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 第28章 番外②

“温吞萝卜好喽。”汀岚拿起一块尝了一口，“好吃。”说着跑到房间里去看他，见他坐在床上打坐，窗边是暮色斜阳。显得格外安静。

她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叫他：“可以吃饭了。”

汀岚以为他不会理她，或者直接拒绝，再问个什么“你需要进食”这样异想天开的问题，没想到他这次倒是没有说什么，跟着她来到桌子边。

果然是吃了上次在厨房什么都没捞到只吃了一个番薯的亏。

“这是温吞萝卜。”汀岚骄傲地说：“好听吧。”

他拿起筷子的时候停了一下，看着筷子和碗，最终夹了一块萝卜，嚼了嚼。他咀嚼的速度很慢，像是并不适应吃饭一样。这样一来，就显得汀岚原本十分正常的吃饭速度看起来很“风卷残云”了。

汀岚看他只是一直夹萝卜吃，便说：“菜是就米饭吃的，光吃菜，你不觉得咸吗？”

他便夹了一口饭吃。

“温吞萝卜，从前它是没有这个名字的，这是你给我的启发。”汀岚道：“它是我用温水炖煮鸡汤萝卜做的，一共炖煮了一个上午，萝卜非常软，入口即化……”汀岚试图挽救他的舌苔，见他还是很温吞地慢慢地吃饭，顿时不仅很挫败，而且觉得嘴里的饭菜也不香甜了。

“你以后要住在我这里吗？”

他拿住筷子的手一顿，看着碗里的饭菜，一副出神的模样。

“……你要是没出去，我收留你当然是可以的。只不过，”汀岚道：“多一个人就是少一只鸡，你得替我干些活，总不好让我一个人养着你吧？”

“多一个人，”他皱眉，深思道：“怎么会少一只鸡？”

“你总得吃□□？”汀岚拿筷子指指他的碗里咬了一点点的萝卜，道：“萝卜这么好吃，都是鸡的奉献。而且小鸡肉很嫩很好吃，炖汤还补，当然得吃鸡了。我的食量嘛，大约就是五六天一只鸡，你来了，我不得备两只鸡了吗？”

“我可以不吃鸡。”他道：“我也会帮你干活。”

“倒是不必这么客气。”汀岚表面上说着，心里其实暗乐：多个不要鸡的苦力，真是不要太好。

“那我叫你什么呢？”没等他说话，汀岚就道：“不如你就叫仙女吧，你不是失忆想不起自己的事了吗？就叫仙女怎么样，既仙又顺口。”

就算失去记忆，他还是下意识拒绝这个名字：“不好。”

“那你说，我叫你什么？”汀岚吃完，拿着碗筷就要到厨房去，“你想出来，我就叫你的名字。”

他停在那里半晌，说不出个字。

汀岚问他：“你还吃吗？”

他摇摇头。

汀岚便连他的也一起收拾起来，“那我就收走了，仙女。”

“不……”

汀岚拿着碗筷哼哼唧唧唱着小曲走进了厨房。

汀岚洗着碗的时候，一抬头，看见他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她，看着他滚下来的山坡。

“喂，仙女！”汀岚喊他，他没动。

汀岚连喊几声“仙女”，他都纹丝不动。要不是最后一声聚集了她所有的气力，喊得破音才让他慢慢转过身来，汀岚差点就觉得他是故意不理她了。

她放下碗筷，擦干手，颠颠地跑去院子里，顺便地也看那个山坡一眼，劝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虽然我早就想问你了，但是觉得我们好像还没熟悉到那种程度，我就也没问……可你这么一直跟那山过不去，一直想要滚滚滚，到底是为了什么啊？你要是有什么难过事，就说出来，虽然我可能也帮不了你，但我真心觉得这世上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你一死，就留着你的亲人、朋友痛苦了，这是很残忍的行为……”

“我只是，想要试一试我是不是还能飞起来。”

“……”

“你又不是鸟，再怎么练习也飞不起来……”

“当我做出那个动作的时候，我有种比梦还真实的熟悉感，可是我却不能飞起来。”

“原来你也能说这么长的句子……啊不是，要我说，除非你是神仙，不然你真的是飞不起来的，你不如先死心？”汀岚朝那山坡努嘴：“你再滚几次，都能滚出一道印子来了。你再看你的肉，疼吗？肯定疼吧。干什么非得和自己过不去呢，好好做个人不开心吗？有鸡肉吃不开心吗？”

他嘴唇微微动，汀岚还以为他要说什么，结果他说了一句：“我不喜鸡肉。”

“算了……”汀岚有气无力道：“你去帮我把那堆柴火劈了吧。”

“今日，不是已经吃过晚饭了？”

“留着明早用。”汀岚道：“明天我还得去一趟城里卖菜。”

