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 第12章 第 12 章

“师父？！”

在脑海中，蘅芜早就快速地把能逃走的办法想了一遍，面对师父悠然走来的身形，她果断地放弃了所有，颇为安然地说了一句：“师父，你怎么来了……”

见汀岚一脸镇定，裴玉也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蘅芜奇怪道：“你们怎么一点都不惊讶？”说着跳到枣阚川身边，两手上下移动，“这是枣阚川，我们的师父，原本应该在水道派的师父啊。”

“傻蛋，你以为没有我的默许，你们俩出的来？”枣阚川摸摸她的脸蛋：“还是水嫩了点。”

汀岚道：“师父，你这次来……”

“来看我的好徒儿啊。”枣阚川道：“没想到我枣阚川的徒儿有朝一日也能平步青云享尽人间荣华，我作为师父，怎么能不来。”

蘅芜嘻嘻一笑，道：“怎么能不来敲竹杠呢。”（敲竹杠：这里类似蹭吃蹭喝的意思）

枣阚川给了蘅芜一个“闭嘴”的眼神，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汀岚道：“……师父，我是来认亲的，不是来当官的。”

枣阚川清清嗓音道：“既然小岚明日就要认亲了，那我们就得她准备得好一点。”

“可是，师姐明天就只是去看一看皇帝，还不是认亲啊。”蘅芜道。

“第一面的印象很重要。无论如何，小岚都要隆重一点，这样就不丢我的脸了。”

蘅芜看一眼汀岚，幸灾乐祸地笑，做了个口型：师姐，保重。

……

昭觅和慕容景走出房间时，迎面碰上两个人，一男一女，男子身形很高，微胖，是很好相处的和善的面相。女子年龄尚小，十五六岁的模样，着鹅黄色长裙，淡蓝色小坎肩，很机灵的模样。

女子径直走进慕容景他们隔壁的房间，男子则走进了女子对面的房间。

“那女子……”昭觅道。

“男子女子是那人的师兄和师妹。”

“那人……哦……”昭觅点点头：“不过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师父是我故友。”

“故友……”昭觅道：“常听你提起你故友。这个故友，大约是你在神界的友人？”

慕容景并不否认：“是。”

“不会……”昭觅大胆猜测道：“不会是那个曾经和你在神界互殴结果后来还传出你俩情根深种的那个花神吧？”

“你哪里听来的？”慕容景凉凉笑着看他一眼。

“这都是小道消息，我就听个乐呵……”昭觅道：“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情根深种的神喽，我知道你只钟情雨神一人嘛……就是那个互殴啊，还有听说她审美奇特，旁人觉得美的她说丑，旁人说丑她偏觉好看，这些，是否是真啊？”

慕容景似笑非笑道：“你说呢？”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啊……唉你别走啊……”

……

小宴日清早，汀岚穿着一身兽袍颜色似的锦绣裙，头戴金黄纯透的钗子，用手捂着上半张脸，走得急急忙忙。一没留神就撞上了廊边的红柱。

她揉揉额头，就听身边有人说：“你在想什么，通灵跟你说话都没用。”

“呼，”汀岚舒口气：“是你啊。吓得我。”

汀岚一抬头，慕容景一看，愣住了，“你……”

“你逃难去？”慕容景上下看她。

“别说了。”汀岚道：“我刚刚就是怕人看到我，才走得那么快的。”

“你这是想去选妃？”慕容景看她一身土里土气的华贵，啧啧两声，实在觉得惨不忍睹。

“我师父啊。”汀岚道：“你和她都是老朋友了，还不知道她的审美啊。”汀岚说着拿掉头上的金钗，开始脱外面那层衣服。

慕容景看她扒皮一样脱掉外面的衣服，露出里面正常的淡蓝色的宫女服，抱胸道：“你们修仙的都是这么不拘小节的吗？”

“时间紧迫。”汀岚说着把衣服和首饰往他怀里一放：“多谢，多谢啊。”急匆匆地跑向万仪殿。

……

皇后梳妆完毕，上轿撵前只是叮嘱了汀岚一句：“今日是小宴，陛下也会来，你是第一次，便不要去干别的事了，安静在我身边即可。”

“是。”

蘅芜和裴玉负责断水送茶摆盘，几道凉菜上了，那最上的座位还是空荡荡的，蘅芜便转移视线去看皇后。皇后大约是和柔和的人，与后宫几位嫔妃都是笑意盈盈的，谈笑间却也不失威仪。

裴玉借着端盘子和蘅芜凑到一块，小声说：“小岚师妹在哪？”

“在皇后身边。”蘅芜手中的活不停，道：“师兄，你说那皇帝真会是师姐的兄长吗？如果是，那她真的就在人间留下了么……”

