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意思这是?”霍宁看着黑猫在两人面前一顿,她弯身伸手想要接过,但那黑猫没有松口,只又蹭了蹭风岐的腿,继续向内走。
“那是......”风岐好半晌才想起来那花究竟是在谁手里见过,那是姜玗本想送给她的赤月天女花。
霍宁难得有个认识的,山鬼进山薮的道路两旁都是这花,不过在山鬼这里,它叫薜荔。
另外几个人估计已经上了楼,黑猫就叼着花站在玻璃门外,仰着头一动不动,眼珠被室内映出的光线照亮,泛着水光。
风岐一阵心酸。
霍宁给应柏发消息,风岐正要打开玻璃门,秦思勉已经匆匆下来了。
黑猫这一次要等的显然就是秦思勉,她两只前足攀上秦思勉的腿,一个劲儿地仰头,在秦思勉把花接过后,她的尾巴竖得高高的,又向内看了一眼,二楼依旧有应柏和周辽的争执声飘下来。
“这,”秦思勉半握着花,“给周辽......吃?还是......”
黑猫不慌不忙地向外走,风岐两步跟过去:“是给周辽用的吗?怎么用?”
黑猫的步速变快了,风岐的心跳也渐渐转快:“你可以告诉我吗?你可以写字吗?或者......”
秦思勉跟在风岐身边一道问,可无论是写字,用动作哪怕是停顿作为问题的回复,黑猫依旧毫无回应,面朝的方向半分未改。出了小楼快二十米,她在两人身旁绕过一圈,飞身遁入黑暗。
——
赤月天女花,木兰科天女花属植物,两年前发现于青海省达瓦镇赤月山峡谷地带,为现知生境海拔最高的天女花属植物。
这是用花途APP识别出的结果,结果后还关联了一篇新种命名论文,应柏的名字赫然在列。
恰好应柏和楚天阔从楼上下来,应柏面色不豫,楚天阔双眼惊惶。
风岐记得应柏那张图上她的山鬼眼柄部材料里就有薜荔:“就是这个吗?”
应柏有些惊讶,重新将图取出,听霍宁说完这才开口:“不是。”图上的薜荔就是目前学界公认的桑科榕属植物。
赤月天女花被发现后,曾经引起过小范围的轰动,一是天女花属植物通常都生活在2200米海拔以下,二是这一新种的形态特征与天女花属植物在高寒地区的生态型表现不大符合,三则是那一次的普查,发现赤月山里有大量的赤月天女花。
但山薮附近他反倒是从来没有见过。
霍宁摆摆手,她能见着和山鬼身份有关,那应柏见不着也情有可原。
“那这俩......”她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的,但这两种植物只怕该有联系。
应柏捏住眉心:“赤月天女花光从外形上来看,的确是有些像薜荔,”只有花,没法更深一步地解释,毕竟相近的部分主要在贴地灌木的特性上,“但是定种除了形态特征,也需要基因测序。”
风岐打断了他:“它有药用价值吗?”
应柏低头看了眼现查出的资料,摇摇头:“没有。”
秦思勉轻声嘀咕一句:“这也不给咱们个说明书啊,这咋办......”
风岐指头在额间轻轻敲着:“要不然,这花要是没毒的话,”她凑去应柏身旁看他的手机,确认这花没有毒性,“先给他试试?”
楚天阔从下来以后就一直靠在墙上,一开始颤抖的幅度还小,到后来愈来愈大,现在终于支撑不住,“咚”一声坐在了地上。
秦思勉一愣:“哎,咋了咋了?”
楚天阔骤然捂着脸,大哭出声。即便所有人都猜到了真正对黑猫动手的是周辽,但刚才周辽被应柏半诈出结果后,她依旧抑制不住惊恐。
周辽一口咬定那个梦是应柏创造的,是应柏逼得他亲手掐住了邹守明的脖子。秦思勉替应柏辩驳了两句,周辽就又跟他吵。
接触这么多天,周辽的性格谁都能看出来了,楚天阔哽咽着:“他就是......不想承认有些事是他干的。”周辽遮掩的地方太多,而且时不时就会情绪失控,瞒也瞒不住,但问出来的却又没什么实质性内容,“他总是找借口......但是又,装不像,你们......”
“风岐,她不是来救他的,她是、她是......”楚天阔字不成句,“她是来看他的。”
如果是来求救,或是想要求援,刚才为什么会对应柏哈气?那只黑猫可能不知道该向谁求助,又或许知道,但其实并不想领应柏这个情。
她抱着腿仰起脸看向风岐:“可能从一开始......那只黑猫就是特意把周辽引过来,为了让他、让他杀了她。”
秦思勉惊得拽住了应柏的胳膊,这回任应柏怎么神情怪异地盯着他都不肯撒手了。
霍宁愣在当场:“啥意思?”
应柏把秦思勉的手臂给拽了下去:“你是认为按照周辽母亲的性格,有可能......想用这种方式换周辽的清醒,或者说,了他的心结,对吗?”
他话音刚落,站在他身侧的风岐骤然捂住嘴冲了出去。她的干呕声从漆黑的院子里传来,应柏变了脸色,霍宁叹息道:“她听不了这种东西,咱们说吧。”
应柏的右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安静了半分钟才能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不太明白,周辽恨的不是他父亲吗?他对他母亲为什么......”
霍宁下巴往外一指:“专家在外边儿。”现在专家没法儿给他讲,不过按照风岐这反应,能看得出来楚天阔的话的确是有道理的,风岐这显然是也意识到了。
“那、那咱们现在......”秦思勉磕磕巴巴的,“这咋、咋办啊?”
