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高水远行无疆 第20章 小城观星

距离下一站伊春还有将近8小时的车程，周遥川便把计划分为两天，安全第一，也能稍微休息。

昨夜睡得浑浑噩噩，今天就少开会儿。

大片的农田是属于东北的色彩，嫩绿色的粮食植株泛着蓬勃翠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田地中，一块块规整的田地格外养眼，若是没有田垄，倒像是草原山坡上的草，一望无际，却长得更为和谐，无论是种类还是高度，都让人心旷神怡。

途中经过了克山县。

也不记得在哪里看过，曾经有一种叫做克山病的地方病，或许是由于缺乏硒元素，或许也有微生物感染的因素，当地居民会患上特殊的心肌疾病导致死亡——也不知道在如今这个年代，这样的疾病有没有成为历史。

人类在与疾病的抗争中不畏死亡的模样，如何不让人敬佩？

小小地走神片刻，周遥川握着方向盘，继续欣赏着这段鲜活的风景，体验途中的风土人情。

目的地伊春有“林都”之称，当地的红松林放在全球都是数一数二的。也因此，这里有很多森林公园。

伊春最北是嘉荫县，这座小城与俄罗斯隔江相望。如果有空，去逛逛也不错。

当地最好的酒店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位于市区附近，坐落在森林中，价格平日也不太高，整体欧式风格的建筑可能有点“老干部”。周遥川看着寻路账户里的余额，小小地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预定。

不过伊春曾经发生过一场空难——周遥川知道，但他仍然选择在这里驻足。

即使“空难”的词条同样会让他想起少年时的灾祸，那场让他的生活急转直下的灾难，还有去年那场让人揪心的，终结了安全飞行记录的空难。

过了北安市再向前，两旁农田逐渐变为山林。山里偶尔有些小村庄，顺着一条路走到头就是整个村子的大小，房子分列在道路左右，让人想起偌大的东北并不都是平原。

路过一处水库，再顺着大街一路开过去就是狭长型的伊春市区。

这里似乎很冷清，清凉的风柔柔地拂过无处不在的绿意，略有年代感的北方建筑低矮地排列着，街道上的车不多，公交车也慢悠悠地开着，老人们在车站等着车，或在街角晒太阳。

也只有路过万象城的时候能听见大喇叭的声音，有些年轻人进进出出。

远处群山环抱，茂密树林的黛色在蓝天下显得十分浓郁。

这几天临近暑假，不知道会不会有游客。

周遥川直接开到酒店。

一进酒店大门，就是欧式的喷泉与雕塑。自由舒展的道路呈弧形，引向不同方向，去往不同的小楼。一些颇有年代感的车停在停车场，也不知道是不是接待领导的公车。

两侧的草地上开着五颜六色的小花儿，再往里便是挺拔的直上直下的红松林，生长得密密麻麻，几乎遮天蔽日，树林深处持续地传出杜鹃鸟的咕咕声。

看着时间还早，他拿出上一顿没吃完的饭包填了肚子，抹去嘴角的鸡蛋酱，准备到山上的植物园走走，活动活动身体。

或许因为是工作日，又是个阴天，路过宽阔无人的广场与宏大的历史纪念雕塑，从酒店侧面绵延的阶梯上去，在没有路标的路上按着大致的方向向前，差不多二十分钟都没碰到人。

甚至有一段还是松针铺成的土路，要不是有零星的足迹，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要迷路了。

相比在“辽阔之地”的独行，在如此茂密的森林中行走，恐惧的事物却大不相同。

这里同样安静，唯独远处的山林里有重复的“咕咕咕咕”的杜鹃叫，仅此而已——幸好没有猫头鹰一类的诡异叫声。

但会不会有蛇、蜘蛛、熊、野猪？

正这样想着，身后逐渐开始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在爬山，还能听见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周遥川稍微停下步子，转头看到阶梯转弯的地方，跳出一个还算灵活的身影。

