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吹 第19章 第19章

当晚，她跑到慕容景屋子前敲门，敲了几下，没人应。再敲几下，还是没人应。奇怪，灯明明亮着。汀岚暗道：看来要出绝招了。

这么想着，走到窗户边，一咕噜爬进去了。

她落地没稳，脸砸到了地上，有点疼。她揉着脸站起来，看到慕容景端坐在桌旁，一脸平静地看着她：“何事？”

烛火跃动，汀岚越看越觉得仿佛回到了七十年前，她还在那个山旮旯的小屋子里住着。她道：“我来问你个事。”她暗自深呼吸一口。

“嗯。”

“……”

“嗯？”

“荷华真不是你的儿子？”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其实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

他闻言脸色淡了些，“不是。”

“其实……”汀岚有点艰难道：“你还记不记得，你之前见过我？”

“我之前当然见过你。”慕容景道：“不然你怎么去的人间？”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在那之前。”

“在那之前？我常年在人间，魔界初始，凡人修习居多。你若是见过我，也不奇怪。”

“我是问，你曾经看见过我吗？”

“不曾。”他答得毫不犹豫。

汀岚不放弃，“你确定吗？或许你可以仔细想一想。”

慕容景依言停顿沉思了一下，还是同一个答案：“不曾。”

汀岚道：“你没有见过……一个很爱吃鸡的姑娘吗？”

“你吗？”

汀岚惊喜道：“你还记得？”

“一般以如此口吻说话的，都是指的自己。”慕容景道。

汀岚无语道：“我是挺爱吃鸡的。”

“我没有说谎，我之前从未见过你。”

汀岚只好道：“实话实说，你没见过我，我可见过你。”她忍住继续说下去的冲动，因为只有她记得，她怕被说成是臆想。

“请说。”

“我……”汀岚看着他，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气馁。那么长的时间，她没有放弃，到现在，人都在眼前了，话却堵在嘴里说不出来。

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失忆？

汀岚只好笑笑道：“没什么。打扰了。”

在花神居待了几日，每日浇浇花草，日子过得很安逸。但是，慕容景却不常在。她虽然没好意思经常去找他，却往往白天黑夜有意无意地从他的门前走过。

没人时，她轻轻叹息一声。他在时，她就更轻一些地叹息一声。

汀岚提着水走在路上，对慕容景失忆一事始终想不明白。

“呼！”她放下水桶休息一下，再提着继续往前走。汀岚没想到神界也有提水这种活。不过，依枣灵的话，就是：“神界也没有你这样灵力的。没办法了，你就去提水吧。”

从前在人间不喜欢挑水，现在算半个仙了，也一样不喜欢。这大概就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挑水虽然疲累，但一点没影响汀岚脑子想七想八。她越想越气闷，干脆把水桶啪地放在地上，拿着袖子摸了摸额头的汗，“我可真难。”她哀道：“我怎么就逃不掉挑水的命呢？”

忽然，头顶一阵强烈的风吹过她的头顶。传来一个笑嘻嘻的声音：“多吃几个蟠桃不就好啦！”

那小孩！

汀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骑着一只火红的飞鸟在她头顶的高空上盘旋。她兴奋地跳起来：“那是你的坐骑吗？”

虽然看不清小孩的表情，但是从他的声音里就可以听出他十分骄傲：“是啊！它叫古鸠，是上古神鸟的后代，厉害吧！”天空中传来几声尚为稚嫩的笑声。

汀岚看得十分羡慕，她对着上面喊：“你下来也带一带我吧！”

“嘻嘻，我才不要！你上来呀，上来我就带你！”小孩看着她，声音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汀岚叉腰，连小孩子都看不起她灵力少。她想了想，捡起地上一颗小石子，biu地朝那只大鸟打去。

其实她瞄准的也不好，就随手一打，只怪那鸟身躯过于庞大，所以一打就中了。

只听一声惨叫，大鸟缓缓地往下坠。

“啊！”

“哎呀！”

“呼！”

“吓死我了！”

小孩的声音从高到低，随着那鸟的降落，降了几个声调。

汀岚看着大鸟趴在地上，小孩趴在它身上，一脸不开心。

汀岚看乐了。颠颠走过去，笑嘻嘻地说：“我虽然上不去，不过你这不是下来了吗。还有，这鸟怎么一打就下来了，不是说是上古神兽吗，看来血统不太纯正啊。”