他劈了几块，虽然一开始并不熟练，可是到后来上手了便能很快速地劈开。

汀岚把剩下的碗都洗了，再到院子里来，头顶月亮已经出来了。

他还在劈。他的动作很机械，一直都是一个差不多的动作，几乎连脚都没怎么移动。

“好家伙，看不出来你文文气气的模样，力气倒不少……”汀岚见他还要一斧头劈下去，就忙道：“够了够了。这些够了。”

他放下斧子，站着，不动。不往前走，也不回屋里去。

汀岚拿着一个碗喂鸡，撒了一把饲料，她一看他，道：“其实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知道你想想起来关于自己的事，不过你那方法，是真的不够……”汀岚道：“聪明吧。”

“虽然话本小说里这种情节很多，说是主人公失忆了然后跑到那个让他失忆的地方去，结果记忆深刻，一下子就想起来所有事了。但我觉得那不太靠谱。”

“那你有什么办法？”

嘿，瞎说还真的猜对了。

“我能有什么办法……”汀岚道：“这种事情，就真需要点机缘了吧。”

“我有很紧急的事需要做，可是我现在想不起来了。”他皱着眉，神情确实不像在撒谎。

汀岚一愣，“你不是都忘记了吗？”

“感觉。”

“……”

“好了好了，别再多想了。早点休息吧，啊。”说着，汀岚又撒了一把鸡饲料，“明天早点起来，帮忙去打水？”汀岚看着他，问道。

“在哪？”

这人有个非常明显的优点，那就是说什么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就……一直往前走个三里路吧……”说着，汀岚就有点心虚了。这路确实有点远，所以她也着实不想去。正好来了个不要钱的小工，不妨先看看他愿不愿意？

没想到，他竟然点头了。

看着他的头没有犹豫地划出一道弧线，汀岚高兴地捂住嘴：“我没看错吧……”

“你看上去很高兴？”他觉得有一点莫名其妙。

“是啊。”汀岚拍拍他的肩膀，“好家伙，以后这种活就靠你了。”

“你这样，是怎么在这里活下来的？”他问的很认真。

汀岚看着他的脸，委实觉得他并不是在嘲讽自己，挠挠头，道：“反正就我一个人，只要我不想死，我怎么活不能活。”

“你很自在。”他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自在……还行吧。”自在是自在，就是没什么意思。毕竟她唯一的亲人也已经走了，怎么活都是一个模样了。

……

第二日，汀岚早早地起床了，她打算进城去。做好早饭，刚好看到他他披着她给的大布出来了。

“吃早饭了！”汀岚见他往院子里走，叫住他。

“你这是要去哪里？”汀岚拿了一个白馒头给他。

他看了一眼热乎乎的大白馒头，道：“不必。”再抬眼看她：“你不是让我去打水么？我去拿桶。”

“不吃馒头，哪里有力气提桶。”汀岚塞给他，“不烫手，但还热，这个时候吃最好吃。”

他思索了一会儿，放进兜里。

汀岚看着他提着两个桶从院子里走出去，再一次叫住他：“等等，你怎么提两个桶啊。”

他闻声转过身来。

“这么远的路，一桶提着就很累了。虽然你是个男子，力气比我大，但也不必这么拼命。”

他没说话，拿着两个桶走了。

汀岚站在原地朝他喊：“你手断了可不要来找我啊！”

汀岚赶着去了趟城里，买了一件衣裳，还有一盒凉芸糕。

提着东西走进屋子里，她一愣。正好看到他面色青黄坐在凳子上，脸上全是强忍的表情。

“你怎么了？”汀岚走过去摸摸他的额头：“好像没有发烧。”

“没事。”

再看他身后的两桶水，“那你是提水提得累了？”

“没事。”他还是这么答。

“哦。”汀岚坐下来，打开凉芸糕，“你尝尝，这个很好吃……哦，你的白面馒头还在吗？不吃别浪费，给我吧。”

汀岚原本以为他不会吃凉芸糕，就随便和他客气了一下。

没想到……

他低头盯着盒子，无缝衔接一样地一个接一个，把汀岚看得更愣了。

一口气没喘，基本全端了。还剩了几个，他抬头看着她。

“谢谢你给我留了几个……”汀岚目瞪口呆地指着盒子：“只不过……你不是不吃的吗……我早上给你的馒头……”

“吃掉了。”他舔舔嘴巴旁边的糕点碎末，“好饿。”

汀岚看他巴巴地看着那几个糕点，就全部推给他了，“你吃吧。”

“你不吃吗？”

“我去烧饭吃。”

他一顿，道：“给我也少点，这些我就不吃了。”

“我就说嘛，”汀岚很了然道：“不管你梦里是哪个位分的仙人，你现在就是个人，是人就要吃东西的，不吃就会饿……”

“哦对了，”汀岚说着说着，一拍手，道：“差点忘了，我给你带回来几件衣服，你试试看能不能穿。你现在身上这件，太磕碜了。”她说着把那几件衣服拿出来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