“哎妈呀，可算见着活人了……”她显然被吓了一跳，立刻又恢复了笑意。

“抱歉，吓到您了。”周遥川主动致歉。

“没有没有，这犄角旮旯的平时都没人，我这儿吭哧爬着，怪我没留心！”

爬山的是个身形微微富态的女士，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戴副眼镜，有种知识分子的风范。她穿着运动短袖，背个运动挎包，手里拎瓶矿泉水，一看就是专门来爬山的。

“老弟是来伊春旅游的啊？伊春这个季节也不错，但景色差点，还算淡季，人少，将将有蓝莓能吃，山里头也凉。等秋天前儿虽然风景好，那小咬和花大姐老鼻子了。”

大姐的热情程度与齐齐哈尔隔壁桌大姐不相上下，爬了这么段路，虽然微微带喘，但说话十分利落。

“嗯，今天刚到，在附近走走。”

“哎呀，可以啊，住山脚下呗？这嘎达在市里算偏的了。”大姐笑眯眯的，喝了口水，和周遥川一起往前走，“老弟，你对看星星有兴趣没？”

在沙漠倒是看过星星——星河万里，周而复始，想来在北半球差不多的纬度看，差别并不太大。

周遥川老实回答，“看过，但不太懂。”

“今天这天气不行，下雨，啥也看不着。明天晚上吧，天气会好转。我呢，在附近管着个小天文台，偶尔有个夏令营、周末研学愿意过来，就给学生们科普科普，平时也挺清闲，老弟要有兴趣咱俩可以加个好友，我把地点发你，愿意来就提前一天联系我，望远镜赤道仪，提前给你配上，免费！路程一个半点儿，需要接送也不贵，开车也有停车场，就是山路，绕点儿。”

大姐兴致勃勃，周遥川还真被说动了，便加了她的好友。

大姐的昵称是“凉水天文台陈姐”。

陈姐乐呵呵的，“老弟怎么称呼？”

“叫我小周就行。”

“成，要来就给我发个消息。明天能见度不错，还能早上去个早市，买俩烤饼，回头再上市区啊兴安塔逛逛，下午再过来挺好。”

陈姐说着，又讲起推荐的早市与餐厅，推荐买的东西，挑蓝莓的要点，还有植物园的历史。

陈姐说得尽兴，跟说评书似的抑扬顿挫，讲得也有意思，周遥川乐在其中。

绕一大圈回来，赶上天有点下雨，陈姐还送了他一件一次性雨衣。

“有事儿联系姐啊！”陈姐和他在山脚挥别。

.

翌日六点，昨夜的水汽还没散，微凉的空气拂过脸庞，带着森林的气息抚慰着每一个人。

周遥川溜达过伊春河，在早市里转着圈儿。

单县羊汤、油条豆浆、小笼包、鸡蛋汉堡，早点摊位还挺热闹，热气腾腾的。白色的蒸汽从铺子里乌泱泱地冒着，与叮叮咣咣的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共同演绎着县城里的烟火气。

周遥川点了羊汤和烤饼，暖暖身子。

早市里还有卖蔬菜水果的，更摆着一堆堆的蓝莓。

——伊春蓝莓个头看着虽小，倒也酸甜可口。

蓝莓果酱、蓝莓酒、蓝莓干之类的制品十分适合做伴手礼。

周遥川随手花四十块买了一小箱，两斤。

相比较商场里一小盒没几个，动辄十几二十的大蓝莓，确实实惠不少。

从早市再走回酒店，周遥川有心留意着街道上的情况。

或许是刚到通勤的时间，大多数店铺还没开门，路上的车，自行车、私家车、出租车似乎都多了些。

但再仔细看看周边的建筑，虽然距离热闹的早市不远，诸多商铺都撤了招牌，紧紧锁着玻璃大门，空荡荡的瓷砖上只留下油漆桶、塑料凳、花盆之类的“残骸”。有很多“卖房”的信息也贴在居民楼的窗玻璃上。