小孩生气地瞪她一眼。

怪可爱的。汀岚想。“你叫什么名字？”汀岚只知道他是天帝的儿子。

“哼，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我也能知道。”

“那我也不想告诉你。”小孩道：“想要知道我的名字，不费点力气怎么行。”

“好吧，既然你不告诉我，那我就叫你笨蛋了。”

“我可是天帝的儿子！你居然敢这么叫我！”

“谁管你是谁的儿子。你不告诉我，我就叫你小笨蛋。下次见你也叫这么叫你，见一次叫一次，叫的一次比一次响亮。”

“你……”小孩脸涨得红起来：“你不许这么叫我！”

“小笨蛋。”

“……”小孩泄气了：“我叫荷华。”

“荷花？”汀岚道：“不错不错，好名字。我喜欢荷花，出淤泥而不染，是个好名字。不过，”汀岚上下看看小娃娃：“你是个男娃吧，这名字就是有点女孩了。”

“是荷华！”小孩气道：“华丽的华，光华的华！不是什么荷花。”

“哦，那好像也不错。不过没有荷花好听。你听，荷花，多好听的名字。”汀岚道。

小孩骄傲地抬起脸：“这是我父帝给我取的名字，荷花那些俗气的名字哪里能比。”

汀岚拍拍他脑袋，“荷花，傲气收敛一点比较好，以后要吃亏的。”

“荷华！”

汀岚不再逗他了，“好好好，荷华荷华。”

“上来吧。”荷华拍拍古鸠的后背，对着汀岚说。

那神兽好像知道汀岚刚才打它了，故意大幅度扭动了一下身躯。汀岚吓得后退几步。

荷花嘲笑她：“你连古鸠这么一个小动作都怕啊！”

“什么小动作！”汀岚道：“你是没看到它刚刚有多大动静吗。”就差张开嘴巴吞了她了。

“那你倒是上来啊！”

“小屁孩！激将法对我也没用！”汀岚道：“我可不是因为你的激将法上去的。”说着，一点点移动着步子。

这回，古鸠倒是挺照顾她，没有再吓到她。

呼。坐上古鸠的后背，汀岚暗暗呼出一口气。没事没事。她其实挺怕这类巨物的。可能是她在人间长久饲养小鸡崽，还是比较习惯那些小小的毛茸茸的东西的。虽然古鸠也有毛，但是看上去一点都不顺滑，粗野得很。

“我们去……”

汀岚话还没说完，古鸠就一飞冲天了。她感到她两只手孤零零地抓着空气，有一瞬间的呆滞——这鸟，记仇。

因为它是直立冲上云霄的。

连喊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她就感到身体往后一倾，看见小屁孩抓着神兽的脖颈，伸出一只短短的小手，想要捞起她的模样。嘴巴里喊着：“快念咒！”

嘴巴还没来得及张开，汀岚周身就被一片巨大的绿叶包裹起来，周身淡绿色柔和的光彩微微闪烁着。

什么情况。

不过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念了咒，“飞！”等她稳稳地漂浮在空气中，那绿叶慢慢缩小，变成一片绿叶应该有的大小，飘落到地上。旁边，站着一个人。

汀岚缓缓降落。

没找对地方，降到刚刚她挑的水桶里面去了。

荷华也降落下来，向汀岚跑去，在她身边绕来绕去走了几圈，边走还边像个小大人一样道：“真是笨死了啦，到底谁是笨蛋……”说着又奇怪道：“你站在水里干什么？”

汀岚故作镇定地从桶里站出来，装模作样地朝着慕容景拱拱手：“多谢。”

她真是娇羞也不能，坦然也不能。

荷华摇头道：“你这灵力，蟠桃吃到撑死，也救不了你。”

汀岚则在想，慕容景又在。她不觉得慕容景是恰好路过才救的她。

有个规律，小屁孩在，慕容景就在。

荷华一脸恨铁不成钢：“唉！”

汀岚正想着事，被他这么一搞，忍俊不禁：“你叹什么气，我都没叹气！”

“你这灵力，走后门走的也太明显了。”荷华坐上他的坐骑：“我的侍从都比你厉害一百倍。”又指指汀岚，再指指慕容景：“你们真是天壤之别。”

废话，他是魔君。

汀岚无所谓道：“反正我又不做你的侍从。不过，你今天怎么又来了，是又想要偷蟠桃吃？”

“偷懒不是正道。”慕容景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是劝小屁孩好好练习术法修炼灵力的。

