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 第27章 番外①

一个好日头。万里无云，阳光满屋。

汀岚拿着篮子爬到半山腰。有一块小小的地是用小篱笆围起来的。左面，种着萝卜，右边，种着白菜。

不过奇怪的是，左面的萝卜地里的萝卜栽倒了两棵，小篱笆也七倒八歪的。

汀岚走过去一看，吓了一跳。有个人躺在那！

他的头被两块不规则分开的萝卜片夹着，即便是昏迷，神色也十分痛苦。再看他身上，都是变深了的血色。

汀岚连忙把他扶起来，掐他的人中。并不奏效。这周围并无人家，山旮旯里就她一人居住。她起身，扒拉住他的两只脚，往胳肢窝底下一放，把他一步一步往山下拖。

下山还好些，到平地里，她就得更费劲些了。

好不容易到家，她累得气喘吁吁，又把他换上干净的衣服。再去后院抓只小鸡杀了，在厨房炖着。

炖好鸡汤，她端着碗，看到他还躺着，并没有醒来。“这喂得进去吗？”她喃喃道：“不管了。”

她吹冷了那一调羹的鸡汤，快放到他嘴边的时候，突然又停住了。汀岚想起师父教她的话。

“这会不会太补了？这么严重的伤，是不是要吃点清淡的？”汀岚自言自语道。

她再低头，却看到他的眼睛猛地睁开，双眼都还通红。

吓得她把调羹里的汤全部洒在他的脸上了。

他眼里的红好像是那种极度绝望人的最后反抗才有的，但是他的呼吸却很平稳，没有大喘气。

汀岚不知道说什么，“你醒了啊……”

他眼里的红几乎只存在于一瞬间，下一刻，他眼里的红就渐渐褪去，他面色平和下来。虽然周身依旧散发着冰冷的气息，但他冷淡的目光中却透着一丝……茫然。

汀岚重新舀了一汤匙汤，喂给他喝。他抿着嘴，看着她。他目光里不是狐疑，也不是畏惧，只是很简单地没有丝毫情绪地看着她。

“你不要喝？”汀岚只好放下，“好，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无语。

“你从哪里来？”

无语。

“你是不是失忆了？”

问一个失忆的人你是不是失忆了，好像有点可笑。

汀岚见他一句也不答，干脆就道：“首先和你说，我不是坏人，你不要担心，也不要紧张。你倒在外面山坡上，我的菜圃里，砸坏了我的萝卜，我救了你，把你拖到这里来，给你换了我的衣服，还给你熬鸡汤……”说着说着，她觉得自己说岔了，好像是在让他记住自己的恩惠一样，便及时刹住了车，道：“总之，若是你无处可去，可以待在这里，因为我不是坏人，这里也是个清静的好地方，你若是要走，自便就是，我也不会拦你。”

他看一眼汀岚，再淡淡地扫视了周围。

“鸡汤喝吗？”汀岚端起碗来，轻轻晃了晃。

“你需要进食？”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汀岚一时不知道做什么表情，问道：“你不吃东西？”天底下还有不吃东西的人？又不是什么大罗神仙……

等等。

汀岚顿住，上下打量他，“你莫不是神仙？”汀岚没见过神仙，不知道神仙长什么模样，穿什么衣服。虽然不知道神长什么样子，不过听说凡人也可以修仙，那么仙人，至少应该和凡人长得差不多吧。

“你是吗？”汀岚凑近看他，凑到他鼻子跟前，“你也是两个鼻子一个眼睛。你是仙人吗？”

他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算了。”汀岚直起腰，拿好碗往厨房走去，“这么补的鸡汤，浪费了……”走到厨房里，又停在门口，看看手里的汤，还是拿着走到后院去。

“还是不要浪费了。”她拿了一条小板凳，坐下来拿着调羹一口一口喝着，看着眼前的一群鸡崽跑来跑去，觉得嘴里的汤还多了一种生气勃勃的鲜美。

半夜，汀岚起来小解，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一声铲子掉在地上的清脆声响，她的心也跟着咯噔一下。

进贼了？

她踮着脚小心翼翼地靠近厨房，扒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往里看。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黑魆魆的影子蹲在灶头前。

不过……

“你在这干什么？”汀岚拿了斧头，正要往那脑袋上劈，看到那人抬起头来，眼里露出寒芒，是昨天早晨她救起来的那个半天吐不出第二句话的温吞性子。

汀岚听到他肚子咕噜叫了一声，一愣，随即了然道：“原来是饿了。”

她拿出来那个放在锅里的番薯，给他：“只有这个了。”