似乎和猜测中的一些东北县城一样，人口流失，房屋过剩的现象仍然存在。

不变的只有环绕着这里的风景，那山，那林，那条伊春河，还有依然会去打太极、逛早市，头发微微花白的老人家。

周遥川搓搓蓝莓表面，往嘴里慢慢丢着，酸溜溜的味道滋润着口腔，刺激着神经激发创意。他想，等到了鹤岗，准备一个采访专题吧。

周遥川退了房，下午在附近逛了逛，吃了晚饭，才开车前往凉水保护区。等到了保护区的天文台，已经七点半了。

傍晚的晴空像是泼出去的染料，橙红、粉红、淡紫、蔚蓝，和谐地融合在同一片天空。

陈姐给周遥川准备了天文望远镜与拍摄星空专用的赤道仪，薄外套、暖水袋、防虫喷雾，甚至还有台相机。

和他们共同守在山顶天文台的，是另一位年轻的工作人员佳毅，还有来这里观星的两个带娃家庭，也是游客。

“那个亮闪闪的，是金星，又叫太白、长庚。早上的时候也会随着太阳一起出现，这时候就叫启明星了。”

陈姐指着太阳方向的天空。晦暗的橙色中，一颗明亮的星辰绽放着不可忽视的光彩。

“我知道！金星是Venus！因为轨道在太阳和地球中间，所以和太阳在一个方向！”小朋友举起手大声说道。

有小朋友的参与，现场十分热闹。

陈姐又给大家指了稍微暗淡的火星，小熊座与北极星，还有大熊座——北斗七星。

在随后的一个多小时之内，大家又观测到织女星、天津四、牛郎星组成的夏季大三角，拥有明晃晃的大角星、五帝座一、角宿一的春季大三角，还有加上常陈一的春季大钻石。今天正好是农历月末，蛾眉月要到凌晨才出现，天气晴朗，非常适合观星。

她将星座的故事与观星的故事娓娓道来，声音中满满的热情。

周遥川小声询问帮他调试设备的佳毅。

“你说陈姐啊？要不是之前生病决定安稳下来，她还会像之前一样满世界跑去追星！虽然当年只是中专毕业，却靠着业余学出了样儿，在论坛算是老前辈，认识不少紫金山天文台的大牛，还加入了小行星搜索项目，发现过新的星星呢！”佳毅自豪地挺挺胸膛，“我是她的大弟子！虽然俺们伊春地方小，但这嘎达光污染少，星空贼美！”

周遥川点点头。

讲解完毕后的自由观测时间，小朋友们闹着要拍光绘的照片，拍用手电筒写字之类的延时照片，大人们被指挥得团团转，连周遥川也放下长曝光中的相机与手机，帮着满足他们的愿望。

等终于得了空再去看手机，已经拍摄下一张曝光了30秒的短小星轨。

“咱们拍星轨，一般采用短曝光多张照片合成的方法来避免拍摄中的意外情况……拍摄长曝光时使用赤道仪能够避免出现拖尾，在广角、高感光的情况下，可以拍摄出更干净的银河……”

陈姐对于星空摄影也颇有心得，乐于分享，却对自己当年的成就轻描淡写。

观察星星，寻找星星，追逐星星。发现了新的星星，或许就能拥有它的命名权——天文爱好者们用热爱绘制着深远的星图，不断扩张着知识的边际，留下令人心动的画面。

那是比“辽阔之地”更广阔的空间。

这批观星者借宿在天文台中，度过了十分充实的夜晚。

次日离开时，周遥川留下了住宿费，陈姐推不得，便叫住了他。

“老弟，这钱我不该收你……回头帮姐做做宣传啥的，星星老有意思了！我呀，也是想让更多人知道！”

“钱您安心拿着，这是您应得的。宣传的事我也尽力。”

“哎呀……成，下次你看着有什么天象，日食、流星雨什么的，想过来跟我说，我免费带你科学地看！”

周遥川忍俊不禁，答应之后挥挥手便上了车。

*说到克山病……会有人想看传染病/流行病学主题结合历史事件的剧情向系统文吗……写起来会有点难大概也是小众。【远目】曾几何时.jpg。流行病学也是非常像侦探推理了，也会有社会因素参与而更加复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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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城观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