汀岚看他一眼。

再仔细想想，天帝的儿子，那么他娘亲又是谁呢……

“你这侍从，话还真多。”荷华有点不情愿，不过还是摸摸神兽的翎毛，道：“古鸠，我们走啦！”算是打消了偷蟠桃的念头。

真是悲催。

敌人和爱人。

“你干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慕容景道。

汀岚拍拍他的肩膀：“不要难过，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不过这话自己说，好像有点心怀不轨的样子。算了，反正他也已经不记得了。

“你又在说什么胡话。”

汀岚朝着神兽飞走的方向努努嘴：“喏，那个，雨神的儿子。”

“那又如何？”慕容景觑她一眼。

汀岚道：“我知道你不好意思，所以我也不会说的。”

雨神下葬那一日，神界布下“元载阵”，魔君在雨神被葬前，见到了雨神最后一面，也因此被神界封印。再加上他在立丰时，雨中祭奠故人，不难猜测。

他不言语。

汀岚稍微藏了藏自己的心绪，问道：“你跟着他，是在保护他吗？”

他仍然不言语。

汀岚没想到他一句也不愿提他的事，她嘟哝道：“当真冷漠。”

“陈年旧事，提起也没有意义。”他倒是一副洒脱的样子。

“装模作样。”汀岚再小声嘀咕。

“唉，慕容景，我就知道你在这……”花神居前，一道声音远远的用灵力传过来，回声像水波一样荡漾开。

“冥王？”汀岚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猜测道。

再往声音的来源方向一看，果真不差。冥王闪顿着到两人面前，对慕容景说：“可算给我找着你了……我说你也真是，都不来地府，还要我亲自赶上来……不知道我们冥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冥界一向置身事外不预六界事的吗……”

慕容景道：“废话少说。”

“行吧，就你托我搞的那事，有点头绪了。”昭觅道，正要说下去，忽然一瞥看到汀岚，就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在这？”

汀岚道：“想来就来了。”这话至少九分真。她的确就是想来就来了。

“见着我就不说了，是什么秘密啊？说说呗。”

慕容景点头，“无碍。”

汀岚莫名觉得她又被小看了。

昭觅道：“如果荷华是天帝和雨神的孩子没错，那么依据古籍说的，便绝无可能出现现在的局面。”

什么局面？

汀岚道：“你们在说那小屁孩？他怎么了？”

昭觅道：“荷华已经八岁，灵力却只有三岁的水准。”

汀岚道：“你们觉得他有鬼？小屁孩能有什么鬼？”能捣蛋也算正常，而且刚刚在她从鸟上面掉下来的时候，他伸出手还想要拉她，从这一点看，他心思应该不坏。

“不是他有鬼。”慕容景道：“我跟在他身边已许久，并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于孩童的举止。唯一奇怪的，只是他的灵力而已。”

“那天帝呢？”汀岚问道。心里想，就凭这关心程度，小屁孩叫声干爹也不过分。

“这个问题，天帝好像也无解。”照觅道：“若说是生长迟缓，也不像。毕竟荷华已经长得算个八岁孩童的模样了。”

难怪那小屁孩每过个几天就要来吃蟠桃，表面看着没所谓，自己心里怕是也心急吧。

慕容景对昭觅说道：“出去说。”

两人原地消失。

汀岚在原地踢了踢几个石头，“不说就不说呗，还出去说。”说着挑起还剩下一些水的水桶，去浇水了。

奇怪的是，今天的泥土仿佛也格外不听话。往上面浇水，那水就是融不进土里去。要说神界的泥土特别写，但前几天也不是这样的啊，汀岚奇怪地想着。

正好傍晚时分，遇上外出归来的枣灵，汀岚便顺口一提这事。

枣灵一边走，一边弯腰用手轻轻抚弄着花瓣，道：“你在水里掺了什么杂物？”

“杂物？”汀岚想了想，“没有。”

“哦对了……我记起来了，今天我不小心掉在桶里去了。”

枣灵起身道：“这就对了。你的脚进了水桶，那水就不纯净了，是浇不进去的。”

“……”神界的泥土果然奇葩。

“你后来有没有补上？”

汀岚摇头，“我以为它不对了，就没有再挑水。”突然，她脸色一僵，一白，慢慢地说：“师尊莫不是要我……”

“再去挑一桶浇灌。”

汀岚郁闷地想：娇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