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8章 南疆的沙

挂着“新R”的白色哈弗缓缓从停车场驶离，开向G3012高速。

边境通行证先办出来以防万一，后备箱准备了足够的矿泉水，又买了新疆棉的毯子、长途旅行便携的尿袋之类的日用必需品，还有好些个辣皮子馕，附带一瓶维生素片、桶装方便面，以及压缩饼干。

从和田到喀什差不多五百公里，一路上途经叶城、莎车，如果天气好应该还算好开。

高速公路两侧初始还有些人烟，零零星星的建筑与田地，道旁枯木仍未长出新叶。再往后，只余一片荒凉的沙土与岩石。

偶尔有些沙漠植物，偶尔走过几只野骆驼，视野中的路无穷无尽，两侧几乎不变的黄色向前收拢，仿佛要将并不宽阔的高速路吞并。

一个人开在这样的路上，用接近高速上限的速度疾驰，偶尔有开得更野的车超车，连大货车也冒着深色的尾气绝尘而去，转眼间四周又是空旷，心底自然会生出孤独感。

周遥川喜欢这种自驾的孤独感与掌控感。

路很远，导航没有太多的指引。单调的隆隆声与景色容易让人犯困。

他拧开了广播，听起交通频道。

远处似有淡淡的乌云，不知道会不会有突发天气。

途经加油站和休息区，周遥川没有勉强，加满油，去个厕所，有的话就吃点烤串，没有的话借点热水来碗泡面，活动活动身体，累了就在后座躺一会儿，不能疲劳驾驶。

他不用特种兵，他的旅行不为打卡。

高速路有高速路的速度，旁边的西莎线更有原始的荒凉。

民丰到轮台有一条沙漠公路，周遥川准备下次有机会再去开一趟，他还不想出点什么意外，在沙漠中央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在某处可以停车的沙漠边缘，周遥川下了车，犹豫一会儿，穿上比脚脖子高的鞋套，向沙地里面走了几步。

沙子像是有着吸力，让前进越发费力。

眼前的沙丘反着光，亮得晃眼，漫漫无边。

乌云已经消散，阳光照亮晴空，毫无顾忌地灿烂。

偶尔的风吹起沙砾，扑在脸上，有些痛。

那时的驼铃声声，从沙山曲折的山脊响起，随着滚烫的风传往远方，归回静谧，连足迹都被抚平。

探险者在沙漠深处倒下，远处的海市蜃楼成为不可抵达的终点，被淹没的遗迹失去了名姓，留下无穷无尽的遗憾。

被环绕的沙吞噬，成为荒芜中微不足道的养料——那是辽阔的深渊。

荒凉望尽心茫然。

周遥川久久难言，手机中的画面干净纯粹，停留片刻，蓦地收回。

他不曾到过新疆，年少时也没有去过荒漠。胸口那不可言说的酸涩越发膨胀，他急忙退回车旁，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坐回车上，那种席卷而来的无声凝视让他的手微微颤抖。

深呼吸，目视前方的笔直公路。

路是一缕烟，被风吹走，永远到不了终点。

车走过的路，被黄沙掩埋，还要再往前走吗？

思绪如烟。

不过时间不等人，必须要在天黑前找到一个可以住的地方。还要向前。

时间是傍晚的时候，天还没黑，他停在一处县城，点了鸽子肉抓饭和哈密瓜汁。

南疆似乎有很多鸽子的美食，那么除了大盘鸡、烤牛羊肉，这里应该会有鸽子的饲养场……在这片神秘而辽阔的土地上，还有多少令人意外的呢？

鲜嫩的鸽子肉里，油汤从中爆出，米粒吸得饱满，满口的香气实打实地驱散了一路过来染上的寒意。

最是美食慰人心。

夜晚，周遥川想要写沙漠，却找不到该从哪里开始。

和田周边的还好说，但沙漠像是黑洞，吞走了他所有的灵感，只有那种“感受”是真实的，像是恐惧笼罩着一个人。

因为……是一个人。

他呆呆地看着平板，摇摇头，把和田的故事稍加梳理发出。

寻路社区一打开，骑手S的留言赫然排在评论时间第一。

这个骑手S是暗潮吧？风格太明显了。周遥川禁不住微笑，像是看到了稚气未脱的学生，一边孩子气地折腾，一边又像个小大人，还要写小作文。

不过这小作文还挺精彩。

周遥川看得津津有味。除了对他文章的认可，还有自己思维的深度，可能偶尔蹦出个英文，但表述还是挺清晰的挺有深度的。这要是按小学生作文打分，27分还是有的。

给他点个赞。

待到看见负面评论下的长串追评，周遥川又乐了。

这几个人是打算唱个RAP？

有关和田的文章发布之后，两分钟内，骑手S就位。

“爷爷您追的博主又更新啦！【冲】【怒占首位】【给周老师捧花】”

周遥川想了想，发了个“谢谢支持！”

随后是考虑后面的计划——到喀什。

从喀什向西，可以通往白沙湖、塔什库尔干。

这个季节的白沙湖应该还有残留的冰川。

塔什库尔干地处帕米尔高原东麓。作为一个边境县城，毗邻塔吉克斯坦、阿富汗、巴基斯坦，同时有丝绸之路上“石头城”驿站的历史遗址，另有乔戈里峰这座世界第二高峰。

对了，这个季节，塔县的杏花林似乎还不错。

但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就在快要抵达喀什的时候，橙红色的天空被狂风驱使，以意想不到的速度呼啸而来。

