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觅看着小鬼送过来的命簿,一边吃着大白馒头,一边时笑时苦。笑时“哈哈哈哈哈哈”,苦时抹眼泪自顾自嘟哝着:“这未免也太惨了……”
似乎是实在悲伤难以自抑,他竟然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把白面馒头蘸着红糖吃完了,“太苦了……太苦了……”
他拿了块帕子,擦了擦鼻涕,抬头看到慕容景坐在那里悠悠地吃吃秋糕,不由得讶异道:“你怎么还没走?”
“走?去哪?”
“今天不是那个小姑娘上任第一天吗,她有眼疾,你不去她恐怕不行吧……”
“她师兄师妹来了。”慕容景道:“有他们在,我不必去。”
“那你……”
慕容景站起身,看向隔壁:“现在去看看隔壁怎么样了。”
“吱嘎”推开门,慕容景径直走向床边,身后昭觅在身后说:“你这样进别人的房间……”
慕容景低头看着躺着的那人,微微眯眼:“你逃,就逃到隔壁来了?”
那人眼皮都未曾眨一下。
慕容景便道:“妖王时春,你上次把我丢在水道派门口的账,我还没找你算。”
昭觅一拍脑袋:“原来是你!我就说少了什么东西一样,心里不太安稳!原来少了你这个南瓜!”
“你要杀就杀。”
“我要是想杀你,你还能躺在这隔壁的床上吗?”
“你想如何?”
“我要你助我剿杀神界天帝。”
昭觅看了一眼慕容景,沉默了。
慕容景继续道:“你的目的无非是要妖界平安,不介入任何纷争,所以你才想借灵珠杀了我,觉得为天帝解除一个后顾之忧,妖界就能和平。可你错了,你觉得天帝如果想要杀我,怎么又只会将我的魂魄分散封印而不是将我赶尽杀绝?所以,在这个基础上,只要你帮我,我就答应你万年内,神界将不再挑起与妖界的斗争,若是妖界有难,神界也会护佑妖界。”
“那你又凭什么?”
“因为我就要坐上天帝那个位子了。”慕容景不无自嘲讽刺地说。
只一瞬间的沉默,时春冷淡道:“你要我怎么做。”
慕容景勾起唇角。
……
汀岚这日醒得比往日早。倒不是因为今日是头一天要去做事了,是因为她的眼前似乎比先前对光更敏感了。
汀岚主要负责打理皇后的寝宫万仪殿。到门口时,就听到女宫对皇后说:“娘娘,奴婢实在是不放心那个瞎子,就替你另召了一个婢子,聪明伶俐,肯定能侍奉好您的。”
皇后漫不经心地应了声
“娘娘……”
汀岚想着她说话好像也没个头,就走进了寝宫。这日慕容景倒是没来,也许有事。汀岚凭着感觉行了个礼,道:“娘娘安。”
“你个婢子!”
来了来了她又来了。
“这么迟才来,你以为你是谁,连班儿都没接过,就知道偷懒了……”
“女宫。”皇后出口制止,略显不耐:“成日聒噪,成何体统。”
“是……”
“你今日确实来迟了,不过念你不方便,就不追究了,以后要注意些。”皇后对汀岚道。
“是。”
皇后看到殿外还站着个婢女,道:“女宫,这是你说的那个聪明机灵的婢子吗?”
“回娘娘,是的。”女宫忙道。
“那今日便让她们一起整理寝宫吧。”
“可是娘娘身边端茶……”
皇后只是道:“我身边不缺端茶送水的机灵人。人多,我看着也倦。”
“是,娘娘。”女宫让那个婢子进来,站到汀岚身边,“你们两个,听清了么。可不要再有偷懒的小心思了。”
两人齐声道:“是。”
汀岚一听,便觉得站在身边这人有些不对劲……
“师姐!”蘅芜一把抱住汀岚,兴奋地手舞足蹈:“没想到你在这里!”
汀岚拍拍她的背:“蘅芜,你胖了!”
“嘿嘿。”蘅芜笑道:“在你走后,师父怕我们思念过度,使劲给我们补,结果就这样啦。”
汀岚轻轻捏捏她的脸:“你怎么做起皇后的婢女来了?”
“因为我们打算来找你,又刚好碰上刚才那女宫给皇后挑婢女,我就来了。”蘅芜问道:“可是师姐,你不是公主吗?怎么……”
“说来话长。”汀岚道:“我们?难道师兄也来了?”