“我与你赌十年灵力，”裴玉突然道，“皇帝是师妹的兄长。”

蘅芜本来低头在倒茶，这会儿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鬓发黑白相间的男子矍铄地缓步走向那个高位，皇后笑着起身相迎。

“……我不赌。”蘅芜慢吞吞道。

太像了。即便皇帝年岁已高，但从他的眉目看，和汀岚至少有五分的相似。

皇帝坐下后，皇后手指虚指了一下身旁的汀岚。皇帝顺着望过去，也是一怔，不过很快又与皇后自然地谈笑起来。

汀岚一直站在原位没有动，一直是慕容景在告诉她宴会上的情况。

比如。

慕容景：你师兄和师妹来了。

慕容景：他们凑在一起偷偷说话。

慕容景：你师兄看了你一眼。

正想让他不要多说废话，他突然道：皇帝来了。

汀岚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至少她觉得，这感觉比选妃更令人惴惴不安。

那瞬间，她有感应似的觉得皇帝在看她。

慕容景：别紧张。那么丑的衣服都穿过了，这怕什么。皇后茶杯空了，去倒茶。

汀岚抹掉手心里的汗，提起茶壶，轻轻倒满一杯茶。

慕容景看向皇帝，一时半会儿倒是看不出他的心思。

汀岚：他……你觉得他……

慕容景毫不犹疑道：我觉得是。

汀岚：果真？

慕容景：不真天打雷劈。

汀岚慢慢地咧嘴，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容。在世十几年，修仙五十几年，原本以为自己是独来人间，却没想到还有至亲在世。

汀岚：你既说得这么肯定，那么我兄长定然与我十分相像？

慕容景：的确。

汀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面目如何？是宽大的面盘还是窄小的？他看上去温和还是严肃？他看见我了吗？

慕容景：他看上去不像个昏君。他面盘大小适中，看上去温和中严肃。他看见你了。

汀岚：那他有什么反应吗？

慕容景：他应该认出你了。但他目前没有什么表示。

汀岚低头站着，眼前的亮光突然又强了一些。隐隐，可以看见模糊的动来动去的黑色块状物体。

她正沉浸在喜悦中，见到这些异样心里又突突地跳起来。

这些是……

鞋子。

汀岚不敢置信地眨眨眼，那些鞋子不停在她面前走过，走去，虽然只有一个连轮廓都不清晰的形状，但的的确确能确定是出现在她眼前了。

宴后，皇帝前脚刚走，几乎是同一时间，皇后低声对汀岚道：“你随陛下去，切记不要多说话。”

汀岚便跟着皇帝的轿撵一路往御书房走去。

慕容景：看来你方向感不错，在宫里待了几天就知道大致路径了。

汀岚目前还不打算把她似乎能视的事实告诉任何人。她还需要再进一步确定。于是她只是简单应了一声：嗯。

慕容景：答应我的事，不要忘了。

汀岚：没忘。只是八字还没一撇，你太着急了吧。

慕容景：八字早写完了。

慕容景说对了。

皇帝下了轿撵后就进了御书房，一会儿后，便传人让汀岚进去。

御书房内，龙涎香味轻轻地浮在空中。汀岚依礼跪下，行了礼：“皇上隆安。”

“朕今日召你来，是想要弄清楚你的身世。”皇帝道：“多的话你不必说，你只需要说清楚你的身世就可。”

“臣女自幼被养母收养，随着养母住在王城十里之外的山坳里。十一岁那年，养母去世，我便独自一人生活。”

“没有了？”皇帝再问道：“你可还记得其他细节？”

汀岚摇头。

“你可爱吃凉芸糕？”

“喜欢。”

皇帝点点头：“朕的妹妹也十分爱吃。她四岁那年被人掳走以后，以后的这些年里，朕便再没有见过她。”因先帝对儿女漠视，皇帝当年十分喜爱这个玲珑小巧的妹妹。至今仍有模模糊糊的记忆，记得她在他怀里，一只手拿着半块凉芸糕，流着口水，憨憨地睡去。

如今再见汀岚，那肉嘟嘟的样貌就是张开了的模样。未老未衰，也给了他们相认的机会。

“你先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

汀岚依言道：“臣女姓汀名岚。”

皇帝笑道：“岚，到是个好名字，比你原来的名字好得不知多少。”先帝素来不问儿女的事，起的名字亦是十分草率。想来是那个女杀手为隐姓埋名而重新起的名。

“你应当是修仙者？”

“是。”

“那又缘何进宫？”

汀岚道：“不瞒陛下，我进宫，也是为了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