碎沙仿佛游动的蛇，扭动着被风驱赶，靠近再远去。沙子和石子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恐怕得补损失费了。

沙子遮蔽了视线，模模糊糊能看到些车影和灯光，逼得车主们打开雾灯与示宽灯，放慢速度。

这个能见度勉强还能继续开。

周遥川顺着道路的最边上慢慢开。

斜前方有条岔路，新涂刷的牌子在风沙中摇摇欲坠。上面写着维语和汉语，似乎只要五百米就能到一家养殖场。

周遥川决定去碰碰运气。

如果能暂时但屋子里休息一下最好，开这两三个小时挺辛苦。

车子在风中晃晃悠悠的，半飘着往前，很快便来到一道铁门前。

“阿布都渔业养殖基地”几个大字，让周遥川有点恍惚。

新疆，特别是塔克拉玛干沙漠所在的南疆，除了养鸡养鸽子的，还有养鱼的？

周遥川还没来得及打开窗户发问，后面紧跟着来了辆小货车。

对方打着闪光，主动开到他的车旁边，为他挡住了来风。

“朋友，沙尘暴，大风，去里面，喝点水？”

司机摇下车窗，看周遥川模样似乎是汉族人，便用有些蹩脚的普通话邀请他进去。

铁门似乎是有感应，慢慢打开。

“谢谢！”周遥川稍微摇下窗子，就被满是沙子的风吹得闭上眼，连忙道谢之后，关上窗户，把车开了进去。

周围有院墙，风沙稍微减弱些许。周遥川用围巾围住口鼻，这才匆忙下车。

旁边的司机一看就是当地人，高鼻梁，深眼窝，年纪四十来岁，留着半长的胡子，捂着四方的白色小帽子，蓝色的衬衫被风吹得鼓起。

他领着周遥川进到四四方方的水泥房间里，作为主人，为他倒了杯温水。

“喝水，喝水。”他十分热情，似乎也非常高兴周遥川愿意进来。

周遥川接过，道谢后抿上两口水，润了润嘴唇，和那人说了自己的身份和情况。

“对！沙尘暴，很突然！”那人笑得咧出一口白牙，“我是阿布都，渔业养殖场的老板！刚刚做生意回来！欢迎来做客！”

周遥川寒暄几句，为免冷场，又多问上几句。

“您这里是养鱼吗？都养些什么？”

阿布都看起来非常兴奋。

“有石斑鱼，还有南美白对虾，澳洲龙虾，品质很好，和海里的一样活蹦乱跳！欢迎来买！”

听到石斑鱼，周遥川愣了一下。

那不是东南沿海的鱼吗？

再听到对虾和澳龙，发自心底的好奇便克制不住了，便问老板能不能对他做个采访。

阿布都欣然应允。

他的养殖场刚刚兴建完工，也放了第一批的鱼虾，预计秋天的时候，第一批澳洲龙虾就能上市。

原本的盐碱地经过精心处理，摇身一变成了在沙漠养鱼养虾的池塘。

这里的养殖技术有专业的大学老师帮忙，有村干部支持，还有几个去南方学习水产养殖的亲戚家的孩子，等毕业后就回来。今天赶巧，技术员没在。

“外面风大现在，池子不好去外面，我带你去大棚看看！”

这间小水泥屋是间会客室，后头有个小门，打开后就是个大棚的通道。

再往前，是不少水泥的池子。

外面是狂风呼啸，大棚挺立在风沙之中，保护着下方的鱼苗虾苗。

“我们做过实验，烤一烤，香得很嘛！肉质鲜美多汁，和空运来的澳龙一样的有呢！”

阿布都说着说着，又提到了他的亲戚。

“我的姑姑，他们家在尼勒克，也养鱼，养三文鱼。”

周遥川仔细记录着，遇到不明白的主动询问，得到准许后对水池拍了些照片，好学求知的样子让阿布都非常开心。

“你们有一句话，相逢就是有缘，以后就是朋友，欢迎下次也来玩，尝尝我们的新疆海鲜，帮我宣传宣传！”

风沙大概持续了两个小时。

周遥川趁着这个时间休整好，原本想支付些费用，阿布都不肯，他便在包里找了一会儿，翻出在普洱买的小罐茶叶作为谢礼。

不贵重，但就当地来说，确实算很有特色，也是真诚的礼物。

他收了阿布都的名片，加上好友，借抹布把车玻璃擦了擦，很快便再次踏上旅程。

今天要写什么，已经有了着落。

没想到在这么内陆的地方也能养殖海鲜，也能碰到热心的维族老板，为这段意外提供有趣的小插曲。

天空放晴，喀什就在不远处。

等到了歇脚的地方，这篇“偶遇”的记录便会水到渠成。

新疆海鲜参考《你敢信！新疆“海鲜”大丰收了》《新疆“海鲜”突然爆火，它们究竟从何而来？| 凤凰聚焦 》等网络新闻。

*不作为自驾路线参考。实际路况我也不熟悉。总之不要学周遥川瞎跑……这个人设其实挺变扭的【望天】但是出门玩准备齐全还是很重要的！

（补，写到后面，突然发现了《侣行》的270夫妇。本来觉得周遥川内心有点疯劲儿，看这对儿环球到处跑那真是精彩，果然对淡淡的i人来说只有不敢想，叹气。）

（再补，试图写点馕言文……怪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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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南疆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