“嗯。”蘅芜偷偷道:“他去弄了个太监身份。”
“现在我的身份,还没办法见到皇帝。”汀岚道:“不过好在后几日宫里有个小小的宴会,在除夜前一个月举办,是宫里的规矩。或许那天我能见到他。”
“你见到他有什么用,要让他见到你啊。”
汀岚道:“其实,我总是不敢相信我的身世是如此。我还是想要先看看,看看皇帝到底与我几分相似。”
知道自己尚且有一个亲人在世,自然是很高兴。但是汀岚隐隐觉得,既然这事牵扯到灵珠,恐怕就不会很简单了。
夜晚,皇帝仍在御书房批奏章。悠悠灯火,他放下折子,拿手慢慢地揉了揉眉心。
“陛下。”皇后不知何时站在身后,拿手轻柔地揉着他的太阳穴,“既然累了,不如就早些休息。”
“朕真的老了。”皇帝看了一眼摆在眼前的奏章,叹息道:“这些奏折,若是放在当年,朕只需一下午。如今却是不行了。”念及此,皇帝不由得想起先帝,当年他为了得到神界承诺的长生不老药,不顾多数朝臣的反对,不顾年仅三岁的女儿被杀的危险,执意参与到神魔界相斗的混乱中,怕也是有对青春的无限渴求吧。这世上,能抵抗那样的诱惑的人,毕竟太少了。
“陛下。”皇后的轻唤把皇帝的思绪召了回来,“臣妾……”
“嗯?有事便说吧。”
皇后道:“臣妾宫里有个小婢女,与陛下有几分相似。”
“你的意思……”皇帝听此,略有激动,不过当下便又冷静下来:“当年妹妹被杀手带走以后,怕是没有机会……况且,朕的妹妹也应当与朕一同年龄,按理应该是个老妪了,怎么还能入宫?”
皇后道:“臣妾已派人打探过那个婢女的身世,却一无所获。而且那个婢女……”皇后顿了顿,道:“有眼疾,双目失明。臣妾想,若是遭受虐待,死里逃生,未尝没有可能……至于年龄,人如若是修仙,便也可依靠仙骨而不老不衰。”
皇帝点点头:“的确如此,那么,你便在后日的小宴上带来给朕看看。”
……
汀岚初听到皇后要带她去小宴的时候,吃了一惊。她想来想去也不明白皇后此意何为。不过也正好,省去她要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间了。
蘅芜坐着剥花生吃,道:“师姐,天赐良机啊。”
汀岚倒是说:“太过顺利也可能是有鬼祟。”汀岚想到了顾昭觅,莫不是他干的?
“哦对了,裴玉师兄呢?”
以蘅芜的本事,一个人还骗不了她的师兄和师父。
蘅芜道:“师兄……他这次回来去看了他的母亲,结果他母亲死了……”
“原来是这样。那他还好吗?”
“得知消息的当日的确是特别消沉,后来还好一些了,不知道今日……”
蘅芜扔了一颗花生在空中,用嘴去接,没接到,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出去。那花生米啪地被一只脚踩碎了。那人急匆匆地进来,气喘吁吁地,“累死我了……”
汀岚:“裴玉师兄?”
蘅芜道:“师兄?你竟然来了。”
裴玉一口气喝了一杯茶,苦了脸:“刚刚我走在路上,一个宫女不知怎么看上我了,要拉着我做对食,我憋着气拒绝了,可她就是不听,非要扯着我,我赶紧跑来了……”
汀岚莞尔,蘅芜笑得合不上嘴:“师兄英俊潇洒,做个太监也不愁没对食……”
裴玉尴尬地笑笑:“哈……哈……”
“不说这事了。小师妹,你那个南瓜又不见了。我今天想去看看他的伤势,没想到他根本不在你的房间。”
“跑了?”蘅芜道:“也罢也罢。是个留不住的。既然知道他已修炼成精,我也是不太忍心卖了他的。走了也好,留着我还不知道怎么处理……不过,师兄,你就这么来了?你,还好吗?”蘅芜小心翼翼地试探。
裴玉勉强道:“还行。”随即一脸疑惑问道:“成精?”
“是啊,那是个南瓜精。”蘅芜嚼着花生米,“不然你以为哪来的这么大的南瓜?”又道:“对了,师兄,明日宫里小宴,师姐马上就能见到她……呃,现在还不是。师姐马上就能见到那个皇帝了。”
裴玉坐下,“没想到这么快。”
汀岚无奈道:“我也没想到这么顺利。”
蘅芜见汀岚面有愁容,便问道:“师姐怎么好像闷闷不乐?”
汀岚托腮叹气道:“我不知道这样贸然前来是不是对的。”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公主,又或者,她是,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兄长也许早就不认得她了,也许感情也淡了,不愿意认她也未可知。
这感觉,用句不太恰当的词语,便是“近乡情怯”。
裴玉道:“师妹不必忧心。古人言,既来之,则安之。不用担心对错,只求不愧于心。顾虑抛在身后,才能往前走。”
蘅芜十分赞同地点点头:“师兄说得很在理。师姐,放心吧。”
“多谢。”未知之事,的确不必思虑太多。
“同门师兄妹,谈谢才伤感情。”
门口传来一道清朗的女声。