质灵力。

更为恐怖的是，这只异灵的周围还盘旋着一圈极细的灵丝，缠绕整个空间，像蛛网一样锁定了周围一整片区域。

裴亦舟率先迎上，手中长剑出鞘，一剑清除异灵周围的灵丝。异灵嘶吼扑来，他分寸丝毫未乱，剑招翻转，剑意一道接一道，道道精准，直击异灵肢体。异灵数次反扑，都被他灵力和剑气震回。

异灵被激怒了，大吼一声，灵力陡然增长。周围的空间也受到了影响，裴亦舟开始转攻为守，步步后退。

沈珏及时释放灵力，抬手灵力画符，霎时间，数道灵符便从他手中飞出，如同一张网，瞬间封锁异灵周身路径。

二人几乎无需言语配合，裴亦舟趁异灵被灵网束缚，找准时机一剑贯穿异灵要害，沈珏则在后方快速结印，一道封禁符咒破空而出，锁住怪物魂核。

异灵凄厉长啸，周身轰然炸开一团赤黑雾气。

沈珏反应极快，双掌结印，用自身的灵力织成一张从天而建的大网，罩住了四散的雾气。他立刻凝聚灵息，随后画出三道辅符，将这些残余雾气聚拢压缩成一团销毁。

等雾气散去，沈珏掌心出现了一枚黑色的异核。裴亦舟也从空中下来，走到沈珏身边：“这是？”

他神色平静，将指尖落在其上：“异灵体内很少见的异核。一般只有这种拥有高度情绪凝聚的异灵才会形成。”

就在沈珏和异核接触的一瞬间，他脑海里猛然涌来无数破碎混乱的影像——

先是一条血色山道，上面的灵阵已经被污染破灭；然后就是在高座之上，四位灵息极强的黑色风袍人面庞模糊，静坐圆桌之上，最后在一处昏暗结界中，令沈珏无比熟悉的身影转身离开，他的身后是破碎的山海通道。

沈珏猛然睁眼，手指微微颤了下。掌心的异核也在他探测完后化成一缕风消散在空中。

“怎么了？”

裴亦舟问。沈珏沉默片刻，垂下眼帘，决定部分隐瞒：“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画面。通道被毁的景象，还有，坐在圆桌之上的四个人，大概是那个组织里的。”

“什......”

裴亦舟还想问得详细些，身后传来了一声喊叫：“我靠我们真不是坏人！你别到处乱跑啊！”

“虾滑！你跟着玩什么追逐战！快下来！”

“你们别把店里的东西给砸了！都要钱的啊！”

“救命！”

沈珏和裴亦舟对视一眼，两人赶忙回到书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