他接过，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汀岚见他斯斯文文地咬着吃，想着这么吃法估计得吃到天亮去，便点了柴火。

火光照亮他的脸，他的眸子依旧是不近人情的冷。

“看来你不是神仙。”汀岚道：“我叫汀岚，你叫什么名字？”见他不答，便道：“你总得让我知道一下你的名字吧？”

他咽下嘴里的番薯，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汀岚想起被他砸坏的萝卜，喃喃道：“该不会是失忆了……”萝卜都被砸成两半了，脑子没有问题才奇怪。

汀岚顺口问道：“你脑子还舒服吗？身上呢？有不舒服的地方吗？”见他一口一口咬番薯，就是不理她，她便拿过他的番薯，这才迫使他用正眼看了一下她。

汀岚拿着番薯，挥一挥，“你先回答我的问题，行吗？”

“我不知道。”

汀岚沉思了一番，不忍地把番薯塞回他手里，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痛心道：“傻孩子，你这确实是失忆了啊。”

他目光无异，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第二日清晨，汀岚睡得朦朦胧胧，被窗外的鸡叫声吵醒。

她伸了个懒腰，把窗户打开，看到山坡腰上，一个人张着一只手臂，衣裳翩飞起舞。

“他不会脑子坏掉了吧。”汀岚觉得事情不妙，连忙跑下床，脱着鞋邦就往外跑。

她站在山脚下，不停地跳起来，挥手，大声喊道：“喂，你有什么事不舒心就说出来啊，不要站在那里啊，哪里很危险啊！你掉下来就会死的！”

汀岚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手还在不停地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她急得不行，再看那动作，看着也着实不像是在跳舞，只好往上面冲。“你等着啊，别动啊，我就上来……你千万别动啊……”

话音刚落，就看到他直直地跃起来，紧接着掉在地上，一路沿着山坡滚下来。

汀岚愣住了，随即脚下就动起来，一边心里无语着一边又在嘴上不停地说道：“老天，这都是什么傻子……”

汀岚看着他很快地滚过自己的面前，连忙跟着他一起跑。他很快被一块石头挡住了，除了肢体和石块摩擦的闷响，他自己倒是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汀岚跑到他身边，蹲下，把他翻了个面。看到他双眼紧闭着，额头也磕出了许多血。

汀岚忍不住道：“仙女，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说着无奈地站起来，艰难地把他拖回去。

回到屋子里，汀岚把他往床上一丢，自言自语道：“可再没有下次了。你再跳我就当作没看见了……”

再看他身上的衣服，惨不忍睹，汀岚摸一摸，不由得心疼道：“这都是我心爱的衣服啊……就这么被……可惜不可惜啊……”

叹了一口气，拿了剪刀，又翻出一块布，坐着开始修剪起来。

汀岚低头修剪，没一会儿，就看见他又坐起来了，看着她，眼神里又深沉又茫然。

汀岚看他一眼：“你醒了啊。你皮糙肉厚的，大概也是滚习惯了，倒也没怎么受重伤。”说着减下最后一块边角料，把手里的布递给他：“这给你穿吧，我的好衣服，穿在你身上，小了不说，最重要的是被你给折腾坏了，我心疼。不如你委屈一下，穿这个吧。”

他接过，打开一看，就是一块布。一块加长加宽的布。他再一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白色的小内衬，再抬头看汀岚一眼，“你应该出去。”

“行行行。”汀岚说走就走。

过了一会儿，汀岚扒着门框，道：“你好了没？那剪刀落在里面了，我削萝卜皮去了。”就看到他拿着那布往身上缠，听到她的声音，他的手一顿，抬起头来看她。

汀岚立马转身：“你还没好啊。”

缠了几圈，他终于包裹上身。他一顿，道：“好了。”

“你这人温温吞吞的……不如今晚就吃温吞萝卜吧……”汀岚拿起他放在床头的剪刀，一拍手：“好！就吃温吞萝卜。我好久没吃了。”又瞥一眼他，“加点鸡肉说不定能补补脑。”

他默然不语，像是没有听懂汀岚的话。等到汀岚拿着剪刀要走了，他才开口问道：“我大约……”

“大约？”汀岚听见他说话了，也新鲜地看着他：“大约什么？”

“我大约，不是人。”他说：“我应当是个仙人。今天我做的那些动作，我都熟悉非常，只是……”

“只是没有灵力，飞不起来，对吧？”汀岚走到门口了，转过来可惜地看他一眼：“我以前也做过这样的梦。”说着低声道：“看这样子怕是吃两只鸡都没救了。”摇着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