霍宁手机“叮”一声。
【这事儿咱俩管不了,真管不了了。】
楚天阔眼眶通红,周辽的心结不是一天造成的,所以也不可能短短这几天就解开。只要他依旧可以连通梦境与现实,那么接下去如果再梦到黑猫或者他的母亲,结果可能还是现在一样。
甚至最后就会走向她说的那种可能,因为周辽的梦是被风岐上楼撞上床的声音打断的,如果风岐那时候没上去,可能这只黑猫就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我......”秦思勉看向二楼:“那我上去睡觉,万一梦里看到我还能,帮一把?”
楚天阔一怔,应柏浓眉紧皱,霍宁叹息一声:“行,你试试。”这真是没法子的法子了。
秦思勉往回跑了两步又转回来,他看着应柏:“那个、那个啥......你啥时候上来啊?就、就......”
应柏扭头看了他一眼,秦思勉脸烧得滚烫:“我是真有点儿......害怕。”
应柏“嗯”了一声,楚天阔哽咽着开口;“我上去陪你一会儿吧,一会儿应柏上去我再下来。”
——
风岐想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梦真的会给这只猫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两个晚上她没有出现应该是因为伤势过重吗?当力气稍稍恢复,就挣扎着过来了?她刚才去而复返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她是一路叼着那朵花过来的吗?这得有多远,她走了有多久?
那只黑猫只有晚上才出现,那她昨天和前天晚上真的是在山鬼树下休息吗?还是试图过来过,但是发现体力支撑不了这么远,所以折返了?
向内望上一眼,那朵赤月天女花,白得刺目。
——
凌晨五点,应柏骤然睁开双眼。
天花板上的白炽灯模糊出一圈圈光晕。他是坐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睡的,仅是起身这一个动作,便将额上的汗珠远远甩了出去。
耳边传来笔尖与纸张的摩擦声,沙沙的,不绝于耳。那声音像在抚慰他的恐惧,可梦里的画面怎么都挥散不去。
有一个人,应该是人,但是他看不到他,他只知道那个人在他的身上,植入了一颗左眼。
他一直有种隐约的感觉,相比于其它身份,他似乎更像是她的监视者。
会是……伊洛吗?可她说伊洛会保佑她的。
轻轻走出会客厅,他越过门板向内看了一眼。
他是等她从院外回来才睡的,那时候她的眼眶红肿,钻进他怀里坐了一会儿,离开前和他说了一句:“你明天早上带我回去。”
现在房间里只留了一盏台灯,她戴着耳机,左手正抓着杯子啜了口茶,就又继续低下头去。
他缩回客厅,颓然坐倒在地。
双手捂上脸,他不断地回忆着,梦中他似乎能感受到那个人身上的情绪。那不是简单的监视,似乎对他还有浓重的恶意。
究竟是对他,还是对她?他分不清。
最重要的是,这个人,现在还存在吗?
如果仅仅是记忆,那一切业已发生,无法改变。可如果这个人不是伊洛,但又和伊洛一样,已经成为了可以现出神迹的存在,那该如何防备?
掏出手机,他匆匆记录下这个梦境。
回到二楼,洗漱的时间里,他一直盯着自己镜中的左眼。
所以……这原来不是他的眼睛吗?
再下楼时,他听到了窗户被推开的声音,紧走两步,恰见她轻巧翻窗跳了出去。
应该是因为楼梯里没有灯,她回身拉上窗户的时候没有注意到他。她的手机和南红串都放在房间里的桌上,风衣搭在椅背上,只在那条单薄的裙子外裹了一条围巾。
风岐站在院子里伸了个懒腰,看到应柏出来,她下意识就去看时间,却听他沙哑问道:“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会儿?”
风岐紧了紧围巾,在应柏又要开口前,先凑了过去。要是拥抱可以换他安静,她随便他抱多久。
应柏的双臂紧了又紧,脸埋在她的颈窝蹭着,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喉中有压抑的哽咽。
风岐忍住了那声“嗷”,刚才他站在灯光里,下巴一圈青色,靠近了才看清长出来的胡茬,他应该是想扎死她。
随着他的眼泪流进她的脖子,她疑惑道:“你怎么啦?”
怎么又哭了?
委屈了吗?那他最近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呢。
但是她也委屈,她还没哭呢。倒也不是,她也哭过,只不过没当着他的面。所以他肯定是故意的,故意憋到她面前来哭,好换她心软。
她咬咬牙,憋住了追问,回搂他的腰:“应柏,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就想和你说三个字……”
“风岐,别说、别说这种话......”他将她又搂紧了一分,下巴贴在她颈后,“别和我说这种话,我不需要你讨好我。”
“你给我的够多了,我不会背叛你的,别和我说这种话......”
“嗯……”应柏对她的误会好像挺深的,拽了拽他的衣服,她又问一遍,“你怎么啦?”
应柏依旧没有回答,而是将她搂在他后腰的右手抓了过来,径自按上他心口。风岐的手几乎要被掌心下他的心脏震麻了。他的手掌就覆在她的手背上,分毫不让。
“风岐,我不会背叛你的。”
“哦。”她也不是很在乎。
“我、我……”
“你是做噩梦了吗?”话音刚落,她感受到他的身体骤然一僵,她疑惑地抬起头,就见大滴的汗珠自他额角渗出。
“应柏?”还没等风岐拽上应柏的衣角,二楼传来一声尖叫。
凄厉无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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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薜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